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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京畿南碧城的城東與城北是高官貴族以及富商雲集居住之地,那城西南便是南碧城的貧苦之地,因為那兒有著整座南碧城最破敗的街巷屋房,那兒住著身份與奴人同等低下的雜工與平民,他們一無所有,便是住在那殘破的宅子內,每月還要給東家繳納于他們來說可謂高昂的租金。

曾經的冬暖故就是住在城西南,與她的母親以及六娘在這兒住了整整六年,這六娘里,她看著她的母親和六娘為別人洗衣裳洗到雙手干裂破血,看著她們為別人做繡品做得兩眼模糊,只為了那幾個銅子,只為了養活她。

再然後,她親眼看著她的母親在這破破爛爛的宅子里咽了氣,只為能讓她回到左相府。

冬暖故走在城西南坑坑窪窪的路面上,她雖不曾親身經歷過這些,但她腦子卻留著這個身體本尊的所有記憶,所有的所有,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是她親自經歷過一般。

在這片城西南,入了夜是沒有多少人家打燈的,因為費油,也是以這里的人早早便睡下了,此番時刻,除了雨聲之外,黑暗中再無其他聲音。

冬暖故一手撐著油紙傘,一手提著風燈,避開腳下一坑一窪的雨水,慢慢朝深處走去。

約莫一刻鐘後,冬暖故在一戶門戶月兌漆得早已看不清原來漆色的破宅前停下腳步,看一眼門上僅孤零零的一只銅環後,抬起手,叩響了門扉。

「篤篤篤」的叩門聲在這寧靜的雨夜里響起,顯得尤為清晰。

不稍時,門後邊傳來了篤篤的腳步聲,伴隨著中年男子略微沙啞的聲音響起,「來了來了。」

緊接著,薄薄的門扉搖晃晃地打開了,冬暖故看著肩上披著一件灰布衣裳皮膚黝黑的中年男子微微笑了,道︰「曹叔。」

中年男子看著微笑著的冬暖故,手一僵,還抓著披在肩上的衣裳掉到了地上,瞬間被滿地的雨水浸濕。

「小……小冬兒!?」男子驚得嘴唇抖了好一會兒才抖得出幾個字,「你,你會說話了!?」

約莫一刻鐘後,曹順家低矮的屋子里,一盞豆油燈微微弱弱地燃燒著,曹順隔著面前的飯桌坐在冬暖故對面,寫滿辛勞的臉上滿是緊張,雙手緊緊地抓著褲管,他看著冬暖故的眼神寫滿緊張,同時也寫著激動與擔憂,磕磕巴巴道︰「這,這如何使得……」

「這有何使不得?嫁到羿王府去是暖故自己做的決定,卻沒有說過定要將六娘也一並帶去。」冬暖故看著不安卻又難按期待的曹順,溫緩著道,「難道曹叔真的舍得六娘跟著我去南嶺麼?」

「我,我……」曹順雙手緊抓著自己的大腿,緊擰著眉,想說什麼卻又不敢說出口。

「曹叔心里一直待六娘有情,這個暖故知道,曹叔這幾日到左相府去找過六娘,我也知道。」冬暖故說這話的時候,曹順的面上滿是赧紅的震驚,只听冬暖故接著道,「若是曹叔心里真的有六娘,真的想要待六娘好,那便請曹叔將六娘帶走,離開南碧城,找一個平和的地方成婚安家。」

曹順黝黑的臉更紅了,他也將自己的大腿抓得更用力了,悲傷道︰「可,可是六妹她,她不願跟我走啊!她說她這輩子都不會離開小冬兒的……」

「那意思便是說,曹叔是願意帶六娘走的?」冬暖故笑了起來。

「我自然是想帶她走的……」曹順自嘲又卑微地搖了搖頭,「可是我不能這麼自私,若是我將六妹帶走了,誰來照顧小冬兒?」

「現在的暖故,已經不需要任何人照顧。」冬暖故盯著曹順的眼楮,「曹叔,你信麼?」

冬暖故的眼神讓曹順驚了驚,而後不由自主地點頭,「信。」

「那曹叔今夜便收拾好東西,明日酉時在南塢客棧前等著六娘。」冬暖故邊說邊從袖間拿出一只小錦囊,交到曹順手里,「這里是一些盤纏,不多,曹叔可能要省著點花。」

「這,這,小冬兒,明兒……是不是太趕了,我,我還沒有想好去處……」曹順不敢接冬暖故遞來的錢袋,臉色憋得黑紫黑紫,冬暖故硬是將錢袋塞到了他手里,不容他置喙道,「沒有想好去哪兒不要緊,只要你待六娘有心,哪兒都能成為你們的家,除了南碧城,一定要帶六娘去過她想過的日子。」

「記住,明日酉時。」冬暖故說完,不待曹順反應,拿起油紙傘與風燈便走了,曹順還抓著她給的錢袋愣愣地坐在那兒回不過神,待他回過神跑到屋外時,外邊早已沒有了冬暖故的身影。

其實在冬暖故心里,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將六娘帶到羿王府去,在她看到六娘跪在柳漣面前為她舌忝鞋時她就已決定,她不會把六娘一直留在身邊,盡管六娘是打心眼里對她好。

也正因為六娘對她太好太好,所以她要回報六娘,她要讓六娘活得有尊嚴,若一直跟在她身邊,六娘就只能一輩子都是一個奴人,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曹順帶六娘走。

她知曹順待六娘有情,六娘也並非對他無意,這就夠了,至于為何選在明日,這種事情自是越盡快越好,左相府如今不敢拿她如何,卻不代表他們不敢拿六娘如何。

冬暖故離開曹順的宅子後並未直接回左相府,而是在街尾轉了個彎,進了一個無人居住的破院子,在漆黑的堂屋前停下了腳步,抬手推開了那虛掩的門扉。

失修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旋即有一股腐朽的味道撲鼻。

冬暖故面色不變,只是將手中的風燈往前抬了抬。

這是她這個身體的本尊與其母親還有六娘曾經居住過的宅子。

然,只當冬暖故手里的風燈才稍稍往前抬起時,一道凌厲的風從她身側劈來,她迅速偏身的同時將手中風燈往旁甩去。

凌厲的風將風燈削開,蠟燭落地,瞬間熄滅,一切被黑暗湮沒。

與此同時,冬暖故的咽喉上貼來一股鋒利的寒意。

是劍。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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