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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溺死花精

七王爺與雪宜公主等人仍然沒有隨著皇帝與太後離京。其實這次,崔珩倒是願意帶著他們了。但他們還是情願留下來。

留在這將死未死的巨物月復中,守著古老的殘骸,享受最後的甘甜氣息。

在崔珩走之前,有一個故事于京都發生了,後來被添油加醋,轉眼流行開來。

最愛講它的,是孩子們。

童稚的聲音,在京都覆滅之前,講最後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有一幢房子。有個人住在這房子里。

他住啊住啊,突然在一個晚上,听見有一個聲音對他說︰「對不起啊對不起,因為我要進來,壓碎了你的帽子。」

這個人第二天起來看看,他的帽子是好好的,但是最外頭的院門壞了。

第二天晚上他又听見聲音說︰「對不起啊對不起,因為我要進來=.==,壓碎了你的頭發。」

早上起來,看見花園里的花草壞了。

晚上他又听見聲音說︰「對不起啊對不起,因為我要進來,壓碎了你的眼楮。」

那是窗子壞了。

「對不起啊對不起,因為我要進來,壓碎了你的牙齒。」

桌子壞了。

「對不起啊對不起,因為我要進來,壓碎了你的心。」

那人很好奇的想︰「心是什麼呢?」他一定要留下來看看。

天亮了,他再也起不來了。

他死了。

房子就破敗了。

天氣又再一次的熱起來了,京都里花兒都鬧盈盈的開了。今年少有商人能從南邊運時新的花兒來。幸虧本地花兒也不少。七王爺與朱櫻、雪宜公主等人,且調胭脂、蒸香露消遣。

寬敞廳地里,當地擺下一張紫榆刻花的長桌,宮人于桌面上將各色器皿分別擺定,材質也整整齊齊。

要說起制胭脂來,此時胭脂其實有三種,一種是彩脂,一種是彩汁、一種則是彩粉。彩脂流程與面脂大同小異,無非更注重艷色,用途也主要是注唇。偶爾有打在臉頰甚或眼角的。彩粉則以米粉為基料。加進彩色,主要用來打腮紅,也可為上眼皮添色,更顯嫵媚。至于彩汁。將那彩色既不用脂、也不用粉調和。單獨取出來。或注于綿紙,用時于紙上化開,或濃縮為膏。用時將膏化開。若要色澤最濃,那自然是胭脂膏,若要取用方便、或者說妝容自然,則彩脂、彩粉、胭脂紙等,各擅勝場。

京城干燥,春季塵土飛揚,冬季干冷,都必以脂類打底、先護妥了皮膚,再于脂上加粉。夏天汗流得多,就不必厚脂,但最好是調了輕薄滋潤的脂粉來,更能護膚,且易貼勻。然後再加腮紅。制腮紅時,還可取同色調而略凝濃些,別作一小支,好涂抹眼皮眼角,作桃花妝。至于口脂,那更重要。可以調上顏色,讓嘴唇艷麗動人,那是一天四季都少不得的。何況天氣一熱,口干舌燥,唇也容易干裂。若是飲水多呢,大約是水沖走了嘴唇上的保護脂,喝完之後嘴唇其實也是很容易干的。所以也還是涂一點輕潤的,以便保護雙唇。

那末一套下來,便是脂粉、腮紅、口脂都做,最要緊是三樣半成品材質︰脂基、粉基、彩汁。

脂基是用脂油化的,加蠟不同,可調軟硬,這還算簡單,宮人早已備好脂塊、羊髓,並酒、香料、白芷等配料,還有熔脂的小燈小爐、濾脂的小斗小碗,

粉基麼,主要是以米蒸熟了碾碎作粉,蒸便至少要蒸個大半日,才能透,還要幾晾幾碾,數日方可,誰耐煩等?還是外面買了來用。

至于彩汁,現在便可以做。方便,且有趣。淘彩汁多是用植物的花卉、葉片或者根睫磨碎了淘漉出顏色汁來,也有用礦物磨、貝殼之類磨出顏色粉的。如今庭院中百花盛開,便是采它們的好!真正自家風味。

于是將諸般花卉大捧大籃提來抱來,適當灑些鹽鹵,以便出汁,便淘濘過濾,濾完,脂類也得了,飯點也到了,眾人一不做二不休,便將新鮮花汁命拿去點在飯與面點上。雪宜公主憾道︰「這種粗汁,也不過點個顏色,真吃起來是不行的。有了時間和器皿,還是慢慢蒸出花精來好,味既鮮濃、又復清澄,用作飲食全不妨的,傾下一小匙,滿甕皆香了。」

朱櫻曼聲道︰「那便蒸花精去。」

雪宜公主看了她一眼,沒有言語。

花精制作極其耗時,她是怕她們沒有等到制作成功的那一天了。

七王爺道︰「便做去!萬一時間竟比我們想的還長,直活到一個我們都不耐煩呢?」

朱櫻點頭︰「正是如此。那我們便一起溺死在花精中也罷。」

七王爺撫掌︰「好個死法,當浮一大白!」

雪宜公主無奈︰「偏你們是一對兒。」

這幾人性向特殊。雪宜公主如此開玩笑,也沒有尷尬。倒是朱櫻又問七王爺︰「你王妃呢?」

七王爺就苦著臉向雪宜公主告狀︰「她這話是專門要捅我心窩子了。」

雲舟還在二皇子身邊幫忙。其實這兩個人本有血親,算在五服之內,依禮不可媾亂的,但外人不知道。而二皇子也確實在苦悶之下對雲舟有過非禮舉動。如今兩人在一塊兒名義上只是公務,實際如何呢?天曉得!

雪宜公主點頭︰「這是她錯了。你只管罰她。」

朱櫻不以為意︰「我又沒軟肋給王爺捏。罰我錢麼,我哪有王爺富裕,著公主墊,都是皇家來皇家去,真正左手遞給右手了,料七王爺有這樣無聊麼?罰我作事的話……」豐滿身軀往後一靠,笑道。「我左右懶肉一塊,沒事可做了。王爺怎麼著?能咬我一塊肉下來?」

赤luoluo的挑釁。

七王爺朝雪宜公主叫苦︰「你看她一嘟嚕一串全說了,生生逼死我不成?」又咧嘴朝朱櫻獰笑,「你別當我拿你沒辦法!現我已經有個好主意在這里了!」

「哦?」朱櫻道,「這樣,我倒要听听了。」

七王爺一邊說,一邊已經忍不住大笑,幾乎沒法把話說全︰「我要你給我講故事——」做一個手勢,叫朱櫻和雪宜公主听他說完,「不管我怎麼當中打岔。你不許惱;不管我怎麼提問。你必須回答我;不管我怎麼搗亂,你非得把故事說完不可。要是做不到,以後你每天都要給我講一個。」

朱櫻瞠目。

七王爺得意道︰「刁難住你了吧?」

「不是……」朱櫻真是好不容易才能說出話來,「王爺英明!有沒有想過。妾身如果就是不講。王爺怎麼著?還能咬一塊肉下來?」

輪到七王爺目瞪口呆。雪宜公主忍不住「哧」的笑出聲。

有這兩塊活寶。真是末日也能歡宴。刀沒落下來,且笑了再說。

「不過妾身還真有個故事。」朱櫻道,「王爺願意的話。便听听罷。」

芬芳花汁一滴滴擠漉進雪白容器。他們听朱櫻道︰「我這段時間好做夢。做的都是惡夢。其實夢里的故事本身不壞,但與現實差得太遠,讓人淒愴。惡夢也不過如是。我就當它是惡夢罷。」

七王爺听到這里,嘴唇微動,似乎立刻就要有話說。但他居然忍住了。

雪宜公主看了他一眼。

朱櫻的故事在繼續。

她夢見那是個早春,她在林間的溫泉浸浴。秀美的樹木,安安靜靜,林間薄薄的霧,這樣溫暖,以至于馬蹄下踐的,都是春天才開的花。旁邊有新收的麥草垛子,芬芳齊整,再遠些,是燒麥秸的煙,與暮色繚繞成一處,如溫馨的鄉村畫卷。

呵對,一騎踏踏而來。

鞍上兩個人。

是余和瞬,在他未死前、甚至在他未遇見小蠻之前的樣子,明朗、結實、天真,身前卻護著個秀靜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不算特別美,但是有種特別的柔軟,似朵雲,剎那間繚繞了朱櫻的眼楮。

她不由得劃水到池邊,邀請這女孩子下來共浴。

女孩子不肯答應。唉!還牢牢束縛在規矩框架中呢!不肯逾矩的。

當然,大部分人都在規矩束縛中。听起來似乎沒什麼特別的。可這女孩子是如此守矩呀!似乎規矩是像骨胳一樣長在她身體中的。似乎她自己就是個定矩人。

但朱櫻知道她身體里的靈魂,鎖著一朵雲。

是雲終要出岫。

「為什麼不呢?」朱櫻偏著腦袋,真誠的請問,「有什麼關系呢?我跟你都是女人,而他,」指著余和瞬,「只是個孩子罷了。」

他確實是個孩子,听著她們的交談,乖乖的,帶著興趣,但其實听不懂。

完全不懂為什麼不是孩子的男人,跟女人一起洗澡,就不可以。

孩子不知道這中間的分別。

那女孩子覺得是有關系的,只因為她確實已經不是孩子了。

「男女之防呀!」朱櫻浩嘆,「把女子關起來,不叫男子和女子輕易接觸,就怕男子和女子交媾。這都是自己心里先有了想法,覺得不管什麼男子什麼女人,只要有機會看見,就一定要交媾了,才防起來。若人人都堅定心意,對自己喜歡的人,不管間隔著多少關防,都要接觸在一起;若不喜歡的人呢,憑看得怎麼多,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至于一方喜歡另一方,另一方卻不喜歡自己的,尊重對方,不用蠻力去勉強。那樣的情形我才說是美好的狀態,關不關防的全無必要了。那時候,不論男女,愛怎麼出門怎麼出門、愛怎麼交談怎麼交談,可比現在藏著掖著好。」(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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