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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南糧西調

往常,碧綠的飛蕭山擋著沙,山以內的居民,總覺得旱沙離著自己很遠,而未城等關西城池,那一點點艱難的綠,也總撐著些兒。

但戎人佔了關西之後,大量掠奪黑油、煤礦,連那點可憐的粗鐵礦也不放過,他們大量驅趕漢人原住民,把地挖得蜂窩也似,一點後計都不留。他們退去之後,關西遍地瘡痍,為著就地煉礦,把樹木能砍的都砍了。再加上余秋山征討他兒子余和瞬時放的那把火!

再砍再伐,怎有火燒來得快。火燒起來後,本來將士人手就不夠,余秋山根本就沒有發兵救火。飛蕭山已被燒得光禿禿了。

夏天,沙漠里白天極熱、晚上驟然降溫,溫差大,本就容易起風,風卷塵沙,是謂沙風,風大了,便稱作沙暴。

今年關西對沙風毫無緩沖能力、飛蕭山也沒有抵擋作用。沙風連綿不絕。所謂話趕話,風——也趕風!到夏末,沙暴發展為前所未有的大暴風,將飛蕭山上的砂石也刮起來,全往關內灌。現如今關內的農田,也給毀了,眼看秋收要完蛋!

當地的官員再不敢壓著,快馬加鞭急報送往京城。

急報的信封里,都夾著沙。那邊的風大到這樣的程度,隔著窗縫往里灌。官員寫信,都避不開沙。

崔珩神色凝重。

雲華也竟無一字可替他寬解!

大災年,來了。

外頭的官員也陸續听說了消息。一個個進觀,跪在御書房外頭。崔珩難得膽怯,竟不敢出珠簾,怕臣民看見他臉上的神情。

大戰他尚且撐得住,憑血氣之勇。他知道全國也不乏這樣的血氣之勇。但大災……本朝經過大戰,已然虛弱不堪,再難經這樣一擊,而熬苦,比打戰更難。

你可以勉勵幾天幾夜沒睡覺的戰士,再翻上城牆。與敵人決一死戰。但你怎樣面對遍地嗷嗷求糧的災民,從夏至秋、再至冬?

崔珩是個明白人,所以他心情更沉重,那顆心一直往下沉到肚子里。

外頭的大臣等了一會兒。看皇上不出來。他們就在外頭進諫了。

有些是真的憂心。有些只想表達一下憂心,有的借機要踩異己,有的趁這機會想得到皇帝的重視。嚷來嚷去,其實也沒個一帖靈的神奇辦法拿出來,反都逼著崔珩定主意。

崔珩看,自己要不早點鎮住這些家伙,甭等饑民鬧騰,京中這些白痴們就先要給他攪事!

崔珩定定神,到底把最鬧騰的大臣壓住了,跟靠得住的一些臣子一起,商擬目前的對策︰要在現在談什麼抗風沙,是來不及的。只好把受災嚴重的居民先往內撤,南邊的糧先往西邊調。等風沙定一點,除沙復田、補種抗旱作物,一樣樣再慢慢的來。

大臣退後,二皇子求見。

其實二皇子一听說大臣進宮,也就進來了,卻不敢穿過大臣站到父皇旁邊,免得像要侵奪父皇權勢;更不敢站在大臣這里,免得像幫著大臣逼宮。他侍立得遠遠的,看大臣走了,連忙出來跟父皇問安,表示他頂頂關心國事、也頂頂關心父皇。

崔珩支著額,問他︰「都听見了?有什麼想法?」

二皇子就躬著腰談了點想法,很中正,很中正。

崔珩強打精神,就幾個要點作了啟發,二皇子表示︰父皇英明仁德,真是人所不能及!

崔珩忽然深深的疲倦了︰「皇兒!想我作皇子的時候,陪侍在你皇祖父身邊學習政務,也是夙夜匪懈,不敢多一步、生怕少一步,累得很。」

二皇子不知父皇怎麼忽想起當年來,只好躬身唯唯喏喏。

崔珩道︰「我如今叫你,是不是比我當年更累?」

二皇子連忙叩頭,又回奏道︰這幾年國家的積疾都恰巧起出來,虧得父皇怎麼英明神武能治下來的,他作兒子的在旁邊看了,學習得很多。料這一兩年把難關度過,國家又能欣欣向榮,父皇可作江山千秋萬年,他能作這樣父皇的兒子,就已經覺得很榮光。

回答得真好。崔珩想自己作人家兒子,也不過回答得如此這般了。但這些回答里,有幾句是真心?假是不假,可要論起真心來……

他揮揮手,很慈祥的說︰皇兒你還年輕,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不容易,再學學,父皇很看好你。

二皇子叩首退了。

崔珩還在想︰怎麼這麼倒霉呢?這幾年,接二連三的起了這麼多事?

沒有一個人能告訴他︰他以為的倒霉,其實,都是空穴來風,並非無因。

只不過那些因果,沒有人能反應給他而已。

是重要的,就是底層窮人的苦楚掙扎,官員的本子一些兒也沒反映,都是盛世太平——

對,你從錦城、到京城走一走,看到也都是太平,眼角偶爾掃到幾個窮人,算什麼?哪朝哪地沒幾個窮人呢?

明珠出身的那老街居民的困苦,沒有人跟上頭講。葫蘆瓢那老城區混混們都能開巷戰了,也沒人敢跟皇上捅。就像一個西瓜,擺在地里,青皮遮著,里頭慢慢兒的爛哪爛哪爛……忽然一下子摔地上,啪的臭水橫流了,你還怪怎麼這麼倒霉呢,就濺了一身臭水?

唉!真別以為這些老街是小事。錦城還是本朝算得富饒的城池,京城的地位更別提了。他們都有老街區,設若其他小鎮僻城,又待如何?會有多少個「老鎮老城」躲在角落里沒人知道,像西瓜一樣慢慢的爛?

這還是當年人人說盛世的時候,一場大戰中戎人借著戎商能耐,將所佔地皮的金銀財寶幾乎盡數榨取,胡人又說不得燒殺擄掠一番,留下殘局,上至崔珩、下到大臣們都說要節儉治國了,上奏的本子里也大都夸說自己如何節儉安民,大家還能活得下去……實際上在這本子之後會有多少人活不下去呢?!

之後幾天,宮里宮外都忙。災事一時沒個平定,物議紛騰,余秋山到底是燒山的罪魁禍首,百姓本不懂,不知誰捅出來的,把他編進戲詞里說,于是街頭巷尾都知道了。他是英雄,但餓肚子是眼前的——西邊餓死人,流民往南來,南邊本來就已比往年少的糧,還要往西邊運呢!怎生得了?

這樣對余秋山的不滿就越來越多了,有些倒念著舊情,不多說余老將軍,說說別的文官武將——甚至抱怨起天老爺,也就是影射起天子來。

崔珩和其他文官武將不得不叫余秋山老實點頂一下民怨。

余秋山深刻的對他燒山的魯莽行為作了懺悔。這麼一大把年紀,身上帶了新的戰傷,卸了甲,跪在地上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見者鼻酸。

其實崔珩也心疼——心疼有什麼用?大家共克時艱,拿點準主意出來啊!

雲劍終于拿了個準主意。

雲劍不是天老爺,他對風沙也沒有辦法,但他是個儒將,儒將的意思是像殺人凶手一樣能打戰,而且像古之聖賢一樣滿肚子能冒壞主意。

目前他冒出來的主意就是︰反正將士缺人、而西邊又缺糧,何不把沒糧的饑民都運到與戎人的邊境去,也不用什麼戰術了,就讓他們沖,告訴他們︰「那邊有糧!」

這不比蝗蟲厲害?

西戎和北胡的人不是人?他們不怕蝗蟲?

興他們來搶我們的,就不興我們搶他們的?

兔子急了還咬人哪,我們還趕不上兔子麼!

崔珩覺得以上的主意都非常之好,立刻授權雲劍實施。

雲劍解決了很大一部分饑民,漢人的防線向西戎推進了好幾個城池,取得了難能可貴的勝利。听說戎人都已經哭嚎著嚷起「漢禍」來了。漢人們覺得被鄰居稱為禍害,是歷史性的進步——總比被鄰居摁在家里搶衣搶食來得好。所以老百姓們都很開心,張燈結彩賀中秋。

天涼了,沙暴也止了,抗旱的作物推廣開了,番薯什麼的,都是西域的物色,西戎本來打算攔一攔︰「我們是敵人,我為什麼給敵人送種苗?」這種心態。但漢人表現出「不給我們種,行啊,等你們熟了我們再來吃你們。」的豪情,西戎也退縮了。

而北胡的草原也受到西邊沙暴的影響,草場受到可怕的打擊,估計今冬羊群夠嗆。北胡的大可汗甚至主動跟中原聯系,看明春能不能聯手把沙漠問題治一治。「這麼著下去大家都沒飯吃。」

送信的人還代大可汗向雲劍慰問︰金雕可好?

真夠酸溜溜的!

明面上,這是大可汗知道了狗腿篡位、並與雲劍結盟的事兒,卻不敢插手,大大的示弱。實際上呢?大可汗既然知道了金雕,能不知道雲劍把虎符掰了一塊給狗腿嗎?大可汗這是拿把柄威脅雲劍呢!——你瞧你做的好事!還是跟我客氣點吧,不然我也跟你們皇帝告你的狀去。你們漢人忌諱這個對吧?也別說你用心是不是為中原好了。就把虎符送給外人,給你們朝廷知道,你麻不麻煩吧!

雲劍笑笑,回信使道︰「金雕已經回雲上去啦。」

信使一愣︰「將軍放了他?」

「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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