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君奕感覺自己的腿仿佛灌了鉛，邁起來十分費力，胸口脹痛得好像隨時要爆炸，每呼吸一口氣都覺得全身在叫囂，那種疼布滿身體每個角落。
孩子，是一個小生命，他不忍心剝奪，可若這條生命根本不該存在，那就是另一種說法了。
握著她的手不敢有絲毫放松，怕自己會心軟。他知道她必須小跑才勉強跟上自己的步伐，但是他有不能停下來的理由。
既然非要作出抉擇，而且必須有個壞人的角色，那無疑是他，因為他有理智，而董艾似乎已經沒有這項認知了。
對不起，孩子，別怪我……他只能默默在心底說。
一踏入診所，消毒水味就竄進鼻間，而且有風不知從什麼地方吹來，涼意令肌膚汗毛豎起。董艾覺得自己置身于冰窖之中，身體冷得發顫。
就算被他溫暖的手，她也覺得冷，因為他側臉的決絕比這些外在的東西更能刺激她的心。
診所人不多，可能因剛開張沒多久的緣故，但她被強行拖著往前引來護士的側目，她向她們發出求救信號，但她們根本沒看明白。
但是，這不代表她會死心，有時候母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會不惜一切，就算手被捏得紅腫，她都能忍，還能繼續掙扎。
她能听見自己的腕骨在叫囂，咯咯作響，可她憑著意志力硬撐，不放棄任何一個能掙月兌的機會。
另一只手抓住牆角、腳勾住固定在走廊的椅子，抵住前方的柱子，可以說無所不用，只要能阻止她會發了瘋地嘗試。
孩子，她要保護孩子，說好一定要保護她的，若是沒能保護好，一定是她不夠努力。
只是，當他拉著她出現在手術室外，她的心忽然像死了一樣。
她以為他不會那麼狠心的，也不至于親手殺死孩子，但是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哥，我求你，我不要進去，你放過孩子好不好？」董艾四指勾住牆角，在手術室外做著最後的掙扎。
傅君奕在手術室外停下腳步，回首看著滿臉淚痕的她，沉默不語。
如果可以，他又何嘗願意傷害孩子？可他不能。
他的沉默令董艾的心開始冰涼，但她不能放棄，「你還想要什麼，我還有什麼你可以拿去的，都盡管拿去，我只要他。」
傅君奕痛苦閉上黑眸，靜靜听著她的哭訴，任由她的話在耳邊縈繞，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那些是從眼底劃過的東西，帶著溫熱的液體。
他的手緩緩抬起，貼著那扇閉合手術室大門，其實只要稍稍用力，門就會被推開，因為手術室里等待的人是他安排好的。
可是，為什麼他不敢立刻推開，而且心疼得像被千萬根細線勒緊。手張開又握緊，握緊又張開這樣重復著。
因為兩人之間有個轉角，因此她看不見他的遲疑，只覺得他冷得叫人心慌。
董艾緊緊抓著牆角，不敢有一刻分神，如果可以她真想抱著牆不讓自己有移動的可能。那扇門太可怕了，她不想進去。
那里就是地獄，她仿佛看見有好幾雙手從門上伸出，那架勢好像要將她強行拉進去，但那些再可怕也沒有眼前的男人可怕。
他似乎下定決心要帶她進那扇門，要親手將她送上手術台，還要醫生拿掉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知道兩人有血緣關系，她知道孩子留不得，她知道自己還愛他，所以她想留住孩子，留住自己兩人唯一的回憶。即使以後各奔東西，至少也有值得回憶的東西。
若是他將孩子從她身邊帶走，她就一無所有了。他不要她的愛，不要她的情，也不要她的孩子。
「我可以答應你任何要求，唯一不可能讓你留下孩子。」傅君奕語氣決絕，沒有一絲遲疑，他也不允許自己有服軟的機會。
「可他是我的命根啊，若你從我身邊帶走他，等于殺了我！」董艾用淚眼凝視他，希望他能回心轉意，「你忍心殺了我嗎？」
「丫頭，你清醒一點，這孩子留不得。我們是兄妹，怎能有孩子呢，這有違常理，會遭報應的。」
「哥，我不怕報應，我會求老天爺，將所有的報應都報在我身上。孩子是無辜的，你讓我留下他好嗎？」她抽泣著請求。
傅君奕看著她，抿唇不說話，心漸漸在軟化，腦海里回蕩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甩了甩頭，強迫自己狠下心來，抓著她的手往前，還差幾步了，絕不能在這時候撤退，否則後果不是兩人能承擔的。
董艾目不轉楮注視著他微變的表情，看到他稍稍放松的側臉，她以為自己的懇求會有希望，沒想到下一秒他變得更加殘忍，更加面無表情。
腦中警鈴大響，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她的腳步立刻向後挪，手打算趁勢掙月兌，一副準備逃跑的架勢。
只可惜，傅君奕已經先一步察覺她的舉動，使勁一拉硬是要將她拉回自己身邊，另一手快速推開那扇門，仿佛害怕自己下一刻就又反悔。
她沒想到自己以命相搏都換不回孩子的姓名，雖然對他感到失望，但她沒想過要放棄。孩子是她的，與任何人無關。
「乖，听話。」他只能苦澀地說，嘴上哄人的話變得特別酸澀。
「我一向都听你的，就連訂婚也是，難道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嗎？這是我唯一開口求你的事情！」董艾帶著絕望朝他大喊。
傅君奕不再說話，而是用行動來表達自己想做的事。他知道兩人較勁，她肯定斗不過自己，但他不想傷害她。
只是，現在的情況看來，不傷害是不可能了，即使她恨他，他也必須帶她走進這扇門，親手了結這個孽種。
董艾的手開始抓不穩牆角，四指有向前滑的趨勢。女人的力氣永遠比不上男人，當她看到手指月兌離牆角的時候，絕望了，心死了。
她的世界從此以後只有一片漆黑，這全是拜這個她深愛的男人所賜，她的心忍不住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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