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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劍神三關

中年人就不再,手指正撫至軟劍劍尖,靜止。

如魚停水中,誰知下一秒將向何處去?

年青人眼楮連眨都不敢眨一下,只怕稍一恍惚,就會失去面前的敵手、而代價就是發現那柄軟劍滑進了他的脖子。

此中年文士學劍之晚、成就之高,令人驚駭。

這,還只是劍神門下第二關。

年青人出不了手。

只是靜立、等待。

靜待,是他習劍的第一門課。

只有靜得、等得的人,才配出劍,才配在時機成熟時使出致命的一擊!

水波一閃。

晃在中年文士眼楮上。

大腦下令出擊!

又止住。

年青人全部的變化,只是右手肌肉緊了一緊。

虛假的機會,&lt比沒有機會還要害人。

中年文士方才身形似乎是一晃、眼楮似乎是一閉,但手中軟劍卻微妙一閃,把另一道波光投在年青人眼楮上。

年青人幸好沒有妄動,但一剎那間完全不能視物。

他靜立、不動,呆若木雞,卻已把耳朵、鼻腔、全身毛孔都張開。對手哪怕動動小指頭,他都將敏銳的捕捉到。

此刻的年青人,像株靜立誘敵的豬籠草。

可惜中年文士也不是莽撞蒼蠅。

他也沒有動。

波光平息下去,暗中閃閃。

兩人又回復到原先的對峙狀態。

卻已交手一個回合。

無勝無負。

年青人忽然覺得他先前被晃到的眼楮已經開始發酸了。

而且先前被劍童刺傷的傷口,也在隱隱作痛。

這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可是在一點一點消磨他的銳氣、和鎮定。

泉水的波光,較之原來似乎更刺眼了。

中年文士箕坐于白石上,卻似乎與這天地山水融為了一體。

這不是對峙,而是敵正以逸、待我之勞。我消彼長,豈能久哉?年青人知道他已經不能再等下去。

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此念既生,再沒有等的心境,也不得不出手了。

任斗志昂揚,傾刻間漲至最高點,吼!

劍出。如怒蛟。劈開面前泉溪,成匹練、驚碎玉、震游龍!

他這一劍,走的又是剛猛之路。

中年文士倏然不見。

在年青人劈起的水花中一閃,已游至。

身法快如鬼魅、滑若游魚。軟劍出。

鏘鏘鏘鏘鏘鏘鏘。

倏忽二十招。倏忽四十招。倏忽上百招。

年青人適才以劍劈水,誘逼中年文士欺至身前,軟劍出時他的秦劍已迎上。

軟劍如蛇。端是妖滑,年輕人古劍沉重,竟只以劍尖接敵劍,劍路細膩端秀,而方寸間變化閃電,以快打快,倏忽便拆過上百招。

此打法如方才的靜峙一樣,都是極耗神耗力的比斗方式——對年青人而言。

中年文士方才如融入山水之間,此時又如激流中的游魚,只順著風聲水勢靈動跳月兌,竟像不要耗力氣的。

世間只有月兌力而死的戰士,幾曾見月兌力而死的魚?

鏘鏘鏘鏘鏘鏘鏘鏘,劍聲如爆豆子般一路響下去。

年青人額上已有汗滲出。

此役之艱辛,如一彈指間就要判斷百十道閃電的去勢,每一劍之回應要如針尖刺在繡花繃的一點上那麼精確,否則就是死。

不過十個呼吸間,兩人的對劍,已足以錄成厚厚劍譜、傳誦江湖!

這十個呼吸間的妙著,已經比有的劍客一生所能使出的,還要多。

年青人魏如生縱然今日埋骨于此,也當自豪。

任何一個劍客達到這步造詣都當自豪。

只是,縱然出劍已密、準、秀、狠兼具,又怎敵得過中年文士如臻化境一柄游魚軟劍。

劍軟軟、如魚尾,在秦劍劍尖只一粘,輕輕蕩開半寸去,年青人急回劍身側擋,游魚劍劍隨人轉,已翩然劃過後方、魚尾甩起一個劍花,年青人急以劍尖擊之,卻慢了半分,劍花在年青人手臂上點開一朵血花。年青人神色如鐵,反肘下擊,游魚劍卻輕輕一顫,流星般彈開,劃出一道勁韌弧線,打在年青人劍勢弱處,便把秦劍打開去,那道弧直劈年青人前胸!

年青人急後退、折腰、回劍橫擋,那道弧已沒入他胸中!

被秦劍一擋,並不力抗,在他胸前輕輕一吻便甩尾退開去,弧尖粘起一道血線。

年青人的胸前已出現一道深深傷口!

他已半身浴血。

可是他的背,仍然挺得很直。

死也要挺直肩背,他是一個劍客。

善泳者溺,善騎者墮,劍客便該死于劍。

年青人是否已看到了自己的死?

他的劍變急躁了,劍式更大開大闔,好像放棄了原先細致的路子,又像適才對付劍童一樣開始砸。

可惜中年文士不是劍童。

年青人一式狠狠直劈,中年文士滑步便讓過,游魚劍柔膩一拂、順勢上削,年青人劍顫外蕩、以擋帶擊,卻被游魚劍上帶的潛力一震,肘間露出一個空檔;游魚劍輕點淡回、直投這個空檔。

好一個空檔!

年青人虎目圓睜,大喝一聲「吼!」

右臂將這軟劍狠狠夾在自己肉身上困住,秦劍拋左手,一掃原先誘敵時的急躁之氣,便劃出一道勁致的弧。

「大風起兮雲飛揚」。

其拋生去死、一往無前者,是為劍勢;其飛揚大張、秀勁圓潤者,是為劍式;其一氣呵成、畫龍點就而無跡者,是為劍意。

劍勢、劍式、劍意俱盡善若此。此一劍叫人擊碎唾壺!

劍尖穿入中年文士左肩窩,向下,入心口,穿右肋而止。

鮮血呆了一呆,飆出,如眩目煙花。

完美的一劍,要飲完美的鮮血,成就它的威勢。

年青人臉上有一絲歉意。

如果可以選擇,他不是那麼願意殺人的。

他是個劍客,不是個殺手。

可是劍道到了一個地步。只有殺。才能完結。

只有死亡,才是一柄劍的歸宿。

中年文士已幾乎張不開眼楮了,嘴角卻掛著一絲笑,耳語般吐出了最後八個字︰

「以命奉劍。死而何憾。」

年青人肅然。

那抹歉意蕩然無蹤。

只余敬意。

緩緩放手、退後。任軟劍在肋間劃出的一道深深血槽開始噴血。只肅容、拱手︰

「止水山莊門下劍客魏如生,承讓于余先生,謝先生賜教!」

中年文士緩緩倒了下去。

有些人倒下去。比有些站著的人,還要高大。

年青人又上路了,雖然已點穴止血,卻已元氣大傷,可他腰板還是很直,眼楮也還是很亮。

有些人,可以死,可以倒下,卻絕不會熄滅眼中的光亮。

他走上左邊的路。

對右邊那條,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甚至不去想︰為什麼會有兩條路?如果走上那一條路會通向哪里、會發生什麼事?

他這個人,只要選定了一條路,對其他是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他人只有一生,只能集中精力走好一條路。

這條路上只有三關。

劍神之路,生死三關。

已過其二。

年青人又轉過一個彎。

山道筆直向上,劈開一塊巨大山石,形成兩丈遠的「一線天」,這道「一線天」中肩摩著山壁穿過,眼前便豁然開朗,只見主峰已在眼前,其上幾株奇松,生得甚是霸氣,于亂岩間直刺雲天,尤顯清奇。松間巍峨的托出一座石宮來,純是山岩劈就,也無雕琢,卻王者之勢畢現。

年青人沉步走上去。

雲霧盡在腳底,群峰連綿的伸展開去,他卻已看不見了。

他只看見,一座宮、一座碑、一個人。

宮其實不是宮,不過山石劈出的一架巨大石門,人需屏息仰視才能見到門頂,而門後幾根摩天石柱、一鋪石床,僅此而已,可就是讓人覺得惟有皇中之皇才配住于此地,枕石幕天、席雲卷霧。

碑其實也不是碑,乃是峰崖邊臨著深不見底山澗的一塊岩面,給削平了,其上草草幾個大字道︰「老夫若死,當拋骨此澗中,以山為陵、岩為識、滿山松木為封土,長嘯哀之可也。」

何等氣魄!

碑旁一把劍,一個人。

劍中之劍,皇中之皇。

劍中之皇和他的皇劍。

劍神之路第三關,守衛之人赫然竟是劍皇!

二十年前與劍神差不多同時退隱的劍皇,原來竟在這里為劍神守關。

除了他,又有誰配在這里守關;除了劍神,又有誰配讓他守關!

年青人閉緊了嘴巴。

不能動。

劍皇的劍氣,已逼面而來。

那是「皇者之氣」,君臨天下,令所見之人都不由得要匍匐膜拜,似乎無形、卻強大得不能抗拒之氣勢!

而年青人不能屈膝。

一個劍客,在任何勢力面前,都不能屈膝!

所以荊柯能在秦皇面前談笑自若,而年少即鬧市殺人的秦舞陽只能汗出如漿兩股戰戰。前者是千古劍客,後者不過一介屠夫。

「劍」到了一定程度,便超越生死、甚至超越「武學」,而成為了一種「道」。

劍,道!

年青人屹立不動。

劍不能折。他不能屈!

劍皇的眼中掠過一絲激賞。

徐徐道︰

「來者何人?」

年青人還是閉緊嘴巴。

非不願答,乃不能也。

劍皇之聲音雖徐,卻如海嘯山崩。一片海徐徐推來、一座山徐徐倒下,這平靜而巨大的力量誰能抵抗?

年青人只覺得自己渺小如一粒塵埃,在這樣巨大的壓力面前,能保持住心底一點清明已經極不容易,他只怕自己若一開口,連這點清明正氣都要憋不住泄出去,那膝蓋說不定就要酥軟了。

有誰能忍住、不向至高的權威屈膝;有誰能忍住、不向傾國的壓力低頭;有誰能在無人支持的命運狂濤中,仍然肯逆流挺直自己的脊梁?

這需要怎樣堅強的脊梁!

——只有一種人不需要多麼堅強的脊梁,也能跟劍皇相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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