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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此事卿卿,做不得主

車 轆轉起來,七姑娘回望一眼立在風口,氅衣下擺被吹得緊貼在腿上,整個輪廓仿佛要融進周遭夜色里的男人。這一刻,突然覺得,自個兒從來沒有看明白過他。就像這暮色,這樣深,這樣沉。漆黑,卻又孕育晨光。

目光從他身上收回,她抽手,厚重的車簾跌落下來。她一人靜靜的,回味方才那一幕。

彼時他問她,「佛家固有三生六道之說,宿慧助人先知先覺。姜女官以為這說法,可信得?」她瞳眸倏然一縮,有些驚疑他此話用意。直到片刻後,他深深看她一眼,緊接著說起「非是誰人有幸得了這際遇,都舍得放手。你可想過他心頭初衷?」

他提醒她的時候,語氣和煦而平靜,不似胡言妄語,更非挑撥離間。倒像是故友間善意的關懷,怕她吃虧。

她分明睜著眼,卻像是半夢半醒。「非是誰人,都舍得放手」?這樣的口吻,通常來講,應當這樣理解︰照他話里意思,擁有宿慧,先知先覺的,還不止一人?若非如此,用不著比對。

經年來心底積壓的猜想,得他今日點撥,破碎的片段,零零星星,總算拼湊出令她不大愉快的謎底來。

果然有些事,還是若隱若現,朦朦朧朧,不那麼較真兒來得美好。

兩人相顧沉默,好半晌,她才有了回應。

「大人您如今站在下官跟前,正與下官懇切相談。信不信,倒落在了其次。只您這份禮,回得也太重。」她手里抓著珠串,仰頭看他,眼底莫名復雜。

他說有一事相告,可到頭來,他告知她的,何止一件。

她腦子自作主張,如同被劈作了兩半兒,一邊忙著回想她與眼前這人自相識起的經歷,另一邊,滿滿承載的,都是她與那人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

兩條或明或暗的線串在一塊兒,許多她平日隱有所覺的事,一樁接一樁,相互映證,漸漸浮出水面。

她反復比照賀大人大病前後,看她時截然不同的眼神。還有那人打從一開始,便嚴命她遠離江陰侯府,或許他當初更確切的希望,是她一星半點兒也不要與江陰侯世子牽扯上干系。

她微微垂著眼瞼,出奇的,于謎題揭曉這一刻,連她都不由感概,她竟能如此快便鎮定下來,就好像她早有預料,終會有這麼一天。

許是冥冥之中,便是今日無他替她撥雲見日,她心頭始終相信,終她一生,她自個兒也能拼湊出一個八九不離十的答案來。不同只是,她會永遠將謎底深藏心底,不去向那人求證,亦不問真偽。

賀幀面色微沉,從未想過,她出乎他意料,竟這般沉得住氣。「你……不介懷?」她可是當他吃醉了酒,言辭不當,沒放在心上?

照他想,起初那人懷著怎樣的心思接納她,她身為女子,或多或少,總該有那麼幾分在意。便是她此時對那人無比信賴,也該求個明明白白。

她輕吐一口氣,抓著佛珠的那只手抬起來,戳一戳自個兒眉心。「大人您曾經問起,下官也答過。下官疏于拾掇打扮,于是關乎花鈿那些個繁瑣小事,下官並不覺得值當放在心上。」

言下之意,不管他與那人記憶中那個愛貼花鈿的女子是何人,跟她都毫不相干。她又何需耿耿于懷,揪住不放。

至于那人最初如何瞧上她,她從來沒有覺得會是憑白無故。原來除了她一手能解他頑癥的催眠術,還有這般因果在里頭。稍有出乎她意料。

七姑娘暗自記下,當著外人,她得給他周全臉面,說漂亮話。回頭再與他好好說道。

他听明白她話里透出的真摯與豁達。她雖未明著表示對他一席話,信或不信。但從她感嘆他「回禮太重」,便知她心思敏捷,自有一番決斷,已是領了他的情。

他也不怕她知曉他與那人一般,俱與常人有不同之處,此間厲害跟她講清楚,他心上也安妥不少。他今日一應所為,不過是看不過她不明不白,被蒙在鼓里。目的達成,往後她待如何,便是她的意願,他自當尊重,再不干預。

她懇切道了謝,直至此刻方發覺,眼前這人的胸懷,亦是寬廣。不惜自揭根腳,也要與她交代明白,委實磊落端正。

她想起早些時候,幾次踫見他在後堂吃酒,他不喜時人愛擺弄,精致且秀氣的酒樽,更偏愛大口的陶碗。

登車前她莊重一福禮,祈願他一路順遂,平平安安。末了加一句,「實在可惜,大人您還是吃酒那會兒,方顯真性情。大人保重。」

一番談話,他與她俱是點到即止,各自都拿捏著分寸,並不多問。他在坦誠自個兒際遇的同時,不可避免揭示出,她的來歷,亦然非同小可。只兩人都不說破,就這麼淡淡放過去。如同扔了石子兒打水漂,水面興起層層漣漪,無聲無息,又漸漸歸復平靜。

賀幀目送她車駕遠去,許久,回身進門。半道上遇上迎面趕來那人,輕笑打招呼。「替你送了人走,剛離去不久。」

來人頷首,也不多話,睇他一眼,沉聲叮囑︰「此行珍重。」說罷也不避諱,直白追問,「她可有留話?」

賀大人聳一聳眉峰,好整以暇搖了搖頭。便見面前這人神情稍頓,掉轉身,沖來時那方向,大步而去。

這日晚上,七姑娘早早洗漱後鑽進被窩,對之後沐浴了,帶著一身清爽味兒,甫一上榻便攬她入懷那人,懶懶撅了撅**。只閉著眼楮,背對著他,細數剛開始那會兒,這人不講理的橫行霸道。

「跟他相談何事,負氣先行,回來又鬧脾氣?」他半支起身,鳳目微合,咬她耳朵。她身上軟肉香甜可口,無一處不令他貪戀。

她被他啃咬得咿咿呀呀,小意哼哼,忍不住,回身摁住他腰身,將半壓在她身上的男人,推下去,老老實實平躺下。女敕白的手腕舉起來,在他眼皮子底下招搖炫耀。「賀大人給的,上回那平安符叫您給扔了,這回,下官自個兒做主,小心翼翼保管著。听聞開過光,很靈驗。」

賀大人問她,想過這人唯獨肯許她近身的初衷沒有。她如今便在琢磨,腦子風車似的打轉。

可她不急,她白花花,香噴噴的胳膊擱他眼前,悠悠然,做姿擺態。好似很喜歡這珠串,偏偏就在他眼前來來去去,昭顯她的歡喜。

叫他將她當了旁人,出手試探,以為她全不知情。前前後後這許多事聯系在一處,她要再猜不出,那便是傻子。

紅酥手,嬌軟起來,宛若綠扶柳。他閉眼,深吸一口氣,捉了她手腕,湊到嘴邊,親啄了啄。眸子卻牢牢鎖住她,烏黑暗沉。

「此事卿卿,做不得主。」他鉗制她手腕的大手,極快擼了她珠串,抬手,不客氣一把扔出帳外。

他出手如電,她壓根兒來不及阻止。那珠串撞在屋子當中擺放的花鳥屏風底座,砸出一聲悶悶的聲響。

「他對你說起何事?」他再問,這還是繼麓山之後,他首度對她展露的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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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姑娘本來打算難得糊涂,往往都是察覺了端倪,又壓下好奇,懶得深想。奈何,賀大人一番好意送上門,又把這事兒翻出來說。前文多次埋下伏筆,小七的聰慧,藏在字里行間了。沾衣沒點明,不知道親們看出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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