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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間 第四章 開店 四

這是界口鎮從未有過的大工程,幾乎動員了全鎮三分之二的男丁。只見上百號人在方圓不到十畝的地界上大興土木,忙得是熱火朝天。河邊山坡上搭了座涼棚,袁寶和居中而坐,悠然品著香茗。他身旁始終立著那黑衣錦袍,面無血色的武士。另有幾個執鞭的壯漢站在下首,不住朝工地上的人吆喝。

屈良外出采辦,遠遠看見蠻牛用他家那頭妞妞拖了輛車子,在鎮里鎮外地運石料。他走沒幾步,又見李旦彎著個腰,正在一間工棚里刨木頭,木瓜則蹲在一旁丈量方子。屈良嘆了口氣,繼續往前走,剛拐過街角,便見南八妹和她老爹蹲在路邊,正拿碗從水桶里掏水,不斷遞給前來取水喝的壯丁。

南八妹見屈良過來,忙招呼道︰「阿良,你怎麼不來幫忙,報酬可豐厚著呢!」屈良不屑道︰「我有飯吃,不需要給別人當奴才。」南八妹一听這話不樂意了,沒好氣地道︰「你這麼說,那咱們全鎮的老老少少都是人家的奴才嘍?」屈良不置可否道︰「我可沒那麼說。反正你們樂意干嘛就干嘛,我管著自己就是了。」說完大步而去。

南八妹瞧著他的背影低聲啐道︰「就這麼個濁物,還裝什麼清高,也不撒泡尿照照。」屈良隱隱听見,心頭蠻不是滋味的,卻又不想跟女孩兒一般見識,只得發足往前跑去。豈料他沒跑多遠,卻被人一把拽住,只听得身後有人扯著破鑼般的聲音冷笑道︰「小雜種,跑那麼快急著去投胎啊?」

一個粗糙中略帶稚女敕的聲音接口道︰「他要是真投胎做了豬八戒,興許也比現在這模樣喜人。」屈良一听兩人對話,便知是楊憐刀跟楊通父子倆,心頭頓時無名火起,掙扎著擺月兌了楊憐刀的掌控,憤然回頭道︰「我跑我的,有礙著你們嗎?」

楊憐刀陰笑道︰「小雜種,信不信我把你剁了喂狗?」楊通嘲笑道︰「剁了喂狗多可惜啊!不如在他頭頸里拴跟繩子,直接當狗溜溜得了,我好歹也能牽出去嚇唬嚇唬木瓜家大黃。」兩父子言罷,不由大笑起來。

「看來狗總是比人叫得歡。」屈良一面反唇相譏,一面暗恨道︰「待我學成本領,早晚要你父子倆好瞧。好死不死,一這對狗雜碎。」楊通聞言恚怒道︰「你敢罵我父子是狗,看我不剁了你。」楊憐刀頷首道︰「他身上也沒什麼部位可人的,就先把那對耳朵割下來吧!」

楊通領命拔出腰間剔骨刀,正要撲上來割屈良耳朵,卻听遠處一人叫道︰「楊師傅與小通通既然來了,怎不下來喝一杯,反跟個傻小子嗦。」楊憐刀扭頭一看,見是袁寶和在招呼自己,忙滿臉堆笑道︰「袁大掌櫃客氣了,在下依您的吩咐,煮了幾斤牛肉前來慰勞大家,若不是遇到這小雜種礙眼,現已和您喝上了。」

袁寶和微笑道︰「楊師傅辦事就是利索,袁某在此先行謝過了。打鐵尚需趁熱,又何況酒肉乎!楊師傅快拿酒肉來,咱哥倆好好喝兩盅。」楊憐刀忙應了一聲,便提著籃子往袁寶和涼棚走去。

楊通忙問父親道︰「爹,那這臭小子咋辦?」楊憐刀拍馬屁還來不及,那有心情跟屈良計較,于是道︰「今日且饒了他,下次再割不遲。」楊通聞言惡狠狠地瞪著屈良道︰「臭小子,耳朵先寄在你頭上,老子下次來取。」屈良怒道︰「有種你就來,難道小爺還怕你不成。」楊通一陣冷笑道︰「你等著。」言閉,轉身追趕父親而去。

屈良沒地受到欺負,恨得心癢癢,于是默默發誓道︰「老子今生若不能出人頭地,修理這幫惡棍,便誓不為人。」忽而念頭一轉︰「爹娘在世的時候,可沒人敢隨便欺負我。」他想及此處,一股悲痛和失落感油然升起,頃刻間已是淚眼汪汪,哀聲在喉。

恍惚間,只听身後響起聲輕嘆,接著一個溫婉的聲音幽幽問道︰「他們又欺負你了?」屈良回頭默默地瞧著那溫柔善良的身影,也只有在這個女孩身上,他才能感受到母性的溫暖,這種久違的感覺徹底征服了脆弱的他,令其身不由己地撲入對方懷中,號啕大哭起來。

阿桑有些靦腆,臉上迅速浮現出兩朵紅雲,但她還是用那雙縴細的手摟住了屈良,並輕聲撫慰著這個受傷的男孩。可屈良畢竟已是個半大的男人,而自己又處于豆蔻年華。那種男女間奇妙的感覺,如觸電般剎時流遍了她的全身。阿桑在心跳中沉醉,在羞澀中飄蕩。一時間心如鹿撞,膚若火燙。她覺得晨風仿佛已將自己托起,手拉著他,在朝陽下翱翔,在雲彩中翻騰。飛越崇山峻嶺、飛越滄海桑田……

袁寶和的工程由于得到全鎮人的幫忙,可謂進展神速。入冬的時候,青冥河兩岸已聳立起了兩座三層高的回字形紅樓,當中有兩座天橋餃接,橫跨十丈寬的河面,場面蔚為壯觀。一隊隊的騾車從山外運來錦帛、綢緞、金器、玉皿、木漆、獸皮、甚至于胭脂、水粉、簪釵、鏈鐲等飾品。

游農負手立于路旁,緊鎖雙眉,納悶地瞧著騾車上運來的物品。屈良緩緩來到其身邊,問道︰「尤大哥,在想什麼呢?」游農唏噓了一口氣,喃喃道︰「要是開飯莊,哪來那麼多事物,我看他袁寶和是想開窯子。」

屈良不解道︰「什麼叫窯子?」游農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等你長大了自然知曉。」屈良用古怪的神情瞧著游農道︰「瞅你這笑臉,準不是什麼好事。」游農冷笑道︰「袁寶和下這麼大本錢,看來是想獨霸界口鎮了。」屈良怒道︰「我每晚都去搗亂,看他怎麼做生意。」

游農囑咐道︰「這袁寶和財大勢大,咱們輕易惹不起,萬不可胡來。」屈良撒氣道︰「難不成就看著他作威作福,欺負咱們?」游農冷笑道︰「他有他的活法,我有我的路數,還說不定誰欺負誰呢!」

屈良斜眼瞅著他道︰「你別是怕了人家吧!」游農仰天打了個哈哈,幽幽道︰「樹大招風,你就等著瞧吧!」屈良道︰「反正你們好來客棧比我們知味齋大,損失自然也大,到時候可別叫苦哦!」

游農淡淡一笑,囑咐道︰「活人還能讓尿憋死。阿良,听我一句,少惹事生非。萬一有什麼差池,我跟範老板可保不住你。」屈良咧嘴一笑道︰「放心吧!別的不會,搗蛋可是我的專長。」

鵝毛般的雪花,不遺余力地漫天飛舞著,最後將它那潔白的身體,融入了蒼茫的大地。青冥山就仿佛月兌去了戰袍的將軍,不再努力去釋放自己的力量,轉而披上了潔白的銀裝,靜靜地仰望穹蒼,追溯時光。界口鎮處在皚皚白雪之中,顯得是那樣的靜謐。除了一條如長蛇般的小路延伸向山外,仿佛再也沒有事物可以驚動它。

幾聲清脆的雞鳴過後,鎮上的人開始活動起來。只見一縷縷炊煙冉冉升起,又在晨風中漸漸消散。趕路的人也紛紛離開了居住的客棧,或步行、或騎馬、或趕車,向著各自的目的地而去。

屈良早早起來升了火,刷了鍋碗瓢盆,又將青菜疏果淘洗干淨,眼看著兩只手被凍得發紅,于是跑到院子里捧起一團雪在手中搓揉。他正搓得起勁,忽聞得炮竹聲隆隆響起,連帶著屋檐上的積雪也被紛紛震落。屈良眼望著爆竹聲傳來的方向,嘀咕道︰「又在鬧什麼鬼。」

範不二一臉陰沉地步入院子,緩緩道︰「袁寶和的店面開業了,你去看看都來了些什麼人,要是遇到裝束特別或者氣度不凡者,盡管回來描述給我听。」屈良不解道︰「不如咱倆一塊去瞅瞅,也省得我說不清。」範不二嘆了口氣,苦笑道︰「你範叔之所以避居于此,便是不想理會江湖事物,不去也罷。」

屈良心中納悶道︰「你既然不想去,卻又想知道來了些什麼人,不是多此一舉麼。」可嘴上還是應承道︰「好,那我去看看。」言必轉身進了自己的小屋,由床底掏出那柄用麻布裹得嚴嚴實實的斷劍,背在背上去了。

他出了店門,只見一路上行人絡繹不絕,且大多是江湖人士,也有過往的商客及鎮里的百姓。屈良隨著人群向前走,遠遠便見雪白的世界里,毅然聳立著兩棟紅樓,仿佛兩頭桀驁不馴的猛虎,在茫茫大地間,恣意展現著自己的血性。河畔泊著兩艘精美的畫舫,乃袁寶和從金陵請來的能工巧匠所造,無論造型還是工藝,都堪比秦淮。

兩棟紅樓上均披了彩帶,掛了燈籠。正門旁,兩只丈許高的石獸張牙舞爪,雖說披了彩掛,卻依舊掩飾不住它們的威儀。門額上懸了塊用紅緞掩住的匾額,也不知題的什麼字。袁寶和頭戴財神帽,一身貂皮錦袍,就那麼滿面春風地立在匾額下,招呼著前來慶賀的嘉賓。樓側站了班樂師,在那里敲鑼打鼓,吹笙鼓瑟,場面好不熱鬧。

一條紅地毯由大門直通樓里,兩旁立滿了花枝招展的姑娘,一個個長得跟仙女似的,讓人看了便忍不住春心萌動。來賓中有大膽的,干脆上去輕薄一番。這些姑娘好似也不怕吃虧,盡等著有人上來打情罵俏,也好在別的姐妹面前顯擺自己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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