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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老娘打算去廟里算一算自家財運,行程安排如下︰

第一,先吩咐余嬤嬤把老黃歷找了出來,主僕二人坐廊下,對著日頭,翻了個上等的好日子。當然啦,去廟里也得看日子哩,不然,倘冒冒失失的在個「不宜出門」的日子出門,本就犯了忌諱,哪里還能有好簽哩。

第二,定下去廟里佔卜的好日子後,何老娘又吩咐小福子翠兒夫妻倆帶上兩瓶子自家丫頭制的柚子茶,去胡親家家里看望三姑娘,跟三姑娘說一聲,到時讓三姑娘跟著一道去。這里頭也有深意,何老娘是想叫三姑娘順道拜一拜送子觀音。

第三,也叫阿念一並去,好生給文曲星君上柱香,保佑阿念今科童子試順利過關,順順當當的考出秀才來。

第四,丫頭片子也去吧,雖說不種花了,也求個平安。

第五,俊哥兒這也一周多了,能跑能跳,能說能笑的,別提多招人稀罕啦。何老娘打眼望去,這世上能跟二孫子媲美的小孩兒就是大孫子啦。所以,兒媳婦沈氏也要去,自從沈氏打破何家數代單傳的魔咒後,何老娘就盼著沈氏能多多的給老何家添丁進口。沈氏去的目的與三姑娘一樣,拜送子觀音。

第六,兒子嘛,一家子老小都出門,兒子孝順,定然要服侍在她老人家身畔的。雖然這些年秋闈不順,但兒子還年輕哪,連老何家數代單傳的魔咒都能打破,區區一個舉人算啥!不要說兒子這才三十出頭兒,有許多人六十幾歲還在考秀才哩。關鍵是,何老娘已經悟了,這考舉人與生孫子是一個理兒,得有耐心。她家二孫子都生出來啦,還怕舉人考不上!介時到了廟里,兒子與阿念一道,去給文曲星君磕頭!

第七,江仁也得去,這小子雖只是何家拐著彎兒的親戚,不過,卻是給自家丫頭片子打理鋪子的掌櫃啊!丫頭片子本來就不種花兒了,損失了大筆銀錢,要是再攤上個沒財運的掌櫃,日子可真沒法兒過去。故此,江仁去拜財神爺,是再不會錯噠。

還有香油錢,因家里願多,咬咬牙,吩咐余嬤嬤帶上一兩銀子,也足夠啦!如此,略一思量,何老娘就把事情定下來了,正月二十八,一家子去芙蓉寺燒香!

何老娘這都殫精竭慮的安排好了,誰曉得竟有人提反對意見,除了她家丫頭片子,也沒人有這偌大狗膽啦!何子衿一說不去,何老娘立刻橫眉冷對,問,「你怎麼不去!傻蛋!這可是去拜菩薩!以為誰都有這機會的?」

何子衿理由充分,「朝雲師傅是道家,我早拜朝雲師傅為師了,堂堂三清弟子,怎麼能去拜佛家?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祖母怎麼忘了?」

要是別個理由,何老娘定不會隨意接受的,何子衿這樣一說,何老娘倒沒說啥。何老娘對于信仰之事還是很慎重的,她想了想,覺著丫頭片子說的在理,便道,「這也是啊,總不能叫道士去和尚廟里念經。算啦,你不去就不去吧,隨便串門子也不好。那你就在家帶俊哥兒吧。俊哥兒年歲小,不好去佛門。」

何子衿應了。

何老娘相當虔誠,去拜佛那日,還特意叫周婆子早上燒的素食,一家子蘿卜青菜的吃過早飯,何老娘就帶著兒子媳婦阿念江仁與一大早過來的胡文三姑娘小夫妻去了芙蓉寺。

待送了長輩們出門,阿冽嚷嚷著,「周嬤嬤,給我弄塊大排啃啃。」阿冽自來愛吃肉,因他正是長身子的時候,何家家境逐漸寬裕,也不在吃食上委屈孩子,尤其阿冽這幾年個頭躥的賊快,一天四頓飯也不見胖,與阿念一樣,都生得細腳伶仃的,何老娘就時常絮叨,「也不知飯都吃哪兒去啦!」當然,街上人都夸她家男孩子生得高個子,何老娘還是粉兒得意滴~如果孫子再肥壯些,就更得她老人家的意啦!故此,她老人家每月在飯食上足足多添了二兩的開銷,就是為了叫孫子吃好,養得好身板。所以,阿冽是一日都離不得肉滴。今日長輩們去燒香,他跟著吃素,長輩們一走,他就要啃兩塊大排,不然用阿冽話說就是,「哪天不吃肉,去上學的勁兒都沒啦。」

何子衿瞥他,「趕緊吃你的去吧,再磨唧,去學里就晚啦。」見周嬤嬤樂呵呵的給阿冽端來大排,何子衿問,「阿冽的食盒弄好沒?」

餓死的廚子八百斤,何子衿小時候,周嬤嬤就是個圓臉兒富態相,這幾年,隨著廚藝一日千里的進境,周嬤嬤愈發福相啦,圓圓的臉兒上都有雙下巴了,周嬤嬤見何子衿有問,笑呵呵地,「都預備好了,一樣干豆角燜肉,一樣油燜春筍,一樣炒豆腐干。」

何子衿笑,「好。嬤嬤也去吃早飯吧。」

正說著話,馮燦幾個來尋阿冽一道去上學,阿冽急惶惶的啃大排,何子衿道,「這急什麼,還早著呢。」吩咐周嬤嬤,「嬤嬤再端四塊大排來,再盛四碗紫菜湯。」笑道,「也嘗嘗我家的大排。」

馮燦年歲最長,比何子衿還大兩歲,客氣道,「何妹妹,我們都用過早飯了。」

何子衿笑,「嘗一嘗有什麼要緊的,又不是外處。」

阿冽也道,「是啊,阿燦哥,你就別客氣啦。在學里,咱們也是一起吃午飯的呀。」

兩家本是姻親,又作了鄰居,來往頗近,馮燦這才不再客套,笑,「那就叨擾妹妹啦。」

周嬤嬤去端來大排與紫菜湯,阿冽與馮炎是同班同學,關系最好,馮炎道,「我家廚子炸大排的法子也是跟周嬤嬤學的,做出來的味兒總是不如周嬤嬤好。」

身為一個廚子,這是最大的夸獎啦,周嬤嬤笑呵呵地,「炎少爺什麼時候想吃,什麼時候過來,我做給你吃。」

五個學生吃過大排,喝過湯,就跟何子衿告辭,上學去啦。

何子衿在家里哄著俊哥兒,俊哥兒已周歲有余,雖還未斷女乃,也能吃些輔食了。中午就做了一盅牛乳蒸蛋給俊哥兒吃,吃了一小碗蛋羹,何子衿把清蒸魚夾了一小塊兒魚肚子上的女敕肉喂他,俊哥兒也香香甜甜的巴唧巴唧吃了,吃過之後竟還要吃。

何子衿正喂俊哥兒吃東西呢,就有人來訪。今天何老娘一行去廟里燒香,余嬤嬤小福子丸子也都帶了去,家里就剩周嬤嬤、翠兒、翠兒的兒子忠哥兒與何子衿姐弟了。忠哥兒較俊哥兒小些,已吃過女乃睡去了。翠兒同余嬤嬤趁著天好,在翻整小菜園,準備種些菜啥的供家里吃,忽地見有個二十歲上下的青年男人進來,俱都一驚。周嬤嬤有了年歲,見識還多些,見這人穿戴雖尋常,倒還干淨整齊,連忙問,「你找誰?」

這男子一揖道,「可是何恭何秀才家?」

周嬤嬤道,「正是。」

「我是蜀中巡路御史孫御史的家人。」說著取出一張拜帖遞上,道,「請問,貴府大女乃女乃可在家?我家大爺與貴府舅爺沈大人是同科進士,今次我奉我家大人之命,捎來沈大人家信。」

周嬤嬤直接跳了起來,手舞足蹈,「原來是大舅爺來信啦!你稍等,我去告訴姑娘!」忙不迭跑屋里去報信兒啦!

何子衿听到也是一喜,把俊哥兒交給周嬤嬤,道,「我出去看看,嬤嬤瞧著俊哥兒。」

見了那人才知道,此人名喚孫忠,名字倒與忠哥兒的相同。孫御史剛遷的蜀中巡路御史,孫忠是奉孫御史之命來替沈素送信的,何子衿接了信,見信封上的確是她舅的筆跡,不禁笑道,「有勞孫大哥了,這麼大老遠的,孫大哥是一人來的嗎?」

「是。碧水縣果是如沈大人所言,離州府不遠,我騎馬,昨早出發,今午就到了。」孫忠問,「大女乃女乃大爺不在家麼?」

「父親母親隨祖母去廟里上香,下午就回了。」

何子衿尋思著孫忠說話的口氣,想來這位孫御史與她舅舅定是極熟的,便道,「自從四年前舅舅去了帝都,音信不便。孫大哥可知舅舅的事,與我說說吧。」

孫忠道,「沈大人在帝都一切都好,我家大人與沈大人非但是同科,還在帝都做了三年的鄰居。沈太太去年在帝都誕下一子,姑娘又做表姐了。沈老太爺沈老太太的身子也都硬郎,兩位小爺學業也好,時常听兩位小爺說起姑娘呢。」說著不由心下暗道,這位何姑娘果然如沈大人所言,生得眉眼比沈家三位小爺更肖似沈大人,一看就是沈大人的外甥女。

雖知舅舅不會過得差了,可就是得听人說一說才能安心,何子衿笑,「那就好。」

周嬤嬤進來道,「姑娘,飯食預備好了。」

何子衿笑,「孫大哥這一路肯定也累了,家常便飯,孫大哥先去吃飯。我讓人收拾屋子,怎麼也得歇兩日,再回州府也不遲的。」

孫忠起身與周嬤嬤去用飯。

何子衿非常有拆開信瞧一瞧的沖動,不過,還是壓下此等**,等著她娘回來再說。何子衿看著俊哥兒,讓翠兒去給孫忠收拾屋子。

她娘回來的不晚,主要是在廟里燒香,中午在廟里吃了素齋才回來,故此耽擱了些工夫。待回家一听說沈素托人捎信兒來了,何老娘滿面喜色,笑,「我就說嘛,再沒有比芙蓉寺這香火更靈的了!剛燒了香,舅爺就來信兒了!」

一家子俱是喜上眉梢,沈氏忙要了信來看,何子衿也伸長脖子在邊兒上跟著瞧,信上說的都是好話。沈素略提了提,翰林院雖不是油水豐厚的衙門,因翰林有儲相之稱,故此,待遇也很不錯。後來在翰林立住腳後,沈素就在帝都尋了份兼職,在進士速成班里兼職講師,給在帝都預備考進士的舉人們講課。當然,人家不叫進士速成班,不過,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了。看信里,她舅在這行干得很不錯。何子衿沒想到帝都還有進士速成班哪,何子衿正琢磨這事兒,沈氏已喜笑顏開道,「阿素又添一子。」

何老娘撂下茶盞,拊掌,大是羨慕,「果然是皇城根兒腳下呀,風水就是好!旺子嗣!」這個是沒法兒比的,碧水縣離帝都忒遠了,大概是沾不到帝都的風水。不過今天拜過送子觀音,只要觀音娘娘加把勁兒,想來是一樣的!

娘家人旺,沈氏心里歡喜,笑道,「母親說的是。」又繼續看信。

信里沈素提及何恭托人捎錢的事兒,沈素說,他這幾年,補習高手的名聲已經有了,正準備多劃拉幾個人自己辦進士速成班呢,銀錢不大湊手,這錢就收下,當外甥女入股了。等以後發財,舅甥倆分紅。何子衿道,「這就是我的事業啊!」

沈氏道,「你舅就那麼一說,別當真。」

「干嘛不當真,我就是當真的。」

沈氏瞪閨女一眼,何恭直笑,「阿素一切都好,這就好。」

何老娘已經在問,「什麼事業?」

何子衿就過去與祖母說了,何老娘先听到父女倆背著她托人給沈素捎銀子,就心疼的一抽抽,接著又听自家丫頭片子說,沈素進士速成班,這錢人家沈素不白素,算是丫頭片子入的股,以後有分紅。何老娘就暫不發作了,悄聲問,「那什麼補習班,掙錢不?」

何子衿眨著一雙大大的桃花眼,道,「你見過我舅賠錢的?」

這倒是。以前何老娘嫌沈家家境貧寒,那是沈親家忒酸秀才,就知道念書,不懂經濟。沈素可不一樣,沈素非但念書上有靈性,在老家時沒少幫著鄉親倒騰瓜果菜蔬,自己養魚養鱔養野雞,雖沒賺大錢吧,小日子過得也不差,比沈親家強了百倍。

何子衿這話雖有道理,不過卻是唬不住閱歷深厚的何老娘滴,何老娘直指要害,「你那銀子多久才能回本?」

何子衿道,「祖母想一想,阿念他們在咱們縣讀一年書還得一年三十兩哪。換成舉人念書,進士講課,一年三十兩能夠?」

何老娘立刻搖頭,「那哪兒能夠啊!」

「對呀。咱們碧水縣這種小地方,沒功名的小學生念書都要一年三十兩,祖母想想帝都,那是啥地方,油鹽米面,沒一樣便宜的。當然啦,念書更貴。這要是辦補習班招生,要我收費的話,半年就得五十兩!一個班二十個人吧,這就是一千兩啦!看我舅這口氣,可不是辦一個班。祖母想想,多久回本?」

何.算賬小能手.子衿一出馬,何老娘咯咯咯笑起來,笑了好一陣,何老娘拿帕子一掩嘴兒,嗔怪自家丫頭片子,「唉喲,我的傻丫頭,咱們跟你舅那是啥關系?娘舅娘舅滴,你舅跟你娘那是一樣滴。正經八百的,打斷骨頭連著筋喂!怎麼能談錢,怎麼能談錢!」她老人家嘖嘖兩聲,正氣凜冽如同十二級大旋風在狂飆,飆的何子衿都有些站不穩了,就听何老娘擲地有聲道,「誰都不許再跟我談錢!咱家小舅爺,幫襯一二是應當的!不許談錢啊!再談錢別怪我老婆子翻臉!」

何子衿當下傻眼,心說,我的女乃女乃呀,您老人家還有臉這種奢侈品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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