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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雪原夢展

大太太詞窮,只好再換個方向,挑得明白一點,提醒雲劍可不能跟蝶笑花真的滾到一床去,哪怕被人這麼猜疑都不行。雲劍朗朗笑道︰「母親這就更不必擔憂了!先有二叔在前。孩兒再荒唐,豈至僭越?何況更難听的,真有那麼惡毒的人敢編排,可以直接送衙門打板子去了。」

句句在理,大太太勸不下去,再要說得更露骨些,礙著她叔叔二老爺,又不能說。今天尤其是。她沖口要出一句話,卻對二老爺有指桑罵槐之嫌,只好咽回去,遷怒于二老爺,情不自禁給了一眼。

蝶笑花在船上向周遭人們放話道︰「你們都讓開!」

氣囊的氣已經放完,小船落回水面,四周蕩起的水波,已經把靠得近的其他船只都推開。而強盜們往小船上攀。

雲劍快趕到了。

強盜的手就快要踫到蝶笑花。

若能擒得蝶笑花為人質,一城人都束手無策了。

相差就是這麼一點點。

蝶笑花朝那強盜,嫣然一笑。

一笑似無邊無垠的雪原鋪展。

一邊笑,他一邊將手邊的燈盞打翻。

素蘭籠的燈盞翻滾下去,火焰舌忝著船邊的松油,嘩啦啦的燒。

蝶笑花竟不惜玉石俱焚!

一個老夫子叫了一聲好!這種氣節,尤其當它出現在一個戲子身上,更尤其當它出現在一個美麗的戲子身上,那是太動人了!如果蝶笑花真的死在這里。老夫子一定為他寫一篇動人的祭文。

強盜們可不想死在這里。幸虧這兒只是一條小船,而不是絕壁高台。他們爭著往下跳,竟至于踫翻了旁邊的油桶!桶里的油澆在水面上,立刻把火勢引出來。船邊一圈都燃起火苗。蝶笑花領著兩個僮子,在他們身後趕著砸了兩塊板。

就是原來構成船艙的板,是可以開合的,當它們落下去時,就顯露出蝶笑花坐在花心中的身姿。如今強盜剛落水,蝶笑花和倆僮子就在他們身後砸板子,估計強盜被砸得夠嗆。

火借著油。拔起的勢頭很猛。一眨眼的工夫。這條戲船就全陷在火焰中了。虧得蝶笑花曾經放話叫旁邊的人閃開,小戲船失去氣囊落回水面時也把他們都推了一把,所以現在周遭算是清了場,不至于火燒連營。

卻也正因為附近沒有別的船只了。雲劍也無法再用蜻蜓點水的方法往前縱越。他落足在最後一只船上。請船老大幫忙劃下前。船老大有心從命。看著那火頭又有點發怵。英雄主義與利己主義激烈交鋒,船老大的四肢暫時不听使喚。

那兩個僮子倒是想保護蝶笑花跳下去。蝶笑花拒絕了,反拿了剩下的最後兩塊船板。讓兩個僮子趴在上面,他把僮子推了下去。

當船板照頭砸來時,是凶器。當人趴在它上頭,往下落時,板子則隔絕了火焰與入水的沖擊,保護了板上的人。

僮子安然落在水面,但還沒有月兌出火勢的威脅。都怪強盜打翻的油桶,船邊的一圈水面上,火也燒得很旺。

而小戲船上已經沒有別的船板可以保護蝶笑花了。就算有,也沒人能把他的板子推下來。

雲劍開始往回躍。

蝶笑花又是一笑。這一笑似夢里綻開的流痕。

他縱身往船外一躍。雲劍已經落足于側後方的一條蚱蜢舟,把那條舟上僅有的一個人挾在臂下,另一只手奪了長篙,便向蝶笑花的落處迎去。蚱蜢舟經過一條船時,雲劍就把舟上的主人送到那條船上了。

借這一送之力,雲劍的蚱蜢舟去勢更快。

他近了火,長篙左右伸出,先將兩個僮子撥離火海。

借這兩撥之勢,他的速度已經如電。

如電光火石般狠狠投入火中。

蝶笑花的身體已經快沒入船外水面上的火海里。

雲劍接住了蝶笑花,雙足往後一跺。

蚱蜢舟的去勢,竟然被阻住,而且開始往後退!雲劍則攬著蝶笑花,高高的往天上拔起。

空中的風掠過他們的臉頰,火焰似乎在足下很遠的地方,在另一個世界。蝶笑花凝望雲劍,眸子的光芒比火焰還明亮。雲劍眼里也映了一樣的光芒。

當雲劍雙足再落下時,已經到另一條安全的船上了。他很客氣、幾乎是太客氣的,雙手扶蝶笑花站好,詢問︰「蝶老板有否受傷?」

蝶笑花也非常得體的朝他行禮感謝,並且隨後提了一個更識大體的問題︰「那些強盜們呢?可不能叫他們跑了!」

兩人的眼楮中,都不再閃爍什麼特別的光芒。就仿佛它們從未存在過。

大少女乃女乃懇求大太太歸座︰「母親,這里風大,且回艙好不好?倘使吹壞了身子,大豈不掛念,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大老爺已從艙里出來了。外頭騷動成這樣,實在他裝傻也已經裝不住了。大太太回顧他,見了禮,對著大少女乃女乃道︰「你看老爺都出來了,我如何能回去。劍兒實在不孝。」

大少女乃女乃就屈膝下去了。

看在兒的份上,大老爺沒有在船上當場發作,就順台階回艙里了。碧玉向明珠謝皇天道︰「虧得老太太沒驚動。」明珠抿嘴一笑。

老太太若這時候會被驚動,也不叫謝府的老太太了。

二太太則嗔著雲柯︰「虧你平常機伶!還不扶著你老爺,請老爺進艙歇歇?真比不上你二哥!」

二哥便是雲書,二太太的親生兒子,如今在安城正當著司馬的。雲柯如何比得上他?若比得上,那倒壞了!

劉四姨娘笑了笑。她女兒雲蕙則笑不出來——唐長孫少爺還是沒過來!事兒看是黃了。

倒是膝下無所出的安大姨娘徐徐道︰「正是二能干,朝廷要用他。五原是不如二的,但求太太多提點他罷了,讓他沾沾福澤。」

雲柯的生母卓二姨娘唯唯喏喏。

劉四姨娘不屑的白個眼兒︰五這麼貪頑一個男孩子,怎麼生母跟個木頭似的!哪比得上她們劉家母女——唉,偏是二木頭能生個男的!她劉四努力了這麼多年,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再懷一個呢?生出來,她可得好好教,不能像五這樣,成天惹事。要招禍的!瞧雲蕙被她教養得多乖巧……唉乖女兒別難過啊!四姑娘算無遺策。照七夕唐長孫的反應。不也有戲嘛?今兒這一定是——都是強盜鬧的!

劉四姨娘一股子怒火都朝強盜噴︰殺千刀的!官府捉到,零刀碎剮就好了!

然而那三個從船上跳下去的強盜並沒能被抓到。他們就這樣消失了,也不知是死是活。既然官府後來連著幾天撈了又撈,也沒能撈出尸首。大概他們還是趁亂逃了。

錦城的兵力。從始至終都被牽制在戲台前。以至于未能支援南邊。那伙強盜,實在就是這一帶鬧得最凶的私鹽販子,得以放手干了一票漂亮的。瀟瀟灑灑走了。

他們成功的劫了官府的鹽庫,把其中一半存貨賣給了北方來的商人,另一半自己帶走,不知又要賣給誰了。這才叫官鹽當私鹽賣!

官府倒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在戲台下抓到了幾個搗亂的強盜,他們承認在這里是故意混淆視听、以便掩護南邊大部隊的。並且,這幾個人正好就屬于雲劍半個月前在江邊打敗的潰盜成員,果然投奔了私鹽販子,因為比較笨和沒用,被派來干這混淆視听的危險活計。幸運的是,他們倒是見過私鹽販子頭目,把那圖像畫給了官府,是個絡腮胡的大胖子。他們還說,這胖胡子頭目,很喜歡蝶笑花,說不定還會找機會來劫他。

于是全錦城的戲迷們都開始擔憂蝶老板的安危。

滿城戒嚴,一個賣鴨兒水燈的鄉下人,只好在謝府門房那兒逗留片刻。

門房拿他的水燈看︰「喲,個個都這麼好,老弟好手藝!」

那鄉下人還懂得謙虛︰「哪有人家恪思閣做得好。」

門房捧月復︰「你還知道恪思閣!人家賣寶貝的!我們這種小老百姓哪能去那里!」把燈轉來轉去,「你這個燈,盞盞都靠得住,沒一盞歪的裂的,這就難得啦!——哎,大的中的小的,都是一個價錢?」

「嗯。」

「你憨哪?」門房道。

鄉下人腳踫踫簍子︰「俺爹憨。」簍上竹絲織著三個字︰阿憨大。

邱嬤嬤出來了︰「咦,我不是給過你錢了,你怎麼還在這兒?」

門房替他道︰「戒嚴哪!這不是有鹽匪搗亂嗎?」。便喃喃咒罵起來,「天殺的匪盜,敢進城里來!是該剿了他們了!不然還有王法嗎?還敢擾蝶老板的戲——」

邱嬤嬤「哦喲」一聲,想了想︰「那倒對不住你得很!都是我絆了你在這里,撞上戒嚴。要不,你到我佷兒那里擠一晚上?」

門房抬頭攔道︰「別!官府有官府規矩,回頭官爺要來淨街了。邱嬤嬤,你要真跟他沾親帶故,收了去不妨,要是不認得,別亂收,仔細兩頭說不清!」

鄉下人也道︰「不怪你。我原是走街賣燈的,本來就出不去。」

間官衙果然已到了,身後已帶了幾個做小買賣的,問了這個鄉下人的來歷身份,見怪不怪,也一並帶回去,待都有鄉里熟人確認了身份,再著鄉保、地保們帶回去。

這也是鹽匪們太張狂了。傳到聖上面前,那還了得?唐太守一急、一怒之下,有什麼手段都往外使,甚至連蝶笑花都帶進了衙門——誰叫他一場戲搞得傾城迷亂,等于給強盜行了方便!這個罪過也要問著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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