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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衿得了個賊名兒,歡歡喜喜的準備上元節了。

因收了朝雲道長的重禮,何子衿投桃報禮的弄倆大紅燈籠並一兜湯圓給朝雲道長在上元節前送去了。燈籠上一邊兒畫了一頭豬,朝雲道長自問常識淵博也沒看明白,不由問,「可有何寓意?」

何子衿理所當然,「我屬豬的呀。」

朝雲道長︰……

聞道憋不住笑,道,「唉喲,原來是師妹的自畫像啊。」

阿念也彎了眼楮。

何子衿切一聲,指著自己畫的卡通豬道,「這是我的生肖守護神,豬也代表財運福氣,數一數十二生肖,再沒有這麼好的生肖了。我就畫上了,待師傅把我這燈籠往門外一掛,就代表我在門外守護著師傅。」

聞道給何子衿肉麻的夠嗆。

朝雲道長笑,「那我怎麼舍得掛在門外,一定得掛屋內才好。」

何子衿道,「這個就是掛屋外頭的,這麼圓這麼大,又是紅彤彤的,屋里怎麼掛得開。等我再做兩個屋里掛著的小燈送給師傅,師傅再掛屋內吧。」

朝雲道長頜首,「好。」

阿念忍啊忍,忍的心肝兒疼才能不把子衿姐姐的秘密說出來,燈籠倒是子衿姐姐親手做的,豬也是子衿姐姐親手畫的,子衿姐姐要掛門口,卻遭到何祖母的制止,何祖母說啦,「人家都往燈籠上寫福字兒,哪兒有畫豬頭的!太丟臉啦!拿下來拿下來!」另掛一對福字兒大燈籠上去。把子衿姐姐氣的,四只畫豬的紅燈籠,兩只給了阿念,兩只給朝雲道長道送來啦。

子衿姐姐在一畔跟朝雲道長絮叨些雞零狗碎的事兒,也沒忘了阿念,與聞道道,「聞道師兄,給阿念找個清靜屋子,讓他去溫書吧,過倆月我家阿念就要考秀才啦。」

我家阿念……

听到這四字,阿念那嘴就不自覺的咧高八度,笑,「溫書不急,我就愛听子衿姐姐同師傅說話。」他也入鄉隨俗,跟著子衿姐姐改口叫師傅啦。

何子衿說他,「瞎客套,趕緊去溫書,等著你掙五十兩銀子呢。」

「不是客套,我是挺愛听子衿姐姐鬼扯的。」

何子衿敲他大頭,「你說誰是鬼扯?」

阿念敢怒不敢言地,撂下句狠話,「我好男不跟女斗。」跟著聞道跑啦。

何子衿笑眯眯的跟朝雲道長說,「唉呀,我說叫阿念在家里溫書,他非要跟來。唉呀,有什麼法子呢。你說是吧,師傅?」

師傅表示︰確定這不是在臭顯擺麼……

朝雲道長一陣無語,問何子衿,「怎麼考中秀才還有五十兩銀子不成?」

「是啊,書院給的獎勵,秀才是五十兩,案首是一百兩。」何子衿眯著眼楮的小財迷樣,就甭提了,朝雲道長唇角抽了抽,問,「子衿,你很缺錢?」

「誰還嫌錢多啊。」何子衿拍著膝蓋道,「再說了,這也不只是錢的問題,這是榮譽!榮譽!知道不?」

朝雲道長笑,「知道知道,榮譽,五十兩。」

「等阿念中了秀才,叫他請客。」

朝雲道長想說,何子衿這自信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好像秀才是她家囊中之物一般。

朝雲道長道,「考功名,倒不如就這麼平平淡淡的在縣里過一輩子。」

何子衿道,「得先有了功名,才能不被人欺負。」

「也有理。」朝雲道長有些悵然的笑了笑。

何子衿問,「師傅,你是不是擔心以後我會離開你啊。」阿念考功名什麼的,可能去外地做官什麼的,朝雲道長舍不得她什麼的,也是很有可能滴喲。

朝雲道長沉默半晌,終于道,「何子衿,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何子衿眨眨眼,「我祖母常教導我說,有金子也不能貼臉上,買房子置地才是正理。」

朝雲道長一笑,就見何子衿正色道,「我想過了,到時看吧,要是阿念就考個同進士什麼的,干脆就回鄉。除非考進庶吉士去,鍍鍍金回鄉也體面。要說做官,咱家寒門出身,做也做不了大官,還很容易給人填了坑,倒不如考個功名回鄉自在。反正千百良田在手,只要不敗家,有吃有喝足夠了。」

「看不出你還是個長遠人哪。」

「我優點多啦,豈在這一處半處的。」

朝雲道長很是同意,「嗯,最大的優點就是會吹牛。」

「切,我吹牛那是有牛可吹,許多人想吹,還吹不起來哩。非得胸有溝壑的人,沒有我這樣的見識。」

朝雲道長簡直不忍直視,糾正自己的女弟子道,「那叫胸有丘壑。」什麼叫胸有溝壑啊!就那平的跟什麼似的,穿上長衫跟男孩子一樣,哪兒來的溝壑啊!

何子衿正欲講演一番,結果兜頭一臉灰,她恢復速度驚人,眨眨眼楮便沒事人一樣的轉移話題,道,「師傅,你明兒個吃什麼餡的湯圓啊?你可先嘗嘗我給你帶來的湯圓吧,唉喲喂,沒吃過這湯圓,那簡單大半輩子都白活了。」

朝雲道長目中含笑,呷口茶道,「為了避免我這大半輩子白活,也得好好學嘗。」

「你就猜不出是什麼餡兒。」

「不就是玫瑰糖和花生芝麻餡兒麼。」

何子衿大驚,連忙問,「師傅,你怎麼知道的?」她來觀里也沒說過啊。

朝雲道長但笑不語。

何子衿又不笨,她想了想,道,「不會是聞出來的吧?」難道鼻子能靈到這份兒上?隔著湯圓的皮就能聞出是什麼餡兒來?對于朝雲道長也不是不可能,花生糖跟醬肉擱一個簍里,明明是分著放的。朝雲道長也能在花生糖上聞出醬肉味兒來。何子衿感嘆,她師傅不會是哮天犬投的胎吧。

大過年的,說的無非就是吃吃喝喝的話,到中午,何子衿還親自下廚做了道清蒸魚,朝雲道長在一畔指點。朝雲道長的廚房,何子衿來過許多遭,來一回就得感嘆一回,這哪兒是廚房啊,比她閨房都要整潔。朝雲道長還是那幅半神仙的模樣,甭以為清蒸魚就是把魚往開水籠屜上一放蒸熟則罷,有這種觀念的人,只能讓你不懂烹調了。

魚是小道人殺好的,其他的都是何子衿動手,朝雲道長旁觀指點。

何子衿先熟練的切出蔥姜絲與姜末,朝雲道長就是這般龜毛,姜麼,要何子衿自己吃的話,都切絲就行了,在朝雲道長這里就得姜絲是姜絲,姜末是姜末。把魚擺盤擺好,再調汁水,調汁水倒用不到太多調料,也就三樣,秋油、醋、清油。

這秋油嘛,是何子衿家醬鋪子出產的秋油,話說她家醬鋪子虧得朝雲道長指點著才做出這般極品秋油來,鮮的了不得。醋是朝雲道長用山上的野果制的野果醋,清油就是尋常的清油啦,這個倒不多講究。

調汁水時,朝雲道長看都不用看,鼻子一聞就仙風道骨的指點何子衿,這個多啦那個少了的。挑剔半日,把汁水調好,水也開了,一並與魚上鍋蒸。

而且,這蒸魚的時間朝雲道長也極有準頭兒,他說好時,那一定是恰到好處。

何子衿早就服了。

阿念正好過來,何子衿喚他,「趕緊去洗手,這就吃飯了。」

甭看碧水縣是鄉下地方,過年也都是大魚大肉的,何子衿從年前一直吃到年後,特意說的,中午咱們吃清淡些哦。唯一的一道葷菜就是清蒸魚了,余下的四道菜,一道香菇菜心,一道素炒綠豆芽,一道涼拌水蘿卜,一道素炒藕丁,再加一道冬瓜湯。

朝雲道長倒覺著欣慰,他覺著自己的女弟子總算有一點品味了,甭整天覺著最好吃的就是雞魚肘肉。何子衿還叫人燙了酒,三人喝了幾杯,接下來就是何子衿與阿念同學的肉麻時間,這兩人吃飯都是這樣滴「子衿姐姐吃這個,子衿姐姐吃那個」,要不就是「這魚不賴吧,我特意給阿念做的」「嘗嘗,這綠豆芽多脆生啊,綠豆芽不能過火,一過火就軟趴趴的不好吃了。」

你給我布菜,我給你布菜,你給我盛湯,我給你盛湯,唉喲喂,朝雲道長都有些吃不下去了。他老人家覺著自己從頭發絲兒到腳後跟兒都在發光發亮,光照萬物,朝雲道長甚至覺著自己在自己的房間是多余的,如果他有何子衿的兩輩子的經歷,他老人家就會知道,這種感覺叫做電燈泡。

沒滋沒味兒的用過午飯,朝雲道長連忙將何子衿與阿念打發到別屋休息去了。實在太礙眼了有沒有!

朝雲道長的院子相當寬敞,何子衿時常過來,也就給何子衿安排了休息的居所,阿念是男孩子,聞道自然另有安排。不過,剛吃過飯,阿念顯然不想休息,他要跟子衿姐姐說會兒話呢。

朝雲道長指天為誓,他可不是有意偷听,他只是不小心听到了。

小情侶之間都會說什麼,要朝雲道長說,說的都是廢話。

譬如,阿念道,「子衿姐姐喝茶。」

子衿姐姐,「你也喝。」又問,「累不累,要不要睡會兒?」

「不累。」

「怎麼看你眼發餳,困了吧?困了就睡會兒。別死要面子啦。」

「不是困,是頭暈。」

「唉喲,你不會是喝多了吧?也沒喝幾杯呀。」

「喝了五杯。而且是大杯。」阿念心悅誠服,「子衿姐姐,你可真有酒量。」

「小意思啦,我去給你弄碗醒酒湯來。」

「又沒醉,子衿姐姐跟我說說話就好。」

「我又不是醒酒湯。」

「姐姐比醒酒湯還管用呢。」

……

倆人就這麼唧唧咕咕的煩了朝雲道長一中午,朝雲道長望著室內花瓣雪白、繾綣綻放的水仙,想著,這就是少年們的歲月啊。

青玉香爐內沉香裊裊,模糊了朝雲道長的面容。

少年們下午吃過煮湯圓的下午茶後告辭,何子衿千萬叮囑朝雲道長一定要記得上元節點上她送的燈籠,闢邪保平安。

阿念是個心思細密的孩子,他今年就不用再去書院念書了,年前年後的跟著子衿姐姐來道觀里白吃白喝好幾遭,總覺著不大好,就悄悄同子衿姐姐說了。子衿姐姐道,「做大事者,何拘小節。朝雲師傅要是窮,咱們自當帶東西來。如今,朝雲師傅又不怕人來吃飯,不必計較這些小事。」

阿念想了想,道,「以後咱們要對朝雲師傅好。」

「這就對啦。」

何子衿也能感覺得出來,自從她說與朝雲道長福禍與共後,她與朝雲道長的關系就又近了一步。不然,以往朝雲道長對她也不錯,卻不會直接給她這麼好的衣料子。朝雲道長這樣的人,會怕人來吃飯嗎?不,他怕的是親近之人的背棄與遠離。

兩人歡歡喜喜的回了家,何老娘听說朝雲道長收了湯圓與燈籠,笑呵呵地,「咱家也沒啥好東西,一點子心意罷了。」

何子衿給何老娘總結,「禮輕情意重。」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何老娘贊她,「沒白念書,就是會拽文。」還拽得這般好听,有學問的人就是不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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