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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淡白柳深青,陽春三月,恰逢碭山郊外百里梨花飄香,雖不如江南春濃,也足堪霞煙成海,碎雪堆峰。然則如此宜人春景,行在山中小徑的卻非品花雅士,而是一隊身著勁裝,手持樸刀的江湖豪客。大抵是有武藝傍身,又熟悉此間路徑,這伙人走的極快,不多時便轉過山脊,來到一片盛放的梨林前,領頭那漢子突然頓足,鼻翼輕抽,又眯起眼楮打量了一下周遭,旋身朝隊中一人躬身道︰「丁管事,此間血腥味漸濃,那賊子應該就在前方!」

被喚作丁管事的男子年過五旬,著一身青色勁裝,手里持得卻非大刀,而是一柄出了鞘的鋒銳長劍。劍刃如雪,更映得他面色如墨,鷹隼般的雙眸一掃面前樹林,沉聲吩咐道︰「丁肆、丁柒分兩翼包抄,別讓那狗賊逃了!」

喝令聲並不響亮,但是熟識丁晃之人都知他已怒火攻心,哪里還敢怠慢,兩隊人馬應聲向林間奔去。只是數息,林外就只剩下兩人,丁晃眸光一轉,朝身後那人拱了拱手︰「冉公子,此次若手刃此賊,我必向莊主推你大功。」

「丁伯言重了。」冉楓哂然一笑,不卑不亢答道,「因緣際會,自當出手相助,還是抓人要緊。」

看對方答的坦然,丁晃心中不由一寬,也不廢話,邁步就向林中走去,這一側身,卻恰恰錯過了身後人眸中閃過的精光。抬手彈去衣袖上飄落的雪白花瓣,冉楓施施然跟在丁晃身後,也走進了如雪掩映的梨花樹叢。

一入林,撲面而來郁郁梨花芬芳,然而數里繁花也遮不住若隱若現的血液腥甜,只見眾人已成包抄之勢,圍住了一塊半人多高的山石。這座山石丁晃自然再熟悉不過,乃是踏雪山莊外山界碑,上書「踏雪」二字是初代莊主親提,銀鉤鐵畫,說不盡的瀟灑意氣。只是如今碑身濺血,已污了字跡,一位身著白衣的男子跌坐在石碑旁,發絲凌亂,頭顱低垂,身上斑斑血跡更襯得他姿態狼狽,形容蕭索。

然而此景此情卻無法讓人產生絲毫憐惜,丁晃眸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冷聲罵道︰「可恨天門道人無能,yin賊,今日我必取你項上狗頭!」

話音未落,冉楓突然上前一步,柔聲勸道︰「丁伯,我看還是先做審訊為好,這姚浪平素也算謹小慎微,若無人背後撐腰,怎敢騷擾踏雪山莊這等重地?再者若問不出個子丑寅卯就冒然斬殺此獠,對丁小姐的清譽怕是有礙。」

前半句丁晃還未放在心上,但提到自家小姐,他心中不由咯 一下,暗道不好。今次他們圍殺之人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面郎君姚浪,此人平素最喜偷香竊玉,敗壞閨閣女子貞潔,在江南犯下數起案子,亦曾被白巒峰天門道人千里追殺,誰知沉寂數月後,竟然膽敢模上踏雪山莊。他家小姐如今年方二八,正是待字閨中的妙齡,萬幸沒被yin賊輕薄,但是踏雪山莊手刃yin賊,傳出去怕也好听不到哪里,所謂三人成虎眾口鑠金,萬一因他莽撞誤了自家小姐的清譽,便是萬死也難贖其糾。

背後冒出了一層冷汗,丁晃定了定神,再次向冉楓頷首,「多謝冉公子提點。丁肆,先斷手足,狗命暫且存下。」

見勸慰有成,冉楓臉上露出一抹隱約笑意,退後半步重新站回原位。徐徐清風拂過花樹,梨花如雪,紛紛落在身側,更襯得他玉樹臨風、身姿綽約,只是那雙含笑的眸子中透出幾分冷意,如同賞玩奇珍般打量著面前將死之人。他在踏雪山莊已經橫亙數日,所盼盡在今朝……

隨著那聲號令,幾位莊丁正準備猱身上前,盤膝跌坐在地的白衣男子指尖微微一顫,突然抬起頭來。晨光初升,溫潤柔和的陽光透過林蔭,灑在那人臉上,映出一層淡淡暈光,讓那張蒼白的面孔也有了幾分血色,烏黑的發絲散落肩頭,發如墨,膚如玉,端是俊美無暇。饒是听說過玉面郎君的名頭,眾人心中難免也是一顫,這等容色,難怪能誘騙如此多良家閨秀。

然而還未等他們回過神來,那人唇邊突然綻出一抹笑意,似是有些好奇︰「yin賊。你們叫我yin賊?」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丁晃不由一怔,轉瞬怒極反笑︰「玉面賊夜探我山莊,不是為了偷香竊玉,難不成是來尋親訪友?若非冉公子警醒,說不得要被你禍害多少女眷!死到臨頭,你還想巧言令色什麼?!」

冉楓也板起了面孔,厲聲喝道︰「姚浪,此次你是插翅難逃了,只是事有蹊蹺,究竟是誰指使你潛入山莊,為的又是什麼,速速招出幕後之人,說不定還能留你個全尸。」

兩聲呵斥不可謂不嚴厲,然而對面那人卻沒有露出半絲怯懦神色,反而用手撐起膝頭,長身站起,漆黑的眸子緩緩掃過周遭眾人,斂起笑意︰「本尊听不懂你們混說些什麼,只好來審一審諸位項上人頭了。」

江湖傳言玉面賊有奪魂攝魄的*功夫,然則此時那人眼中閃爍的卻非風流,而是殺伐無算的逼人戾氣,丁晃心頭巨震,大聲喝道︰「給我上!」

踏雪山莊被世人稱作江湖四大山莊絕非浪得虛名,護院莊丁中資質上佳者都是自幼習武,更有莊主丁歷丹悉心教導陣法,四人一組,十人結陣,便是冉楓這樣的武林俊杰,也不敢輕掠天羅刀陣鋒芒。誰料場中之人並未猶疑,左手提著的長劍輕輕一揚,劍光乍起!

冉楓只覺眼前一花,那道雪色身形便如鬼魅一般飄散而去。身姿動、劍芒出,十人圍攻,未曾听到一聲刀刃撞擊聲,只是「噗噗」幾聲輕響,四位沖在最前的漢子就如同斷了線的紙鳶般四散跌落,那白衣男子豁然站定,幾點殷紅順著雪亮長劍滴落在地,分不清哪些來自他肩上傷口,哪些又來自他劍下亡魂。

這怎麼可能!玉面郎君就算有再大的名頭,也不過長于輕功,再加上點易容催情之類的下三濫手段,從未听說過他劍法如此卓絕啊!然而此時情形,哪還容得人遲疑,丁晃怒吼一聲,已經仗劍撲了上去。雖然早已退出江湖,在踏雪山莊隱居十數載,但是丁晃從未放下手上功夫,曾經的「丁三劍」名號響徹大江南北,依仗的就是急、快二字,如今刀陣被破,但是莊丁尚未死絕,他丁三劍也不可能束手待斃!

與丁晃相反,冉楓只是一呆,轉身就朝林外逃去。他武功不算高明,眼力卻是極佳,哪里看不出這白衣男子的可怕!然而幾個時辰前這人分明剛剛傷在自己手下,也沒人比他更了解玉面郎君的身世來歷,現下突生變故,怎能不讓他驚懼交加。身為武林新秀,冉楓的輕功也稱得上卓異,此刻拼盡全力,自然足下生風,然而身後的血腥味卻如影隨形,根本無法甩月兌。

梨林似海,繁花若雪,加之踏雪山莊外山的精妙布局,整座樹海就如同一座迷宮,直直狂奔了盞茶功夫,血腥味才逐漸散盡。早已迷失方向,但是不遠處花海就到了盡頭,冉楓只覺得心頭一松,待到他逃出踏雪山莊,自然可以對今日之事大肆傳揚,廣邀同道圍殺這個魔頭。只可惜沒能完成任務,要如何跟公子交代……心中思緒難定,足下不由放緩了速度,然而還未等他松開提著的那口氣,突然被映入眼簾的景象驚出一身冷汗,只見丈余外的一顆參天大樹上,正釘著枚血肉模糊的人頭,飛花似雪,長劍如霜,更襯得那頭顱膚色慘白,如同索命厲鬼。不是丁晃丁三劍,又是何人?!

樹下,一白衣人正低頭把玩一柄碧玉簫,縴長手指輕輕摩挲玉璧,似乎看的不是自己的獨門武器,而是什麼古玩珍品。可是此刻冉楓哪有膽量細看,早已駭得雙膝發軟、汗出如漿,那可是江湖中大大有名的丁三劍啊!他怎麼可能瞬息取了丁晃性命,還能堵在自家身前?!

「你……你到底是誰?是人是鬼?!」再也無法按捺,冉楓鏘的一聲抽出腰間長劍,橫在身前。這局謀劃已久,也經過數番推敲,本該天衣無縫才是,誰知竟然被局內棋子掀翻了棋盤。面前這人真的是姚浪嗎?是哪個貪花、膽小如鼠的采花賊?!

白衣男子抬起了頭,一雙點漆眸子牢牢鎖在冉楓身上︰「我也正想問問此事。踏雪山莊究竟是什麼地方,我又為何會在此地?還有……」那道薄唇邊劃過一抹鋒芒,「‘姚浪’究竟是何人,你們設此局又是為了什麼。」

什麼?冉楓腦中如同听到了轟隆雷響,不管這人是誰,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踏雪山莊?又是如何猜到此乃一局?!然而還未等他反應過來,眼前一花,那人已經飛身來到自己身前,冉楓大駭之下一劍刺出,然而招式還未使全,腕上就是一陣劇痛,只見那柄碧玉簫已經穿透了腕骨,如同一枚長釘釘在腕上。右腕筋骨盡斷,哪里還捏得住劍,然而長劍尚未落地,膝上又是巨痛,冉楓慘叫出聲,再也撐不住身形,頹然跌坐在地。

冰冷的玉簫撐起了下頷,幾滴黏稠液體順著簫管滴在喉間,冉楓滿眼驚懼看著面前這位魔頭,牙關格格作響,渾身抖如篩糠。如大貓戲鼠,只見對方唇角微微一挑。

「不忙,你且于我細細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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