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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常棣之華(4)

這場雪沒有下多久,很快成了細雨,再過片刻,就停了。

當空中連雨絲都落盡的時候,小郡爺來這里探李斗的病。

李斗和紫宛都在房中,小郡爺才走到簾前,就听里頭一陣笑聲,一把清麗的聲音道︰「……驟自鴻蒙飄醉絨!——你這個招牌的醉字,到如今都不用出來,活該便宜我啦!」就听個沙啞男聲笑道︰「何苦來,停了我的酒,還特地讒我——看你後面接什麼。」那女聲道︰「一時倒接不下去了。罷了!既然氣了你,就讓你接兩句痛快的出出氣罷。」那男聲笑了笑,接道︰「縴懷淺淺傷柔抱。」那女聲奇道︰「怎麼這般縴巧起來?」男聲道︰「但詠今日之實景要緊,不與你一般見識。你接罷。」

小郡爺听那清麗女聲,自是紫宛。那沙啞男聲,卻是病中的李斗了。他听這兩人不知聯什麼詩句,這般有趣,一時倒站住了,向丫頭擺擺手,叫她且慢通報,自己就在簾下听著。

紫宛頓了頓,果然接道︰「細步幽幽損月弓。點葉穿松渾似有,」李斗應聲道︰「尋阡度陌總消融。卻因呵暖濕青袖,」紫宛嘆道︰「果然切景。這雪生得單弱,伸得手去,哈一口曖氣,它就不覺融了,我看著只覺得傷感,並未得句,不知你怎麼想得來?卻怎麼接好!我再想一想……」李斗咳了一聲︰「傻丫頭。這些都是俗字句,有什麼難想的。卻因呵暖濕青袖,未敢抬頭拾淚容。屏息凝氣猶相待,仙袂成歸夢已窮……」紫宛搶住他道︰「罷罷!怎的就結了?快讓我讓我!世情不信竟為絕——」李斗接道︰「持箭誰能射帝公。」紫宛慌忙道︰「射破雲關傾淡羽——」

小郡爺不覺應道︰「蒼黃終許慰吾衷。」旁邊丫頭已笑嘻嘻打起簾子,他撩衣跨了進去。紫宛忙迎著行禮道︰「小郡爺!怎的了?」李斗指著笑道︰「也不知听了多久了。悄沒聲兒,像只貓似的,不搶著好句就不進來!」

小郡爺笑道︰「誰叫你們聯得有趣?我在外頭,听得也覺緊張,哪敢進來!」紫宛抿嘴笑道︰「還說呢!一句話就來了個收稍。難道非得把人家的詩完結了,你就不緊張、才就敢進來了不成?」小郡爺模了模鼻子︰「如此,權當它還沒完,再接下去罷?」李斗持著筆搖頭道︰「意思已經補完,何必強求?就這麼著吧!」

小郡爺笑著,看他面前一張宣紙,墨跡淋灕,大約便是剛才聯的句,于是走近兩步去看,不先急著批評字句,先挑剔那書法道︰「長庚,怎麼又用了狂草?我還是喜歡你的行書。」李斗大笑︰「這大約只是因為,我的狂草意境你仿不來!」小郡爺笑了,就從頭讀這首詩道︰

「今歲冬來地氣融,「等閑不見凋梧桐。

「蛩唱淒離未肯病,「輕裘對壁幾時擁?

「我聞天下有好雪,「吹遍江湖動芙蓉。

「瑤池捻絮添祥瑞,「玉闕摧冰賜玲瓏。

「魂愫一翩寰宇淨,「蟲蛇匿影穢無蹤。

「四海峰巒皆錦素,「九州大地盡銀龍。

「殘季到頭當若是,「豪情冷嘯卷華空。

「此意心間埋也久,「莫非痴志動蒼穹。

「前日樓頭寒颯起,「昨夕瓦底朗霜濃。

「腐葉衰草連壑靡,「竟夜閣台號朔風。

「旦旦朝朝封姨怒,「驟自鴻蒙飄醉絨。

「縴懷淺淺傷柔抱,「細步幽幽損月弓。

「點葉穿松渾似有,「尋阡度陌總消溶。

「卻因呵暖濕青袖,「未敢抬頭拾淚容。

「屏息凝氣猶相待。

「仙袂成歸夢已窮。

「世情不信竟為絕,「持箭誰能射帝公。

「射破雲關傾淡羽,「蒼黃終許慰吾衷。」

小郡爺一邊讀,一邊贊嘆,又問道︰「要不是我闖進來,你們要將這幾個主韻旁韻的字都用完不成?」李斗懶懶靠著道︰「閑著也是閑著。」

——————————————————————————本長詩為熒某原創,鄙帚自珍,轉用請注明出處,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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