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奕走進手術室，撲鼻而來是更濃重的消毒水味，還夾雜著手術儀器的血腥味，里面站著早已準備好手術的醫生和醫護人員。
他們表情嚴肅，看著他的目光卻是冰冷，仿佛對這樣的事情見過很多，都麻木不仁了。
這里很冷，那種冷好像能穿透骨髓，令他全身汗毛肅然起勁。空著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掐入掌心，似乎想讓自己保持清醒。
踏入這里，董艾完全絕望了，她的手懸在空中顫抖著，卻抓不住任何東西，連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都沒有了，她的人生也即將沒有了吧。
她現在該哭還是該笑，說到底都是求不得。眼淚不停從眼眶滴落，像流血那樣疼，手術室那扇門在她眼前緊緊闔上，她連最後的退路都沒有了。
而將她帶入這個死胡同里出不來的人，竟然是她最愛的男人，她默默看著他十年，迫不及待長大，為他做很多不可能的事，到頭換來這樣的結果。
想來，她也是夠可悲的。這樣的人生，她已經心無可戀了吧。但是，她好想保住孩子啊。
不知道孩子如果生出來，是像他多一點還是像自己多一點呢？如今只剩下想象了吧？
董艾捂著月復部，眼中的淚水根本止不住，哭喊聲倒是減低了不少，大概是因為哭不出來吧，或許是知道就算哭得死去活來，他也不會改變主意。
手術室的門分隔了兩個世界，一個充滿光明卻必須忍氣吞聲，一個恍如地獄卻萬般不尤人。
她好恨，但恨他嗎？她卻不知道答案。
手心貼在月復部之上，感受孩子跳動的規律，因為再過不久，她就要與孩子告別了。
孩子，對不起，我救不了你。我是沒用的媽媽，下輩子投胎一定不要當我的孩子……
他決定的事沒人能更改，她很清楚這點，再掙扎也只是傷害自己，所以她不再掙扎了，像個布女圭女圭那樣任由他牽著，毫無生氣，也任人魚肉。
她的突變令傅君奕頓了頓腳步，錯愕回首望著她，心疼劃過心頭。
他牽著她繼續往前，對雲霆頷首，然後將董艾往前一推，護士立刻抓住，但出奇的是她沒有掙扎，雙目無神，一副心死身死的模樣。
「她就是你帶來，要做流產手術的人？」當雲霆看到傅君奕身後的董艾，他不由得瞪大黑眸。
他還記得她對自己說過要當好母親時的表情，還記得她手撫月復部笑得一臉燦爛的樣子，記得她請教他如何做胎教。
她那麼希望當母親，如此喜歡孩子，怎會願意來流產呢。
當他看到她被傅君奕緊緊抓住的手腕，一切了然于心。只是，她視孩子如命，拿掉孩子不就等于……他看著好友，懷疑他是否決定好了。
「是。」傅君奕的回答在手術室回蕩，沒有遲疑不帶一絲留戀，簡潔且鏗鏘有力，好像急欲證明什麼。
「可是她……」雲霆看著董艾，明顯是被兄弟逼來的，于是打算說點什麼，卻被他出言打斷。
「可是什麼，你听她的還是听我的？你知道我是為她好吧，她太小，不適合當孩子的母親。」傅君奕煩躁開口，這借口說得有氣無力。
「……」雲霆看了眼董艾，微微嘆了口氣，轉身欲拿工具準備打麻醉劑，發現身邊還站著人，「你要全程看著嗎？」
傅君奕若有所思盯著董艾幾秒，咬牙轉身走向門口，頭也不回，甚至走出手術室後，還動手將門反鎖，不讓自己有進來阻止的可能，直接斷了自己後路。
他無力靠在牆上，抬起手看著殘留她余溫的掌心，苦澀掀唇嘲諷笑了。
今天，他成了親手殺自己兒子的劊子手，真是殘忍到了極點，連他都覺得自己很可怕。
手術室內，雲霆熟練用針筒灌麻醉劑，透明色液體在白光之中更顯蒼白，就好像他第一眼看到她蒼白的臉一樣。
透過光滑的針筒，他看到她的臉，帶著深深絕望，推送活塞擠出針筒空氣的手陡然一震，險些弄得劑量不足。
他拿著針筒轉身，燈光下他像來自地獄的惡魔，正親手毀去一個無辜的孩子。
邁開沉重步伐，一步步靠近渾身顫抖不已的董艾，他看到她不甘心，手緊緊揪著月復部的衣服，發瘋般拼命搖首，眼淚在臉上不停滑落。
握著針筒的手緊了緊，他一邊深呼吸一邊向前，告訴自己必須狠下心，某些方面來說，傅君奕說對了。
她還小，未必能照顧好孩子，她以後的路還長著，沒必要被孩子拖累，她的青春不應該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直到傅君奕離開，董艾才回過神來，看到雲霆的時候一愣，回過神來就看到他拿著針筒走近自己。
傅君奕不答應她的要求，或許雲霆會放自己一命，懷著這樣的想法，她正打算求他的時候，听到他冷著聲音說。
「你們將她按在床上，不許她亂動。」
董艾不敢置信看著他，沒想到那個關心自己的人在此刻竟化身死神，操控著她孩子的生死。
他應該知道她有多愛孩子，知道她多想生下孩子，多想當個好母親。她不會從他手上奪走孩子性命的，不會的！
但是，她這樣的堅信在自己被按著雙肩走向手術台的時候，徹底清醒過來。
她掙扎著想掙開護士們的手，可她們的手卻像藤蔓纏繞在她身上，更可怕的是雲霆手持麻醉劑走向自己。
董艾想象著這支針扎進皮膚，輸入靜脈後，自己將很快感到疲憊，並慢慢閉上眼眸，最後失去知覺。而這段時間，她的孩子就會無聲無息從身體剝落。
恐懼瞬間侵蝕她四肢，她手腳冰涼，連站穩的力氣都沒有，若不是護士扶著自己，她肯定難看跌坐在地上。
突然，她掙月兌護士們的拉扯，身體猛然滑落，雙膝重重磕在地面。
都說膝蓋有黃金，除了父母不可輕易對別人下跪，但這些對董艾來說比不上孩子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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