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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六章 一起跳

雪峰峭壁,兩人急墜如隕星。

在跌飛出雪崖的那一剎,蕭琰一手摟緊慕容絕頸項,一手伸出震斷了慕容絕的面具系帶,在面具掉落的瞬間,那只手已按在她額頭上,早已握在手中的清心琉璃石立即貼上她的眉心。

一股極為純淨的清涼澄靜氣息通過眉間天心貫入慕容絕的紫府識海。

慕容絕的嗜血眸子一清。

無論武修還是術修,眉間天心都是紫府識海靈台的入口,比將清心石送入口中,以齦交**上通眉心再入紫府更直接,慕容絕上次在秦嶺入魔蕭琰是沒辦法才設計送入她唇內,這次當然是直接將清心石按上她眉心。

佛宗之寶果然不同凡響,慕容絕身上的血煞之氣立時減了四分。

但也只減了四分。

她這次入魔遠比上次深,單從血劍威力可看出來。想必是因為她的修為境界更深,入魔也更深,加上這次對戰的是先天宗師這等實力懸殊強大的敵人,而入魔後殺戮遇到越強的對手,越會激發入魔的殺性,算清心石是佛宗鎮魔清心之寶,也無法讓慕容絕完全恢復清明,能讓血煞之氣減少四分,還是清心純淨之氣直入眉心的結果。

慕容絕嗜血眸子盯著蕭琰,閃過殺戮氣息,左掌一抬要拍下,識海又一清,手掌頓在蕭琰頭部上方。血眸中流轉著殺戮欲/望卻又有著疑惑,似乎奇怪自己想摧毀這個血氣生物為什麼還沒動手?

蕭琰頜下震出真氣將面具系帶震斷,任它跌落下去,落出自己的臉龐。

那雙血眸盯著她的臉,又多出一分疑惑。

蕭琰知道,慕容絕現在還沒殺她部分是清心石起了作用,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她和慕容絕之間存在著奇妙又緊密的感應,算她入魔後神識深處仍然對自己有熟悉感,這種熟悉感是親近的、信任的,即使被殺戮欲/望淹沒也還留存著幾分。否則,怎會容忍自己掛在她身上?

「千山。」

蕭琰純淨的黑眸看著她的血眸,聲音清淨明朗又柔緩。

沒有叫學長。

千山是她的字,承載了她的道,必定銘刻在心,這比學長更能入她心神。

那雙血眸果然凝了一凝。

「千山。」蕭琰又叫一聲,音質清淨明朗,又有著柔緩的語調,讓人覺得澄靜又穩定,「千山路遠,吾道不絕。這是你的道。」

那雙血眸又凝了一凝。

蕭琰便用這種清淨明朗的音質一直說著︰「千山路遠,吾道不絕。千山,這是你的道。你以道心馭殺戮。不以殺戮馭道心。」

一遍一遍,重復念說中,蕭琰臉龐的漸漸挨近她。

慕容絕的血眸閃過疑惑,又溢出殺戮欲/望,跟著又凝滯,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誰,又似乎疑惑為什麼要知道自己是誰……

「千山……」蕭琰的額頭終于貼上左手手背,然後輕緩移出左手,讓自己的眉心壓著清心琉璃石,和石下慕容絕的眉心相對。

通過眉間天心,蕭琰的紫府識海靈台與慕容絕的紫府識海相連。

【千山。】

慕容絕血色濃稠的星空中,星辰如血。

七殺星旁邊,有一顆大星,光澤如白玉,又剔透如琉璃,還隱約有蓮花的流紋。當慕容絕入魔的時候,整片星空如血海,這顆大星光澤雖暗,卻依然蒙著淡淡白光,是殺戮欲.望中唯一的澄靜。此時,隨著蕭琰神識的進入,那顆黯淡白星變得明亮,白色的光清澈純淨,渾圓的星體晶瑩剔透,上面白玉色的蓮花流紋清晰可見。

蕭琰神識誦念清心咒,那顆白星愈發清澈、明亮,澄淨光輝照射著旁邊的七殺星。

此時,蕭琰的靈台上,琉璃玉蓮綻開,射出三道神念清光,進入北方玄武的三顆大星——三道神念誦著清心咒,聲音澄淨純正,有著道音的清靜,又有著佛音的空靜。

……

呼呼的風聲從兩人耳邊急速刮過。

距離兩人跌落崖只是很短的時間,已經下墜了四五百丈。

幸虧這上面的風大,下墜阻力大,否則墜落得更快。

蕭琰的額頭被風刮得冰冷,臉龐也冰冷蒼白。

她此時的狀況是極不好的。

之前恢復的真氣大半給了慕容絕,而後在薄奚藏的金光巨掌威壓下傷勢又加重了兩分,和慕容絕被巨掌震飛出來時,傷勢又重兩分。而她的神識原大損沒有恢復,這般用神識進入慕容絕的紫府,又在自己的紫府識海耗費神念貫通玄武星,不斷誦念清心咒,原本見底的識海水越來越淺,靈台玉蓮也愈發萎靡,她的神識即將枯竭。

神念誦讀的聲音卻依然穩定,清靜空靜。

識海抽痛,她的鼻竅溢出血來,因與眉間天心相通,這是識海枯竭的告警,在蕭琰決定抽取神魂力的時候,她腰間突然一緊。

慕容絕的左手摟上了她的腰。

蕭琰心中一喜,「學長,你醒了?」

「嗯。」慕容絕右腕一動,封血劍入鞘,右手抬起將兩人眉間的清心琉璃石取下,手入蕭琰中衣內,將清心石放入她胸口掛著的絲囊中系緊口子,右手再落到她後背督脈要**上,真氣輸入。跟著額頭近去,眉心和蕭琰眉心相貼,清涼如雪的神識反哺過去。

蕭琰干涸的識海仿佛被雪水潤入,抽痛一緩。她立即阻止道︰【可以了。】

將頭移開,嘴唇貼在她耳際道︰「別費你真氣,後面都要靠你了。」

慕容絕一笑,在這種兩人重傷急速墜崖的危境下,還輕然笑起來。

此時,她們已經墜完六百丈的垂直崖壁,跌落到了科烏努山的中部,山體向外斜伸,不再是垂直懸崖。但這一面是科烏努山最陡峭的一面,即使山崖斜度加大,她們仍然在山岩之外,虧得薄奚藏那一掌將她們震飛出崖夠遠,不然已經跌落在下面的山石上了。但再落兩三丈她們要撞上山體了。

慕容絕收回輸真氣的右手,封血劍握在手中,向下方掃出一道劍氣,兩人下墜速度一緩;跟著又是一道劍氣,下墜又一緩。慕容絕抱著蕭琰輕飄落到山岩上。

蕭琰探頭往下一看,下邊的山崖還是挺陡,約有六十斜坡度,下方一片黑暗,看不出距山底還有多高。

「應該還有一千八百丈。」慕容絕左手仍然抱著她,「我們從這里跳下去,下面是伊塞河。在通古斯和鮮卑語中,伊塞河都是母親河的意思。跟咱們大唐的大河一樣。河很寬,很闊,也是烏古斯最長的河,從烏騰格里山的西端山脈往東北流,這里是中游,在科烏努山北面的森林里繞個大彎,然後往北流,一直流入喀拉灣,從那里,進入北極海了。」

又說了不進地下河口的原因。

蕭琰道︰「學長的意思是,我們從這里跳到伊塞河,然後順河北上,直入北極海?」

「對。不過,伊塞河距這山腳還有一里左右。以我們現在的狀況,你的真氣只能護著內髒不出血,我的真氣也只余一成半,這樣跳下去,很可能跌落到地上,成為肉泥。」

要落到一里外的河里,讓深闊的河水承住她們墜落的重力,而且掩去她們生還的氣息,她們必須在這里往北飛出一里再跌落,或者在跌落過程中不斷往北移。

慕容絕的真氣能支撐嗎?

現在卻不容她們在這里調息恢復,雖然山上雪崩的聲音還能听到,但必須要考慮敵方的聖者隊伍會不會到沒有雪崩的這一面陡峭山來搜尋,一定要看到她們的尸體才能放心,若被發現以她們重傷狀況可難以逃月兌了。

慕容絕清透如冰的眸看著她。

蕭琰臉色蒼白卻笑得明朗,「一起跳。」

一起跳,生死與共。

她相信慕容絕有四五分信心。

還有四五分是搏了。

但人生命運,哪有不搏的?

她能跟神術箭一搏,學長能和先天宗師一搏,難道還不敢搏這一跳?

慕容絕看著她,冰雪眸子中有種光彩,好像雪蓮花在雪峰綻放,純白的雪映出澄靜秀色,給人明麗無瑕的驚艷感。

她忽然低頭,有些冰涼的唇貼上蕭琰的眉心。

蕭琰怔怔的。

「學長?」

這是一個十分純淨的吻。

但是不同于阿娘吻她額頭,那是母親對孩子的。

卻也不是情人的吻。

因為不帶任何欲。

像雪落冰壁的吻,澄明相印。

「……學長?」

蕭琰疑惑了。

「听說患難見真情,我找一下感覺。」慕容絕很認真的說道。動情秘訣上是這麼說的……但她剛吻她那一下,心跳還是沒有加速。

蕭琰已經想捂額了,「學長……」

患難見真情找一下感覺……什麼鬼喲!

一時無語又一時好笑,調侃她︰「咱們都一起跳崖了,這真情絕對比真金還真。」

慕容絕想了想,仿佛交流武道般的認真贊同,「有道理。」

她不會跟別人一起跳崖——生死危機下還跳得這麼有愉悅的心境。

家中長輩們寫的動情秘訣,不一定完全對。

慕容絕一想通,心中豁然開朗,不再糾結于「呼吸促,心促」,走出兩步,伸手到崖外測風向流速,同時在神識中高速計算落點阻力等等。

過了一會,她回過身,左臂一伸抱緊蕭琰的腰,眼眸比寒冰更冷更靜,細看瞳孔卻是縮成了焦點,一聲道︰「跳!」真氣陡然灌入雙足,在崖石上一蹬……血光千里。

一線血色流光,直直飛出百丈,然後才跌落下去。

風聲呼呼,慕容絕神識快速計算著下落速度和距離,血劍的劍氣在下方劃出一道漩渦,利用風向風速,漩出一個傾斜的風阻陣,瞬間身形墜下雙足踏入,便被一道氣流震力往斜上方彈去,斜彈的方向正是北方。彈起七八丈後又下落,卻是往北平移了五丈余。

她如法炮制,血劍的劍氣不斷在下漩成風阻陣,往北斜彈,連續不斷的彈射四五十次後,她們听見了河水的流動聲。

她們向北移出了一里,落到了伊塞河的上空。

距離河面只有三丈。

慕容絕冰雪臉龐已無血色,血劍再次劃落,隔著三丈在河面劃出一個順時針的漩渦,又兩道劍氣,漩渦如陀螺般,往水面上旋出三尺。

慕容絕抱著蕭琰落入漩渦中,立即被旋轉水流卷下去,沒有發出高處墜水的嘩啦聲。

一直沉下水四丈後,她才抱著蕭琰順著河水的地勢而下,由河水推著往下流去。在黑暗中飄流了半個時辰,估計離落水的地方有七八里遠了。慕容絕的真氣已經完全耗竭,真氣內呼吸無法支持,咕咚冒出水泡來。

蕭琰神識中有感立即醒來,當學長說「跳」時她已經閉眼進入全冥想狀態,至此時約模恢復了半成真氣,指尖立即點在慕容絕鼻下素**,輸入一道真氣救急。

慕容絕放松下去,這回換她調息恢復真氣。

蕭琰左臂抱著她,右手以真氣劃水前進。雖然兩人傷勢極重,但此時斷不能停下,必須盡快離科烏努山越遠越好。當蕭琰真氣枯竭時,又換慕容絕頂上。如此輪番調息前進,到天亮時,她們已經距科烏努山六百里,而河道是蜿蜒的,事實上她們游出了將近九百里,這是令人瞠目的事實!

此時,距她們墜水僅僅才一個時辰又兩刻鐘。

以兩人這種重傷骨裂的狀態,是難以想象的。

這得益于河水經過的地勢都是由高向低,順流且流速較快,但最關鍵的原因是,兩人以耗竭真氣為代價,甚至不惜傷上加傷,以強毅不動搖的意志,才做出了這種令人無法想象的事——兩個在先天巨掌下重傷瀕死,又從二千五百丈高峰跌落下來的人,如何才能往外飛出落入到一里外的河水中,又如何在三個半時內游出九百里?

誰都想象不到,敵方友方都想象不到。

——當另幾面山峰的雪崩還沒停止時,雙方的聖者隊伍在東北面的山上山下搜索個盡,沒有找到她們的尸體,又搜出山外兩百里,沒有找到她們任何的蹤跡和氣息,甚至又沿著伊塞河的上下游分別搜出了五百里,仍然沒有任何發現……再往下搜沒有意義了。事實上所有聖者都認為即使萬幸飛落到河中也是瀕死,即使燃燒神魂能游出二百里是極限了,按照時間與河水流速推算,算尸體也沖不出三百里去。

但這般生不見人,死不見尸?便有很多聖者懷疑,當時雪崖下有先天宗師出現,撕開空間裂縫將兩人帶走了——只有這個可能最大。

……

少神司听了這種稟報後,只冷呵一聲,下了兩字的令︰繼續。

繼續,是繼續清洗。

當反天啟派的勢力還在猜疑晨星隕落時,天啟派的狩獵隊伍卻暗悄悄擴大了。

一方以為戰爭有可能暫緩或結束,一方卻是暗地里擴大戰爭,哪個能獲得戰爭優勢,可想而知。雖然宗師戰爭跟軍事戰爭有很大不同,但從心理準備和戰斗準備來講,道理卻是一致的。

在蕭琰和慕容絕覓地養傷的這一個月內,反天啟派受到猝然猛烈的襲擊,有二十多個聖者相繼隕落,還死了兩位先天宗師。

這場戰爭終于露出了它殘酷的獠牙,烏古斯廣袤的國土上,草原,樹林,山脈,河流,峽谷……只要不是人流來往的地方,處處有可能發生宗師的遭遇戰斗。

這一個月對于蕭琰和慕容絕來說,卻是安靜的一個月。

兩人始終在河水中沒有上岸,一直堅持游出一千多里才略略停下養傷,然後又繼續行進,最後尋了一處流的河彎處養傷,此地距墜崖的地方已經有兩千里左右。所幸洞真境已經可以闢谷,兩人之前有一個月沒有進食,闢谷時間到了直接在河中抓魚,生吃魚片。兩人的恢復能力都很強,養傷半個月後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但經過這數次戰斗以及生死一線的經歷兩人對武道都有了不同領悟,之後半個月是在閉關和交流中過去。

【到了北極海,我可能要準備進階了。】蕭琰說道。

經過這段時間的不斷領悟,蕭琰已經叩響洞真境後期的門,進階壁壘越來越薄了,幾乎一捅能破,現在只差真氣的積累。

【一起。】慕容絕道。

她之前已經模到洞真境後期的門檻,此時一只腳已經跨入門檻,只需覓地閉關,能成功進階。

兩人神識中對視一笑。

【走吧。】慕容絕道,【我們在這里待得已經夠久。】

兩人身如游梭,迅速往下游行去。

伊塞河到了這一段已經是浩浩湯湯了,河面寬達二三十里,船行其上,一眼望不到邊。河上的船只已經很多,兩人從吃水深的樓船底下游過。如果感到船上有宗師氣息,沉入河底而行。兩人在水下不分白天黑夜,也沒有休息的念頭,都將這段七千多里的河中行程當成磨煉,每回都是將真氣榨干盡才調息恢復,而恢復後真氣得到增長,這比打坐一天的修為增長還多。這是蕭琰領悟的死生之道的轉換,枯竭盡頭便是生,即她的生生不息之道,慕容絕在數死生死歷練中也有這樣的體悟,但兩人領悟的細節不同,彼此交流下,又有新的領悟和增進,真氣的恢復和提升速度都更快了。

往北去,河水的溫度越來越低。

七月底在大唐還是流火余威未盡,這里的河水卻是冬月四五度的溫度,地面上應該是零下的氣溫了。

【應該是最北面的達赫加領了。】慕容絕說道。

她頓了一頓,又道︰【我母親在這里。】

蕭琰有些驚訝,她知道寔樓丘不在她的領地格索爾,卻不知道竟是待在這極北領,但她也沒有多大意外,笑道︰【我知道,跟著學長走,會見到你母親,格索爾大公。——殿下說,讓我過來陪陪你,再看看你母親。】

這個「陪陪」、「看看」,當然不是普通的「陪陪」、「看看」。

慕容絕沒有正式問過蕭琰,卻猜知到她來烏古斯的目的,去掉磨礪武道之外,無外乎兩個︰一是為她而來;一是為她母親而來。

蕭琰說的「殿下」,當然是太子殿下李毓禎。

「陪陪」、「看看」當然有著政治意義。

蕭琰問道︰【學長,你母親是什麼樣的人?】

什麼樣的人?

慕容絕回想與生母的相見相處,臉上的表情很嚴肅,又有些奇特。

她思索了一會,用一句話概括自己的生母︰【她是一只飛在高空的鐵血蒼鷹,俯瞰著大地,展翼遠方,目光望著青雲之上。】

蕭琰神色鄭重。

慕容絕這句話中透露了很多意思。

這位大公是個什麼樣的人,立即有了生動形象。

這個形象還很高。

蕭琰已經在期待見到寔樓丘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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