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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祭母

落日半躲在雲朵之後,絢爛的霞光四射,映襯得佇立墓園的白衣兄妹越發孤傲出塵。

松塔、綠蘿和紅玉將祭品一一擺好,各遞給白振軒和白雲暖三柱清香。兄妹二人跪了,磕頭,上香。丫鬟小廝又遞上水酒,兄妹二人又將那水酒灑于白姜氏的墳前。

落日的余暉脈脈地照在兄妹二人身上,為二人鍍上了一層虛幻的光影。

「母親,兒子不孝,害苦了母親。」白振軒的淚流了又干,干了又流。

白雲暖側眸看著哥哥傷心欲絕、哀哀哭泣的模樣,心疼地勸道︰「哥哥,母親病逝,你不必自責。」

「阿暖,你還要瞞我嗎?」。白振軒側頭,灼灼地看著妹妹,霞光將他面頰上的淚水映照得晶瑩閃亮,「駱氏把什麼都告訴我了,母親不是病逝的,而是自裁,為了我,母親自裁了。」說著,又哭起來,整個身——子都哭得發抖,哀苦到極致。

白雲暖愣住,府里就她、父親和真娘知道母親的秘密,這駱氏興許是從母親給她的信中知道母親的死因,可母親也一定囑咐過她要保密,無論如何別讓哥哥知道的。母親不想哥哥活在恩情與自責中郁郁一生,母親覺得救活孩子,為孩子犧牲是做母親的責任,並不多麼偉大,所以她不要他的孩子活在那麼大的包袱中。可是駱氏竟然對哥哥言明真相,她到底居心何在?

「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她不知道她用死亡換來我的重生,我不會開心的。我這一輩子都會活在負疚之中,這樣的日子我生不如死!」白振軒的兩手撐在膝上,墨染的雙眉因為哭泣扭成了八字。

白雲暖心里嘆氣。母親是何等聰慧之人。一早就預料到哥哥有此反應,才會囑咐眾人對哥哥隱瞞真相,而駱氏竟然毫不避諱全同哥哥說白了,不知她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

「哥哥,母親一早就料到你的心思,才讓我們瞞了你真相。你一定要體會母親的一片良苦用心哪!」

白雲暖的話更叫白振軒哭到不可遏制,他膝行到墓碑前,雙手扶住冰涼的墓碑。額頭抵在墓碑上母親的姓氏「姜」字之上,痛不欲生。

「母親,哪怕兒子這一輩子都不能行走,可是你能坐在兒子的病榻前。握著兒子的手。和兒子說說話,也比現在兒子與母親天人相隔好啊!母親,你知道嗎?那一天兒子醒來時,你說要給駱氏去信,請求她來給兒子施針,兒子請你不要為了兒子枉費心力,你跟兒子說,兒子若不好了。母親你也永遠不會好……那時那刻,兒子才知道母親你愛兒子的心;那時那刻。兒子才知道母親到底有多愛兒子;那時那刻,兒子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母親你才是最愛兒子的人……可是兒子知道得太晚了,兒子讓母親操了太多的心,兒子多想兒子能好好彌補母親你,能好好盡一盡兒子的責任?可是,母親,子欲養而親不待,兒子想恕罪,想盡孝,卻已經天人永隔了……」白振軒的頭一下一下叩擊著堅硬的墓碑,松塔和白雲暖都哭著來拉他。

白振軒握住白雲暖的手,淚滾滾而落,他泣不成聲道︰「妹還記得那時候母親讓我在心硯和雨墨之間挑選一個,容許我納為妾嗎?如果那時,我就能強硬一些,如果那時我就能選了心硯,並告訴母親我一定要娶這個女子,而不是因為軟弱屈服于白家的祖訓之下,甘願被俘,甘願受縛,現在,母親也不至于為了讓父親去守什麼白家的破祖訓而自裁。如果我當時便破了那祖訓,做個逆子,今日母親便不會枉死,心硯也不會枉死,都是我的錯,是我的軟弱造就了所有人的悲劇,心硯的悲劇,母親的悲劇,王麗楓的悲劇……我才是罪魁禍首!」

白雲暖听哥哥這一番剖心剖肺的話,早就撼然得一塌糊涂。她的眼楮哭得都要瞎掉,內心卻翻江倒海,震動無比。

駱雪音站在芝闌館園門口,向內張望。

強金閣那里工人們干得熱火朝天的,白玉書正在指揮著什麼,日頭底下,他滿頭大汗,很是疲憊。

駱雪音唇角綻了一抹冷笑。好好地修繕吧!強金閣落成之日,便是她駱雪音登樓之時。白家的祖訓已被白振軒這個不孝子破了第一條,那麼就由她駱雪音來破第二條吧!外姓與女子不得登臨強金閣?呵呵!

正冷笑著,身後有了腳步聲,駱雪音回過身去,見是素服白衣的白雲暖,很快便斂容收色,恢復了高冷的長輩的作派。

白雲暖先是揮揮手示意綠蘿退下,繼而向駱雪音行了福禮。

駱雪音見白雲暖白衣勝雪,發上不簪任何釵飾,只一朵白花,分外雅淨,原就生得艷絕出塵,這樣的裝束令她更像個仙女了。駱雪音向她點了點頭,道︰「和你哥哥祭拜完你母親回來了?」

白雲暖點頭,她咬了咬唇,沉吟良久,終于問道︰「你為什麼要告訴我哥哥關于我母親的真正死因?」

駱雪音拿手扶了扶自己的鬢角,「紙是包不住火的。」

「可是你不說,我不說,父親不說,真娘不說,哥哥就無從知曉,那麼他現在也就不會如此痛不欲生。」

駱雪音冷笑︰「那是他自己想不開,你母親病入膏肓,橫豎是要死的,為了自己的兒子,她死得其所。」

「這不是真相,你告訴哥哥這個秘密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白雲暖質問,駱雪音有些煩躁道︰「你想多了,我就是不想欺騙你哥哥而已,不想看著你們一大家子人都在欺瞞一個病人。」

駱雪音說著就要離開,白雲暖拉住她。厲聲道︰「我嫂子得到的那份休書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駱雪音一凜,繼而莞爾一笑道︰「我與你兄嫂之間無冤無仇,我為什麼要破壞他們的婚姻?」

「你的目的不在于破他們的婚姻。而在于破白家的祖訓!我哥哥寫下休書,停妻便成事實,白家那條不許男子休妻的祖訓便成了笑話。一條祖訓可以破,兩條祖訓亦可以破,條條祖訓都可以破,只要有人開這個頭,白家數百年來的祖訓便都成為一紙空談。成為懸于高牆之上被人展覽的笑話!而你,最終的目的是它!」白雲暖伸手直指芝闌館的園門,園內。夕陽之下,一棟新的強金閣正在崛起。「女子與外姓不得登臨強金閣,你最想破的是這條白家祖訓吧?你不過是拿我哥哥試水!」

駱雪音的眼楮張了張,很有些訝異地看著白雲暖。繼而撇嘴一笑︰「算你聰明!」駱雪音說著。轉身即走。

白雲暖上前再次拽住她,駱雪音道︰「你母親已死,你哥哥已寫了休書,白家祖訓已破了一條,這一切都是不可更改的事實,你即便對我胡攪蠻纏也是于事無補啊!」

白雲暖听駱雪音如此說,有些頹然地松開了手。何嘗不是呢?她苦笑道︰「你對我父親有一絲真心嗎?」。

駱雪音驀地愣住,白雲暖轉換話題太快。令她很是不適。

「你父親現在是我丈夫,我對他能不真心嗎?」。

「你為了強金閣苦守十年。又委屈做了白家的填房,我不明白你的動機到底是什麼?難道就是為了登樓看書嗎?不必登樓,只要你願意看書,我父親也定會將整個強金閣的書搬下樓來供你翻閱,所以你又何苦要處心積慮去破我們白家的祖訓呢?」

駱雪音的面色冷凝起來,語氣也顯得激動︰「你不覺得這個破祖訓壓根不合情理嗎?白家祖訓的存在是對我們女子的侮辱和鄙視!白雲暖,不單是我,你也要和我一起,反對、反抗白家的祖訓,外姓不能登臨強金閣,憑什麼我們女子冠了白家的姓亦不能登樓?白雲暖,你得和我一起!」駱雪音一把握住了白雲暖的手,目光灼灼。

白雲暖不由愣住,她困惑地看著駱雪音漲紅的面龐,繼而抽回自己的手,訥訥道︰「你要是真覺得白家的女子可憐,那你就應該把你身上這紅紅綠綠的艷色衣裳暫時月兌去,畢竟我母親剛死不久,我們都還應替她守喪。我是女兒,理應替我母親守喪三年,你是新婦,守個三月也是應該的吧?」

駱雪音一怔,繼而悻悻然道︰「我也知道,你母親剛死不久,我就大紅花轎、大紅喜袍嫁入白家,總歸是不妥,可是,可是,我的性格是暖色調的,我穿冷色調的衣服不好看……」駱雪音後面的話幾乎是含在嘴里說了。

白雲暖蹙眉問道︰「你說什麼?說大聲一點,我听不懂。」

即便我說大聲了,你也听不懂。因為咱們根本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駱雪音在心里嘀咕完,清了清嗓子,對白雲暖道︰「哦,我知道了,我會接受你的意見的。」說著趕緊走掉。

白雲暖狐疑地看著駱雪音的背影,嘀咕道︰她剛才說什麼「暖色調」、「冷色調」的,那到底什麼意思?

安宇夢正在書香堂內上溫詩任的課,溫詩任講完一章書,便指了指窗外道︰「宇夢,阿暖找你,你且去吧!」

安宇夢扭頭看窗外,果見白雲暖站在窗外朝他招手,他趕忙擱下書出去了。

「阿暖,你找我?」

白雲暖點頭,又朝窗內指了指,「沐飛呢?他怎麼不在?」

安宇夢道︰「他請假了,說是出府一趟,不知所為何事。」

「不管他。」

「你怎麼突然來找我了?」

白雲暖從袖子里抽出一張宣紙,攤開在安宇夢跟前,道︰「你博古通今,可認識這兩個詞?到底什麼意思?」

安宇夢念著宣紙上的字︰「‘暖色調’、‘冷色調’,聞所未聞呀!」他把眼楮睜得大大的,無辜地看著白雲暖。

白雲暖蹙眉道︰「我也自認博聞強記,可就是沒有讀到過這兩個詞。」

「不如,我拿進去問問溫先生。」安宇夢拿了先生進書室去請教溫詩任,過了一會兒出來沖白雲暖搖頭道︰「溫先生也不知道,真是奇了,這兩個詞你是從哪本書上看到的?我也去讀讀。」

白雲暖神秘地湊到安宇夢跟前,道︰「是我繼母說的。」

「新夫人?」安宇夢吃驚。

白雲暖拼命點頭。

二人還要說些什麼,忽見楊沐飛滿頭大汗地從書香堂外走了進來。他地面色看起來不佳,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未完待續……)

PS︰駱雪音的身份,大家應該猜到幾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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