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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雲道長的出場費

何子衿把事兒搞大,從人家鏟了她祖父墳後頭兩鍬土的事兒,直接危言聳听到壞了闔族風水的地步兒,完全是想一勞永逸,一擊斃命啥的。

不過,她顯然低估了封建中老年婦女的生命力與臉皮厚度。

一大早上,剛吃過飯,阿冽江仁去書院了,阿念沒出門,昨日他去縣學辦入學手續沒在家,結果家里就出了事。他打听過來龍去脈後覺著墳塋之事還沒料理清楚,故此決定在家呆著,倘有什麼事,他與何姑丈一道出面,比讓女人沖在前頭好多啦。

阿念秉承著這種想法,就沒出門,他也沒在子衿姐姐身邊兒打轉,而是被何祖母趕去與何姑丈一道在書房念書。何祖母的話是這樣的,「現下又沒事兒,還干耗工夫等著啊。趕緊念書去,後年就秋闈了。你們書院有沒有說,中舉人給多少獎勵啊?」

阿念連忙念書去了。

他與何恭剛去書房,三太太就來了。

當然,不是空手來的。

也不是一個人來的。

三太太與何老娘,不是一天不對眼了,倆人年輕時就不大對付,三太太的丈夫三老爺在自己那一房行三,何祖父在他這一房兄弟排行,其實也是行三,故此,說起來,三太太與何老娘,在家族女眷排行上就挺有緣份,都是行三的。

然後,倆人的性格更有緣分,都是族中有名的摳媳婦,不過,倆人一直都不肯承認自己是第一摳。為第二摳的名分爭執多年後,先時三姑娘跟何涵的親事沒成,三太太婆媳在外頭說三姑娘的閑話,還叫何老娘何子衿撞見過,動了手,打了一架。從此兩家就不大說話了,見面兒就是彼此哼一哼,以示對對方的不屑。

彼此關系,可想知而。

誰曉得三太太忽然放賤招,動了何老娘家的風水,何老娘一狀告到族長家,何子衿又拿闔族的風水說事兒,祖孫倆把事兒搞大,三太太就坐不住了。

賤招她已經放了,原不欲為人知,誰曉得竟給這婆子知道了,還把事兒鬧大了。

唉喲,鬧大了啊。

鬧大就鬧大唄,鬧大了三太太也不怕,無非就是個低頭唄。

于是,她老人家一大早就提著兩包飄香居的點心並兩條羊腿上門賠禮了。何老娘見她便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將人往外推,三太太將點心與羊腿擋臉前頭,嘴里嗷嗷叫,「唉喲,我說弟妹誒,咱可不能糟蹋東西啊!咱可不能糟蹋東西啊!」

同類是最了解同類的,譬如三太太,她就曉得何老娘老摳兒多年,上次打架,砸到她身上的栗粉糕都不忘再拾回去。如今她帶了粟粉糕與羊腿來,何老摳兒啊,再不能給她扔出去的。

果然,何老娘沒扔東西,她搶了東西,往自家丫頭片子懷里一扔,接著一個拳頭砸三太太臉上,三太太嗷一聲退後,何老娘大罵,「你再動我家土!你再動我家土!」

三太太也不是一人來的啊,她帶了兒媳婦五女乃女乃。眼瞅著婆婆挨揍,五女乃女乃只要不傻就不能站邊兒上站著看熱鬧,五女乃女乃挽袖子上前支應婆婆,給何子衿一根羊腿掄起來正拍臉上。于是,五女乃女乃也嗷一聲,支應失敗,負傷退後。接著,何老娘何子衿一頓亂拳把三太太五女乃女乃婆媳給打出去了。

待何恭阿念倆書生聞信兒出來,何老娘何子衿戰斗已經結束。何老娘還對著逃出門去的三太太婆媳放狠話,「再敢在墳上動土,下回要你老命!」

三太太帶著一臉傷,眼瞧著何家大門呯得關上了,卻是將腫臉往上一揚,如得勝的母雞一般,招呼一並逃出來的兒媳婦,「走!去族長家!」

這位女士直接找族長太太哭訴去啦。

三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同劉氏辯白,「這也是好幾年沒給老爺子修墳了,我就想著,修墳不是小事兒,才叫我家老頭子去找個懂風水的大仙兒過來,誰曉得那大仙兒是騙子哩。嫂子想一想,我就是盼著孫子中秀才,也犯不著偷那邊兒三弟妹家的風水啊。她家也就阿恭中了秀才,有啥好風水啊。大嫂子,就是從江案首論,人家江案首正經姓江,可不姓何啊!挖土啥的,那就是湊巧,在道兒上挖兩鍬土,誰曉得就能三弟妹誤會了哩。今兒我弄了好果子好羊腿去賠禮,嫂子瞧瞧,她給我打成啥樣啦!」

三太太哭的喲,那眼淚,說淚如雨下,都是謙遜。

這要是不知根底的,真得給三太太糊弄過去。可話說回來,都是同族,這麼磕磕踫踫的過了幾十年,到三太太與劉氏這把年歲,誰還不知誰啊。劉氏寬厚,卻不是容易糊弄的,反是問,「那你家那槐樹壞闔族風水的事兒,想來妹妹也是不知的了?」

三太太立刻腫著個半豬頭臉,雙手搖著,信誓旦旦的保證,「不知道!不知道!我要知道,再不能干這種事的!大嫂你想一想,這世上哪里有單蹦一家過日子的。要沒有宗族,就好似那水里無根的浮萍啦,哪里還能長成大樹?」

劉氏根本不信這些鬼話,淡淡,「弟妹能這般明理,再好不過。」

三太太見劉氏不信,立刻又改了口,「大嫂子再想想,什麼凶啊煞的,大嫂子您還能不知道我,我最是膽小的。哪怕盼著阿滄有出息,可為他一個有出息,煞著別人暫且不說,像何家那丫頭說的,就為著一人富貴,六親都絕滅了。甭說是為我孫子,就是為我親爹,我也見不得這等凶煞風水啊!大嫂子喲,我可是給那騙子坑慘啊!」

于是,三太太就這麼連哭帶唱「坑死個人咧」的在劉氏面前哭了小半日。

劉氏倒是信了她後半句的實誠,奪闔族風水的事兒,三太太是干得出來的,要說弄什麼陰煞地來招鬼克全家,三太太還沒那狠勁兒。

最終,劉氏還是將族里的決定與三太太說了一遍,族里風水是你家給壞的,請朝雲道長山來給族里恢復風水的銀子就得你家出。還有,闔族都要公示,以後不準用這等糊涂伎倆。

三太太這番唱作,唱作的族里除了讓他家出一出朝雲道長的出場費外,也不好大追究了。

不過,朝雲道長,朝雲道長的出場費,可是很貴滴喲~

何老娘啃羊腿時就交待給自家丫頭片子了,萬不能叫三婆子佔了便宜去,定要讓朝雲道長多多收費才好!

羊腿是何子衿在廚下親自收拾的,一條紅燜一條炭烤,何老娘特意叫了三姑娘胡文夫婦來家里吃飯。胡文已听媳婦說過何氏家族墳塋風水的事兒了,道,「朝雲道長本事盡有的,就是一樣,價錢貴。請朝雲道長出面,起碼得百兩紋銀往上。趙家三年前請朝雲道長去做法事,一百兩雪花銀,沒二價。」

何老娘咂舌,覺著朝雲道長也忒敢要價,轉念一想,又歡快起來,夾一筷子香噴噴的羊肉擱嘴里吃了,喜笑顏開,「要不說朝雲道長是高人呢,高人麼,非但本事高,價錢也得高,才能叫高人啊!」又與自家丫頭片子道,「那就不用特意跟朝雲道長打招呼了。」哈哈,一百兩,就是二十畝上等田,二十五畝中等田,四十畝下等田,哈哈哈,這絕對是割三婆子的肉啊!

何老娘喜滋滋的吃了半根羊腿,何恭直擔憂,「娘要喜歡,待明日再叫周嬤嬤買羊腿來吃就是。莫要一次吃太多,倒難克化。」

何老娘道,「遇著喜事兒,胃口大開。」

何恭︰喜事……

何恭與何老娘商量,「待朝雲道長看過風水,我想著,把祖宗的墳都修一修。外頭砌上青磚,齊整,也干淨體面。」

何老娘算了算,點頭,「也成。現下日子好了,索性把你祖父、曾祖父的墳也一並修了,有一兩銀子足夠。」

胡文道,「青磚容易,以前給修書院的老郭,他那里就有,我讓他送些過來也夠了。」

何老娘不待兒子客氣,一口應下,「成。」

胡文自來是個熱心人,就是朝雲道長下山給何氏家族看祖墳風水,他也一並參加了。阿念亦在其中,何子衿身為朝雲道長的高徒自然相隨,朝雲道長一番指點後,中午族長家還有好湯好飯款待,朝雲道長是不用的。倒是何族長隱諱的問及何氏家族的風水時,「听子衿那丫頭說,祖墳風水大旺,興盛就在眼前了。」

朝雲道長道,「此地依山靠水,風水之勢已成,必出貴人。」

何族長激動的當下一個哆嗦,又問,「貴,貴人。」

朝雲道長臉色淡定,那風采,那氣質,就甭提了。哪怕一句話不說,也比何子衿神棍一千倍啊。朝雲道長頜首,何族長忍不住問,「有,有多貴?」

何子衿忍笑,何族長覺著自己這話問的有些急功近利,連忙解釋,「何氏遷至碧水縣已有四百多年了,農耕持家,安分守己,族人亦知上進,一直未有子弟晉身仕途,如今倒是有子弟于科舉略有斬獲。」

朝雲道長沉吟片刻,終于道,「子弟之貴還在其次。」

何族長瞪大眼楮,激動的又是一個哆嗦,整個人都不大好了,哆嗦著喃喃,「還在其次?」又問朝雲道長其次之外的其一有多貴,朝雲道長卻不肯再開口了。

何族長賄賂朝雲道長一大紅包,想細問問家族將來,朝雲道長都沒收。就這麼著,何族長也讓媳婦劉氏包了二十兩銀子,請朝雲道長添香油,保佑何氏家族興旺。朝雲道長倒沒拒絕。

何老娘知道朝雲道長這半日收成後,雙眼放光,「這本事,可比種花兒賺錢的多啦!」半日就收成一百二十兩,每年辛苦小半個月,就頂她家丫頭養一年的花兒啊!

好!

真好!

她家丫頭片子拜的這師傅可真好啊!

唉喲喂,她家丫頭片子怪道這般有財運哩,這拜的哪兒是師傅啊,分明是財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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