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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潘家園

我們一行五個人來到了一家飯店,點了幾道菜要了一箱啤酒,就大大列列的圍著桌子坐到了一圈。

安瀾這丫頭片子果然是人來瘋自來熟,推杯換盞沒過幾巡,便認時斌當了哥哥,又和程小波成了哥們兒。最後端著一杯酒,笑嘻嘻地對虎子舅說︰「胡師傅啊!都說高人隱藏在民間,我一直不信。今天小丫頭遇到您可算開了眼。說實話,我是真想拜您當師父,但我也知道,像您這樣墨匠門兒的高人肯定不會輕易收徒弟,特別是女徒弟。小丫頭也不敢高攀,你要是不嫌棄的話,以後我也叫您虎子舅吧!這樣顯得親近!」

虎子舅听得很開心,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丫頭,我說過了。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你的脾氣。剛才你那兩腳踹的也是有模有樣啊,不簡單!其實我也不是墨匠門兒的真正傳人,有些事兒也說不太清楚,不說也罷!我看這樣吧,你也別叫舅了,咱們肩膀齊為弟兄,你以後就叫我虎子哥吧!」

安瀾一听後腦勺都樂開了花︰「虎子哥,小丫頭給您敬酒了。」說完大大方方地連敬了三杯,這酒量讓我一個大老爺們兒也咋舌。

時斌和程小波也端起酒杯陪了一杯,趁熱打鐵地說︰「要不我們也不客氣了,以後也一起叫您虎子哥。從今天開始,您就是我們大哥!」

虎子舅更高興了,眉頭沒皺的大手一揮︰「好!只要你們不嫌我老,以後我就是你們幾個小兄弟的大哥了。」

他們這麼一拉關系,我面子上有點掛不住了。我叫舅舅你們叫哥,這不時擺著佔我便宜嗎?于是,我也嬉皮笑臉地端起酒杯走到虎子舅面前︰「要不我以後也別叫您舅舅,叫你虎子哥?」

虎子舅當時臉就撂下來了︰「那不行!讓你姥爺知道了,不又得說我沒大沒小的了,他本來就看不上我。你從小該管我叫舅舅還得接著叫,不能亂了輩分。」

我一听這是生氣的節奏啊?只好一臉的尷尬的解釋道︰「虎子舅舅啊,你也別怪我姥爺。他肯定也是有苦衷的。」

虎子舅一哼︰「有苦衷?我就是他的苦衷!他就是看我不順眼,不把我開除了他心里難受。」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我跟你這麼說,大光,你姥是大大的好人。郭天賀我不能說他是好人,但我感謝他。我說這話你還別不愛听,你姥爺這人太差勁。」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就只能硬著頭皮問了︰「我說虎子舅,我姥爺到底為啥給你開除了?」

咱們還得回到二十多年前的那個夏天說起。

虎子因為在工廠門口貼對聯大字報,被處以拘留七天的行政處罰法。拘留結束後他回到了工廠,廠里因為李素娥的死已經亂套了。一撥又一撥大大小小有圓有方有三角的警察,又是取證又是調查忙的不可開交,根本就沒人在在意虎子回來了。

廠長張志明已經被隔離審查起訴,工廠不能群龍無首,我姥爺就在暫時成了代廠長。

虎子又晃晃悠悠的過了幾天也沒人搭理他,終于等張志明被判了刑,我姥爺正式成為廠長之後大家才想起來著手處理虎子這件事。我姥爺人其實不差,就是有點兒教條死板,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他認為虎子的行為嚴重影響了工廠的形象,攏亂了日常生產秩序,造成了很惡劣的影響,所以應該作出開除的處罰決定。

虎子一听這個結果傻了眼。別看他整天吊兒郎,可他知道,如果被工廠開除連吃飯都得成問題。那個時候雖然剛改革開放,可跳槽找工作卻不像現在這麼隨意,誰不珍惜自己手中的鐵飯碗呢?只要背個了開除處分,那就成了社會上的盲流,別說生活沒了保障,以後見人都抬不起頭。

虎子只好去找郭天賀替自己說情,找了幾天都沒見到郭天賀的人影。因為李素娥被害這件案子鬧得太大了,郭天賀雖然只是個片兒警,但由于他地面熟,還曾經是廠里的老職工,比較了解情況,所以也被臨時抽調到刑警隊幫忙。

虎子在郭天賀家門口蹲了好幾天才堵到郭天賀。他可憐巴巴地說︰「郭叔啊,宗主席要開除我,你給我說說情唄!」

郭天賀雖然忙得一腦門子官,可他不知道圖的是啥還真特意抽出時間來找到我姥爺,說︰「虎子也是個可憐孩子,沒家沒業沒人管的。你要是給他開除了,讓他以後怎麼活呀?」

我姥爺沒辦法,礙于郭天賀的面子最後給虎子定了一個處分——留廠察看半年,以觀後效。半年之內要是不犯什麼大錯誤,再把處分拿掉。

結果虎子不爭氣,沒出三個月又喝點酒跟人家打架斗毆被派出所拘起來了。我姥爺本來就認為他是個大定時炸彈,正好借這個機會二話沒說直接作出了開除的決定。在虎子進派出所當天就把處罰通知貼在了工廠大門口,連郭天賀講情的機會都沒給。

虎子也是有名的滾刀肉,既然讓我姥爺給他開除了,二脆一不做二休,上我姥兒家耍賴去了。天天堵在我姥兒家門口哼哼唧唧。可我姥兒看虎子這小子埋了巴汰可憐巴巴的,賴就讓他賴著吧!每到飯點兒還多給他盛一碗飯端出去;又拿出我舅舅的衣服給他換,髒衣服月兌下來再給他洗干淨。我姥爺看著不順眼可也沒說什麼。

虎子雖然是個二流子,但是心里可通透,當時就要跪下來管我姥兒叫干媽。我姥兒說︰「那哪行啊?算命的說我這輩子不能收干兒干女。要是收了,就得頂我的自己的兒女。」

虎子一把鼻涕一把淚跪在我姥兒面前不起來,我姥兒讓他磨的實在沒辦法了,只好說︰「以後有要是事兒了,就來找你宗嬸。你宗嬸肯定不把你往外門推,我當你是我兒子,但干媽肯定不能讓你認。」就這樣虎子也再不上我姥兒家鬧了,自己另尋新營生。

正在虎子窮的快揭不開鍋的時候,傳來了拆遷的消息。八十年代末的拆遷和現在有所不同,那個時候通知下了大家就按部就班的搬家,不存在釘子戶。而且那時拆遷的都是平房,等樓房蓋好之後再按每家的實際情況分配新居,原址回遷,所以說這是絕對的好事。

虎子自己一人住了一間小房,也是日偽時期留下的日本房,被他住的破破爛爛。可是在他動手扒房子的時候,居然在房梁上找到了兩件寶貝︰一個是一枚純金的國民黨帽徽,另一個更了不得了,是一只瓖著貓眼兒大小的紅寶石戒指。

虎子雖然不識貨,但他確信都是寶貴東西,心里樂開了花——這真是天無絕人之路,該著他發財呀。要是把它們賣了,再趕上改革開放的東風做點兒買賣,下半輩子不就有了著落了嗎。想著想著又有點害怕︰一是不知道這個東西該上哪兒去變賣,二是真害怕被警察抓到撿了東西沒有交公再判個什麼罪名。

他自己在心里一盤算,肯定不能在本地處理這兩件寶貝了。當晚就上郭天賀家借錢去了,買張火車票直奔北京。

話說虎子連夜坐火車來到北京,也不知道他從哪個犄角旮旯打听出︰要想賣古玩寶貝就得去潘家園。

八十年代末的北京潘家園不像現在能讓四面八方如雷貫耳,還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僅僅在圈里人當中才略有名氣。

最早潘家園不叫潘家園,叫潘家窯,是個燒制琉璃瓦的窯廠,窯主姓潘。民國時期地下的窯土被采掘殆盡,窯場遷到房山,可這個地名卻留了下來。新中國成立後,潘家窯附近建起了大片的居民區,人們覺得潘家窯的「窯」和妓院窯子容易產生歧義,听之不雅,遂改為潘家園。我在北京呆過六年,對改地名這個事情一直不太理解︰為什麼北京能叫得慣「**房」「騷子營」這樣的地名,卻獨獨容忍不了一個潘家園呢——當然這只是笑談,沒有任何貶低之意。

真正的潘家園舊貨交易市場是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初建成的。至于為什麼叫「舊貨」而不叫「文物」市場,其中深意便不言而喻。在舊貨市場成立之前潘家園是有名的鬼市。每天夜半,買家賣家紛紛出攤。人手提著一只燈籠,打遠一看如同星星鬼火一般。

這里還有一個很神奇的傳說︰說是慈禧太後六十大壽的為了擺譜,非讓手下的小太監們給她準備六十張狐狸皮。可勢逢八國列強入侵,國力虛弱民不聊生,小太監們上哪兒去給老佛爺找六十張狐狸皮呀?沒辦法,找不到得掉腦袋,就只能打著燈籠去潘家窯鬼市踫運氣,結果還真看到了一個賣家出售上等狐裘。小太監大喜,拿起狐狸皮就要給錢,就在這個功夫賣家微微一笑轉身化作一縷青煙飄散而去。模著手中還帶著熱乎氣的狐狸皮,小太監這才明白那哪是什麼賣家?分明是一位得道狐仙,解下自身皮毛只為救他一命。

虎子剛到潘家園的時候,正值改革開放進行得如火如荼。政府對于古玩文物的交易雖然沒有徹底開放,但也不像頭幾年那樣風聲鶴唳明令禁止。潘家園鬼市受到這個影響後不再拘泥于原有形式,而是在白天也有不少擺地攤的或開個小店面正常營業,氣候雖然跟今天無法相比,但多少也成了點規模。

虎子在潘家園轉了一個禮拜,懷里面這點東西硬沒敢出手。別看他現在就是個盲流,可心眼並不少。小時候在父母的燻陶下也是念過大書的人,只因父母進了牛棚才荒廢學業。他明白︰古玩行自古水深,君子小人良莠不齊,貿然出手被人騙了還沒地方說理去。所以他忍饑挨餓的守在這觀察。

一周過後,虎子盯上了一個小店面。別看門臉不大,櫥窗里擺的東西也破爛糟糟,可每到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就絡繹不絕的往里進人。進去的人在里面呆個幾十分鐘,又小心翼翼神神秘秘地離開。虎子知道,做古玩的半年不開張開張活半年。要是哪家店天天都賓客盈門,那不用說,不管是財力還是人脈肯定都數一數二。而且古玩這行里的人素質相對較高,面對陌生的棒槌他們或許會想辦法騙,但絕不會用下三濫的手法搶。到這家店里試試運氣,大不了給的價格不合適就不出手。想到這里,虎子打定主意選到了一個上午沒人的時候走進了這家古玩店。

虎子這一進小店不要緊,財沒發成,卻遇到了一段曠世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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