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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屢遭重擊,听聞左氏滿門皆已下獄只待安遠侯被押解回京便依聖旨誅其九族,她作為太後,卻只能這樣眼睜睜瞧著親人赴死,當真是痛不欲生,她醒了又暈,暈過去卻也不得安寧,夢里全是血色。這樣折騰了兩日,眼見竟有些撐不下去了。

皇帝令太醫院的一眾太醫守在正盛宮兩日,藥雖灌了下去,可效用卻不大。太後似也感受到自己大限將至,這夜將皇帝拉到身邊,哀求地道︰「皇帝,哀家這都是心病,你莫再為難太醫們了……」

皇帝雖覺比起他這個兒子太後更在意權利和尊榮,可母子情分卻還是有的,此刻見一向鑽心經營,精神灼越的母親躺在床上,面色灰敗,出氣多而進氣兒少,似隨時都會咽氣一般,不覺心生悲涼,握著太後的手,道︰「母後的意思兒子都清楚,母後生養兒子一場,兒子雖做了皇帝可卻也沒能讓母後享受到太後應有的權威。兒子又何嘗不想保住安遠侯和左氏,可此事兒子也是被逼無奈,毫無辦法啊,兒子只能盡量保全母後不被牽扯進去,赦免七皇子妃。母後莫再多想,安心養病……」

太後聞言卻拽緊了皇帝的手,道︰「不,皇帝,有辦法的!安遠侯如今還沒有入京,京城的事兒要傳到邊疆去少說也要半個月,皇帝,倘若……倘若這十幾天中京城又生大變,太子謀朝篡位,逼宮造反了呢?」

倘使能坐實了太子謀逆逼宮之舉,倘使五皇子能在左氏滿門被處斬之前提前登基,倘使太子等成了階下囚,倘使安遠侯能抓住最後的機會為新皇登基立下功勞,安遠侯謀逆的案子興許就可以重申翻案,也許左氏就不會被誅滅九族了。

她怎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家族覆滅,這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太後言罷便目不轉楮地盯著皇帝,面上也因為這份希望和期許,緊張和激動而染著上一片不正常的紅暈,映著那發亮的眼眸,消瘦的面孔,顯得有些詭異。

皇帝聞言抿唇未語,太後眼淚便淌了出來,道︰「皇帝,哀家貴為太後,若是連娘家人都保不住,哀家會死不瞑目,到了地下也無顏面對父母親人啊。」

皇帝見太後松了抓著他的手,一下子倒在了床上,淚流滿面,心被扎了下,只道︰「母後安心休養,兒子改兒再來探望母後。」

他說罷便起身去了,太後聞言卻松了一口氣。片刻,一個太監捧著個粉彩湯碗進來,他小心翼翼地垂頭到了床前,左嬤嬤上前接了湯碗,里頭盛放著的正是太後的湯藥,她觸手溫度正好,正準備回身服侍太後用藥,卻見那太監面色蒼白,神情顯得極為驚惶。

這太監是太後身邊伺候的老人了,名喚福明,平日里行事算沉穩的,也甚得信任,見他神情不對,六神無主的,左嬤嬤不由蹙眉問了一聲,「這是怎麼了?」

福明聞言卻一抖,結巴著左右瞧了下,倒像是這屋里有什麼東西不敢說話一般,半響才吞吐地只說無事,見他這般左嬤嬤越發狐疑,冷聲道︰「到底何事!還不快說!」

這邊的情形已經驚動了太後,她蹙眉看來,福明抵不過左嬤嬤和太後的眼神,這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稟太後,奴才……奴才剛才端著湯碗往殿中來看見……看見有白影在殿中晃,還听見好多哭聲……」

「住嘴!」左嬤嬤猛然出聲打斷了他,聲音卻又些尖銳,在這空寂的殿中回蕩,越發讓人覺著陰森,恰不知哪里吹進內殿一縷風,搖曳起床幔和燈影忽閃一下,福明驚恐地四望,跪在地上便磕起頭來,口中慌亂地喊著,「不是我殺的你們,不是我,別來找我!別來找我!」

床上躺著的太後見福明跪在地上,面白如紙,抖個不停,四望的眼楮中充滿了驚恐,好似真看到了什麼髒東西。她被這種情緒感染,也驚恐地四望起來,伸出手四處抓拍,雙眼原突地喊著,「快,快趕她們走!哀家不怕!巧心,巧心!」說著她伸手喊著左嬤嬤,卻是瑟瑟發起抖來。

自從太後處死了承安宮的近百名宮女太監,太子妃詐尸一事便又在宮中重新掀起了流言蜚語來,有人說太子妃死的冤枉,冤魂一直都沒有走,就在這宮中。如今這些宮女太監們也冤死,便在太子妃跟前伺候,每夜都在宮中飄蕩泣訴,要討還公道。

還有人說夜半听到承安宮一片哭聲,又有人說在正盛宮瞧見有鬼影在晃,等等,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太後雖下令不準傳播流言,一經發現便直接杖斃,可盡管如此卻還是堵不住人們心中的恐懼,加之太後又一病不起,夜夜被噩夢糾纏,不得安寧,原本精神矍鑠的一個人,眼見著不足一月便像病入膏肓,那些流言便好似都被得到了佐證一般,傳的越發有鼻子有眼起來。

太後自然也是听到過這些流言的,她心中有鬼,自然就覺真有鬼魅作祟。雖極力令自己鎮定不懼,可有些事入了心,豈是輕易能驅趕地了的?加之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越是害怕夢到,那夢魘便越是糾纏著不放,這使得她精神一日比一日緊張和驚恐,夢中便越發不得安寧,整個人如今已是驚弓之鳥,聞鬼色變。

這是一個藥石不治的惡性循環,已成了太後的心病,怨只怨她還不夠狠辣,有毒心殺人,可卻抵不過良心的譴責。左嬤嬤早便令正盛宮中不準胡言亂語,為此還處死了三個宮人,哪里想到平日沉穩的福明竟當著太後說出這等話來。

她見太後瞬間精神崩潰,舉著瘦骨嶙峋如竹節的手抓向自己,面色狂亂地叫著她的名字,在搖曳的燈影下瞧著這樣的太後,左嬤嬤竟覺一陣陰冷。

她怵了一下,這才將湯藥放下,上前握住了太後的手,安撫兩句又令人進來將福明拖下去杖斃。那福明听聞自己要被杖斃,竟然像沒听到一樣,也不求情更不做半點反應,被兩個太監拖著往外走,卻只神情驚恐地瞪著太後身後,道︰「棉芯,是棉芯!別抓我,不是我要殺你的,不,是我對不起你……」

他話沒喊完已被堵住嘴拖了下去,太後卻回頭瞧了一眼,撲進左嬤嬤懷中瑟瑟打起抖來。左嬤嬤見她如此,念著那湯藥中有安神的藥,便勸著太後將藥喝了下去。

折騰了小半個時辰太後才算迷迷糊糊地睡著,可她只睡了小半個時辰便猛然驚醒,渾身冷汗。彼時左嬤嬤已離不在,宮女紅雯守在身邊,見太後醒來滿頭虛汗,忙擰了熱帕子給她淨面。太後呆呆地任她動作,突然開口,問道︰「棉芯是誰?」

紅雯愣了一下,卻不敢答,太後猛然盯向她,厲聲道︰「說!」

紅雯嚇地一抖,這才忙道︰「回太後,棉芯是承安宮當值的宮女,和福明乃是同鄉。棉芯被太後處死,福明沒為棉芯求情,許是因此不安,這才會胡言亂語,驚擾了太後,太後乃天子生母,受神靈佛祖庇佑……」

紅雯說什麼,太後已听不到了,她就想著原來那棉芯也是被她處死的宮女中的一個,卻不知方才她夢中閃過的那一張張鬼臉有沒有她,哪個是她。

太後想著待再去瞧紅雯,卻見她的眼楮里竟冒出兩行血來,就像她夢中瞧見的那些曾經被她所害的人一般,太後驚地瞪大了眼楮去看,那血沒有消失,連她的嘴巴,鼻孔都開始涌出血來。

太後驀然坐起身來,尖叫著用盡全身氣力往床中避,揮舞著雙手,口中尖聲喊著,「別過來,你別過來,是你們命不好,看了不該看的,不怪我!啊!」

紅雯不明白太後怎麼突然竟癲狂起來,驚慌地欲去扶太後,可在太後眼中卻只見她伸著長出尖甲的手來索她的命,紅雯的手剛撫到她的肩頭,她便奮力甩開她,竟然跪在了床上,磕頭喊著,道︰「惠妃,我不是故意的……劉婕妤,你別怪我,我是被逼無奈……梅常在,你那孩子不是我殺的,不是我……你們都別過來,都走!走!」

太後這樣子,使得紅雯面色慘白,這若是太後清醒過來,知道自己瞧見了她這般失態的一幕,豈能放過她,紅雯不敢再留,當下便道︰「太後奴婢去給您請太醫!」

她說著也不待太後反應,轉身便跑了出去。太後眼見那鬼走了,驀然安靜了一下,可眼見殿中空空蕩蕩,她心中便升起更大的驚懼來,突然眼前好似一下子憑空出現了十數個熟悉又陌生的鬼影來,曾經那些和她一起進宮,那些一同伺候過先帝早已如曇花一現成為她走向權利之巔的踏腳石,那些早已被她拋在腦後多年,已想不起容顏甚至性命的女人,此刻她們的面容是那樣清晰,她們伸出手向她蕩來。

太後禁不住「啊」地大叫聲音,接著便兩眼圓瞪,滿臉驚恐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待左嬤嬤等人趕進來時,瞧見的便是這副驚悚的情景,左嬤嬤見太後表情凝然不動,眼皮大張也是紋絲不動,大驚之下撲到床邊,顫巍巍地一觸太後鼻翼,身子一僵接著跪倒在地,哭喊道︰「太後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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