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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大姑保媒

尤五姨娘的舅媽勸不動她,氣得咬牙,也只能罷了,叫她一起來後頭井邊洗蔬果。尤五姨娘要先摘了釵環、換上勞作的衣服,她舅媽惱道︰「井台干干淨淨的、水干干淨淨的,換什麼換?我洗完了忙著去廟會,哪有時間跟你拖!你趕緊來幫我洗完了。我自去。憑你留下來怎麼換!」

尤五姨娘無法,就去後頭跟她洗。也不過那兩把青菜、幾個果子,說是要帶去給廟里的,不一時就洗完了。當中有幾個人從田畦外頭經過。井台那邊沒有圍牆,就是個籬笆。那幾個人看了尤五姨娘跟她一會兒,當中一個男人似是主子,卻也沒說什麼,不過駐足片刻,便去了。尤五姨娘也沒作理會處。舅母籠了蔬果,搖搖擺擺自去了。尤五姨娘換下釵環繡衣,照顧小魚兒吃喝,換了尿布,洗曬了,拿撥浪鼓逗了小魚兒一會兒,天已向晚,她舅舅和舅母滿面笑容回來,拍手恭賀她︰「姑娘大喜啊!」

尤五姨娘驚得面如土色,問︰「我喜從何來?」

她舅舅舅母答道︰「小夏侯看上你啦!」

原來今兒籬笆外頭那男人,就是小夏侯。

小夏侯原在西戎有妻子,沒帶,到這邊之後,屋里寂寞,要買個服侍,意思是要買個好看的,又不能嬌脆,得大氣,知疼著熱,好照顧他,倒沒說必定要處女。

媒婆在各處幫忙訪問。尤家舅舅、舅母原厭了養尤五母女在家里,又貪這權勢。便問媒婆,說了親,有何好處,媒婆說若真的好,小夏侯肯出這個數,且吃香喝辣、金銀綢緞的養著——

尤家舅母截口道︰「姑娘跟著王爺,當然是享福的!這也不必說啦!這個數卻是真金白銀呢,還是打條子?除此之外更有什麼好處呢?」

尤家舅舅不好意思,拉了拉她。舅母立起兩只眼楮道︰「咦!親,明算帳。大好一個姑娘。送給人家去。難道不說說清楚嗎?」。

媒婆已然曉得啦,道這多少金、多少銀,當然是直接付的,此處還有多少多少好處。只要姑娘真的好。服侍得夏侯歡喜。娘家自然好處多多,不消說得,只是這姑娘是否真的好呢?

尤家舅舅、舅母就極口夸贊尤五美貌。媒婆听著听著。打住道︰「你說的可是謝府二房五姨女乃女乃!喔喲作孽!他們二老爺還沒死呢!你們就賣他們家姨女乃女乃?」

尤家舅母拉下臉子道︰「誰知道他們有沒有死!拖鍋帶碗的跑了,撇下我們姑娘在空宅子里,連個丫頭都敢給她氣受!畢竟趕出來了,難道是我們的不是?替她在家養一世貞節不成?如今是夏侯作主呢!誰管他們謝家!」

媒婆笑道︰「嫂子與哥哥好識時務。」

尤家舅母咳了一聲,眼望向街道。尤家舅舅搓著手。

媒婆又道︰「然則是,不怪奴家說句,姨女乃女乃不但跟過人啦,連孩子都生過啦!怎麼好再說給夏侯呢?」

尤家舅舅忙貼耳細說于媒婆道︰「不瞞,咱們家這姑娘,她娘當初做什麼的,也知道啦!她們行內有妙方呢!生過孩子怕什麼?包管好伺候侯爺。侯爺不信,試試就知道了。」

媒婆耳邊一熱,啐道︰「哪敢做你的姐!」

尤家舅母皺了皺眉。尤家舅舅眨了眨眼楮、咽了口唾沫,脖子往後縮了兩寸,問︰「那大姑肯去保媒不成?」

媒婆道︰「我說管去說。成與不成,還看侯爺。」

尤家舅舅與舅母一起施禮道︰「如此多謝大姑了。」

媒婆果然去與小夏侯說,也不單只說尤五一個,並列的有黃花大閨女、待嫁的老姑娘、新寡的孀婦,不一而足。一般做媒的舌粲蓮花,有三分顏色,要說成春色十分美,這會兒媒婆怕小夏侯見到貨不對版要殺人,只索老實些,講到尤五時,道有這麼個小妾,從主人家出來了,生過孩子,如今還未月兌娘抱,容貌姿態是極好的,脾氣乖順,又肯作活。

小夏侯倒是不在乎是不是給人睡過,但听說拖個油瓶,心里還是咯 一下的。他願意要個成熟婦女,因這種懂事,不用他哄,反而懂得怎麼照顧他,但是拖個孩子,未免太麻煩了。要是能狠心拋撇自己孩子來跟從他的,他也不敢要,怕萬一有個什麼變故,他就被她拋撇背叛了。就算沒那變故,他沾上害人家母子分離的名聲,也終歸不美。要是那心不狠,舍不得拋棄孩子呢?拖,更是麻煩。

他說︰「那就不要了。」

媒婆也沒二話,就張羅著他先見見其他。

哦對,小夏侯確定買下之前,是要先驗一驗貨的。不至于撒膜嘗新那麼窮凶極惡,但總要看一看、模一模。

他來自西戎,是商業的國度。貨沒驗,怎能簽合同、怎能付錢?回頭萬一不滿意,豈不是大家不開心?

小夏侯覺得,中原時不時會有婚姻糾紛,姻親反目成仇、甚至翻成血案,就是因為大家事前不講清楚。一方非打悶包不可,另一方知道非受悶包不可,只好估著定價。雙方都容易覺得自己吃虧。這種黑燈瞎火的交易,不鬧矛盾才怪呢!要像他這麼帳目清楚才好。

他覺得好,但中原漢人難以接受這種做法,大部分都不願意把女兒、妹子給他驗。就那麼幾個貪錢貪勢的,腆著臉給了,媒婆幫忙安排他們見面。小夏侯見了之後,不是這里不合適,就是那里不滿意,想了想,又想起尤五來,問︰「那樣貌如何?」

「唉,不瞞您老人家說!她娘原來是花魁,害得幾戶人家家破人亡的,有恨不過的,堵著她家門要打她,邀了幫手去,那幫手看到她娘都下不了手,說,骨頭都酥了,怎麼打得下去?後來生了這小尤姐,樣貌十成十像她娘,又年輕,皮膚女敕女敕的像根水蔥。她娘倒嫌她不夠呢,罵她木訥。有見識的客人勸她娘,便是本來面目好,見女孩兒本等的溫柔羞澀,若早早的就學會賣弄起眼波來,倒是壞了風味了。她娘這才罷了。等小尤姐大些,便標價發賣,並坐吃一盅茶要十二千錢,一席酒飯要五兩銀子,同出去玩一天要十四兩。這是不讓陪睡的,畢竟年紀小。只許模模手模模臉,還要客人自己低聲下氣,哄得小尤姐同意,不然姐兒哭起來,事兒就算黃。畢竟是她親娘,也疼女兒。客人也不敢硬做。也說她娘是故意吊起來賣,這奴家也說不好了。總之再大些,點大蠟燭那一夜,先叫賣五十兩銀子,一路哄抬到七十兩,給謝二老爺得了去了,人也不敢爭了。再後來小尤姐就抬進謝府了。」

媒婆一路說,小夏侯一路點頭,末了含笑道︰「這麼些年了,沒當時好看了吧?又生過,皮肉松了吧?腰肥了吧?」

媒婆忙道︰「這真不敢瞞您老人家,好不好看的,空口不敢說,總之臉上還紅是紅白是白的,眼楮水當當的,模一把跟模女敕豆腐似的。腰身我看比爺前兒見的那大姑娘還掐得細些。據她舅母說,洗澡時見的,肚子平平的,跟大姑娘似的,爺您看了就知。」又豁了老臉陪笑道︰「听說,她娘有個秘方,當初生了小尤姐之後,就是保養得跟沒生一樣,她客人都夸,里外都一樣。這是有口碑的。估著小尤姐也學了,不然,怎麼生完後她家老爺還偏寵她,把其他惹惱了,聯手整治她,這才把她拋撇下在這里。」

小夏侯又問︰「為人呢?」

媒婆道︰「這真不是我夸這姐兒!從小看到大,為人再老實不過的。作女兒時就給她娘拿捏,真是老老實實,本本份份。還有個笑話,有個客人包她出去游玩,她不樂意,跟她娘說︰‘娘呀,我又不會說話,又不會給爺們找樂子。我去干嘛呢?’客人听了,忙道︰‘姑娘一句不說都不妨,坐著就好。’小尤姐去了,果然一路靜靜默默的,伺候的僕婢們先是笑說,怎麼請來個啞的,後來奉茶進去,那小尤姐正坐在窗前,風吹來,她回個頭,那奉茶的手一抖,茶都灑了,挨了老爺好一頓教訓,滿手水泡的退下來,好半天才能說出話,道生了那麼個相貌,還用得著說話?再說起話來還了得!結果一路玩到晚上,月亮照起來了。客人讓小尤姐看月亮。小尤姐坐了一會兒,跟丫頭低聲說了句話。客人一見她肯開口了,大喜,問丫頭她說什麼?丫頭說,姑娘道,晚了,該了。」

小夏侯听到這里,也不覺莞爾,卻又道︰「太悶了,養在家里也是沒趣。」

媒婆道︰「這全憑爺的主張。有些人是喜歡鶯聲燕語,滿室生春,那小尤姐是不合適。有些人嫌話多了吵耳,要安靜些的,那小尤姐就好了——也不是不會說話。總要她自己樂意了,那說的話是好的。奴家有幸,從前跟她聊過閑篇,她說起話來是很妥貼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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