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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間 第二章 界口 三

于是在範不二的帶領下,屈良走進了廚房。範不二指著灶頭及鍋碗瓢盆,油鹽醬醋等,要屈良認清。末了,又帶他去了後院,指著柴堆以及雞圈、豬圈、腌菜壇、酒窖等等名目。待將所有要交代的事務基本交代清楚後,這才引著屈良上到二樓。那樓上走道甚是狹小,里外只有兩間小屋。里面一間是範不二的廂房,外面一間比較狹窄,原是堆積雜物的倉庫,後來經範不二整理干淨,又配了床鋪及桌椅板凳,偶爾也賣給找不到宿頭的人,但那還得看範不二的心情,平日里都是空著的,並無人常住。

屈良見房屋干淨,知道範不二要給自己住,忙憨笑道︰「我小乞丐一個,身上又髒又臭,到院子里胡亂搭個棚便可住下,要是弄髒了這屋子,豈非罪過。」範不二道︰「空著也是空著,你不妨住下好了。」屈良執意不肯,範不二也是無奈,只得依了他道︰「既然如此,那你今晚就睡飯堂里好了,明天在後院搭個小屋便是。廚房里有水,你收拾好碗筷後洗個澡就去休息吧!」說著拿了套自己的舊衣遞給屈良,又道︰「先湊合兩天,我明兒叫阿桑給你做幾套新的。」屈良捧過衣裳,見十分干淨,心下好不感動,連聲謝了方去。

屈良去後,範不二抱了鋪蓋來到樓下飯堂,將兩張桌子拼在一起,鋪好鋪蓋,這才踱步出屋,來到小河邊靜立默思。屈良收拾好碗筷,並洗刷得干干淨淨,這才掏了兩桶水到院子里洗浴。待洗好澡後,回到飯堂一看,卻見範不二早已為自己弄好床鋪,心下不由一暖,于是躺在桌上輾轉難眠。

夜,漸入深沉。月,懶洋洋地爬上山頭。喧鬧了一天的小鎮,再次歸于寧靜,只有蟲兒還在鳴唱。河里的蛤蟆也不甘寂寞,只要逮住蟲兒,便發出歡快的「呱呱」聲。

屈良在迷迷糊糊中,又見到了父親偉岸的身軀,俊朗而嚴肅的面容。甚至連父親沉重的呼吸,憤怒的咆哮,以及敵人狂傲的獰笑都仿佛歷歷在目。父親倒下了,就倒在自己面前,可手中還緊緊握著那柄已被人砍去劍尖,污了本色,兼之傷痕累累的「不阿」劍。劍刃上流淌著鮮血,卻不是敵人的鮮血,而是父親自己的鮮血。父親臨死前還念叨著祖訓︰「人生如劍,劍在人在,劍毀人亡……」

那時僅五歲的屈良撲在父親的尸體上號啕大哭,驚恐與害怕充盈著他的雙眸。寂寞的山頭,孤獨的劍俠,又有誰來可憐這個無助的男孩。幼小的屈良只知道哭,甚至連收殮父親遺骸的念頭也沒有。也不知過了多久,美麗而憔悴的母親終于來了。她看著丈夫的尸首,意外地沒有哭泣,而是緊緊摟著屈良撫慰,甚至還拿笑話逗他開心。可誰又知道,在她美麗溫柔的外表下,隱藏了多少辛酸和苦楚。

母親將父親埋葬後,帶著心靈受到重創的屈良四海飄零。誰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母子倆沒過幾年安穩日子,便又遇到強勁的敵人。這是一個腦袋光禿,雙耳墜環,滿臉橫肉的敵人,比逼死父親的那個敵人更加凶惡。外表溫柔而內心剛烈的母親力戰不敵,慘遭其侮辱。

依稀還記得那禿頭臨走前說的話︰「我號稱天下第一惡人,**擄掠無所不為。卻萬萬沒想到,爾等名門正派中親如姐妹的人,竟會為了個‘情’字,變得如此歹毒。‘滴血蟲’啊!我若非扒光你衣裳,看到你羶中、璇璣、丹田三穴呈青紫色,竟不知世上還有人敢用此蠱害人。難怪你夫妻如此人物,生個兒子卻丑陋異常。滴血蟲陰狠絕倫,不但能毀壞胎兒容貌,還會蠶食胎兒腦髓,讓其生下來後就變成痴呆兒。但我見你這孩子相貌雖然丑陋,頭腦卻很正常,已經算是個奇跡了。至于你……嘿嘿!不除一年,便會流膿生瘡,渾身潰爛,直到滴血蟲將你肺腑蠶食干淨而死。唉!這等害人的手段,我可是想不出來的。厲害,厲害啊!如今我算是服了,從此天下第一惡人的名號不提也罷。」

回想母親听到這番話時驚怒絕望的神情,竟比那禿頭侮辱她時還甚。也不知母親呆呆傻傻發了多久的愣,一任屈良哭天喊地,推拉拽扯,也不能將其從震驚中喚醒。待母親回過神時,屈良卻躺在媽媽的腿上睡著了。等他再醒來時,母親已抱著他來到一座小村落,一家家地問人是否肯收留自己的兒子。

屈良害怕母親舍己而去,緊緊抱住母親大腿哭鬧。母親淚流滿面,可還是狠了狠心,拉著他挨家挨戶地求人收留。只是沒想到那些樸實的村民,皆因屈良相貌丑陋,脾氣古怪而不願收留。無奈的母親只得抱著小屈良痛哭道︰「我苦命的兒啊!娘就不該將你帶到這世上來,受這份活罪。可你既然來了,娘又何嘗忍心拋棄……」哭了一陣,母親又接著道︰「娘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就算做個普普通通的山民也是好的,千萬不可念及仇恨,而涉足江湖啊!知道嗎!寶貝。」母親囑咐完畢,突然拋下他扭頭跑了。

「媽媽,媽媽……」屈良一面追一面哭,來到村外那條喘急的河畔時,只見母親呆呆地站在岸邊,仿佛在祈禱著什麼。屈良哭著喊著要撲過去,卻見母親的身體一陣劇抖,隨之發出淒厲的慘叫。屈良嚇得停住了腳步,呆呆地站在母親身後,輕喚了聲「媽媽」。看得出母親想回頭,可她終究是沒有回頭,只淡淡道︰「好孩子,望你今後做個本分的人,切不可嫉妒別人,更不可貪戀美色。忘記爹娘的仇恨吧!因為嫉妒和仇恨只會使人迷失本性,變成惡魔。切記,切記。」母親說完,便奮身投進了河中……

突然間,天地倒轉,日月晦暗。父母的音容笑貌開始變得扭曲,續而變成了猙獰的惡魔,狼笑的妖怪。萬物仿佛在一瞬間消失殆盡,寰宇中,只剩下屈良孤獨的身影,還有他背上那柄同樣孤獨而淒涼的劍。

「報仇,報仇,我要報仇……媽……」屈良大叫一聲,從惡夢中驚醒過來,已是汗流浹背,渾身虛月兌。這樣的夢魘,也不知折磨了他多少個日日夜夜。但可以肯定的是,每一次夢魘,都象魔鬼般蠶食著他幼小的心靈,催發著他無窮的憤恨。而這股恨,卻歷練著原本脆弱膽小的屈良,使他逐漸變得堅毅不拔。

屈良不住喘息,一任冷汗順頰而流。他的心猛烈地跳著,仿佛要月兌腔而去。每每想到父母慘死,自己飽受折磨,飄零四海,屈良便會陷入瘋狂。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更無法揮去那埋藏心地的陰影。他只是個孩子,一個同樣需要人呵護的孩子,可他卻飽嘗了人間冷暖,並承擔起報仇雪恨的重責。

誰說世上自有公道?誰說人該生來平等?誰說退一步可以海闊天空?誰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在屈良看來,這些都是屁話,都是那些所謂聖賢為千古流芳,而編出來的騙人鬼話。自少屈良可以這樣想,因為蒼天從來就沒有給過他公道,甚至連申冤訴苦的地方都沒有。

飯堂三面吊著竹簾,一面是連接廚房及後院的牆壁,聲音很容易傳播出去,屈良擔心方才那一聲吼會驚擾到別人,于是四處張望,看看是否有人責罵。好在連樓上的範不二都沒動靜,更別說左鄰右舍了。

屈良輕輕舒了口氣,正要躺下,忽聞屋外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不由大感納悶,深更半夜的,誰還有閑心趕路?于是悄悄坐起身來,隔著竹簾往外看去。只見一條紅色身影由店前急奔而去,末了,又一條灰色身影緊追著奔過。屈良看傻了眼,撓撓頭正不知該睡覺還是跟去窺視,門前又奔過三條紅色身影,還听見有人輕聲說道︰「別讓他們跑了。」是個女子聲音,听上去還有些耳熟。

「原來是她們。」屈良一琢磨那聲音,立刻火上心頭。發現是那三個曾經傷害自己的女子,他的心思自然活絡起來,那里還顧得了睡覺,當即跳下桌子穿好鞋,悄悄扒開店門溜了出去。他朝著幾人奔去的方向一路小跑,不知不覺便出了界口鎮,卻見路上空空蕩蕩的,那里還看得到人影。

月色濃郁,照得四野一片銀白。屈良打量著地形,見右面是寂靜的小通天河,視野很好,看不出有何動靜。只左面山坡上有片樹林,蒼莽而陰暗,還不時有鳥兒被驚飛,便斷定那些人是往林中去了。也是他膽大妄為,竟不顧危險地向樹林模去。

離得樹林越近,那打斗及吵鬧聲便越響。屈良尋聲找到一片茂密的灌木,將身形悄悄隱藏了下來。只見林中有五人正在惡斗,依稀看得出一邊是對男女,一邊是三個妙齡女子。此刻那男的一條手臂已經垂下,顯然是受了傷,只有他身邊那紅衣女子還在苦苦支撐。而圍攻他倆的三個女子,也是清一色的紅衣白袍,雖看上去清雅可人,但動起手來卻是招招狠毒,全然不留一點余地。

「嗤」地一聲輕響過後,紅衣女子腰間被劍劃過,好在她避閃及時,只破了衣裳,未傷著身體。但這一來卻把她逼急了,于是惱怒道︰「你們紅蓮教枉稱名門正派,竟這般欺人太甚。我‘紅娘子’行走江湖多年,還未遇到如此蠻不講理的人。你們若再苦苦相逼,休怪我魚死網破,玉石俱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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