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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牛媽的掙扎聲,悲鳴聲遠去,殿中還是一片死寂,跪著的眾人個個噤若寒蟬,尤其是那些廚房上的人,她們更是因完顏宗澤對牛媽的處置殘酷果決,不容她晚受罪一刻,而惶惶不安,不知完顏宗澤又會對她們施以怎樣的懲罰。∣∣

完顏宗澤即便不審那牛媽也很清楚這次是誰下的手,伺候錦瑟用膳的皆是可靠之人,能有法子令牛媽就範之人原便不多,更何況那些龍眼,可都是皇帝陛下賞賜下來的。

因清楚,完顏宗澤才欲是恨意翻涌,他沉寂地端坐半響,待下頭人已個個成了驚弓之鳥,膽寒欲裂,他才道︰「這樣的事再有下次,不管冤枉清白于否,一人犯錯廚房眾人皆連坐,牛媽是什麼下場你等只會更甚之。倘使有人檢舉有功,本王也會厚待之,王妃的胎本王和皇後都極為重視,不容有失,啊你等可明白?」

「謝王爺不殺之恩,老奴們以後一定更加盡心盡力。」

下頭一片謝恩聲,今日這牛媽媽慘死,一家都受牽連,有了王爺今日之話,廚房中人只怕誰都不敢再起壞心,不管別人用什麼手段威逼利誘她們,王嬤嬤想著微松一口氣,完顏宗澤卻已瞧了過來,道︰「王妃倚重嬤嬤,本王也尊嬤嬤為長輩,可倘使這樣的事再有發生,本王便不得不質疑嬤嬤是否年事已高,已難堪大任,該回鄉安享晚年了。」

王嬤嬤是錦瑟的乳娘,這些年下來她已將錦瑟當親生女兒來看待,照顧錦瑟已成她生命的一部分,她的兒子來旺成家多年已為她添了一對孫兒,這些年來旺幫文青照看店鋪生意,家中也富貴體面起來,早便想接王嬤嬤回去頤養年,含飴弄孫,可王嬤嬤說什麼都不願離開王府,想趁著身子板還硬朗,多照顧錦瑟幾年,完顏宗澤要送她走,那可真是對她最大的懲罰,她雖知完顏宗澤此刻正在氣頭上,加之又要威懾下人們,令她們再莫敢輕動歪念,難免說些重話,可她還是瞬間白了臉,忙跪下道︰「老奴明白。」

錦瑟沉睡後其間又被喚醒一次服用了安胎湯藥,待睡醒已是半下午時分,一日陽光暖照,外頭屋脊上的積雪消融,沿著翹的屋檐滴滴答答地往下濺著,碎散成無數剔透的水花,屋中靜謐地都能听清水花四濺的輕妙聲音。

錦瑟眨動著睫毛睜開眼楮,原以為屋中沒人,不想抬眸便迎上了一雙慈愛含笑的藍眸,正是皇後。她穿著一件寶石藍繡金線鳳凰的宮裝,發髻高堆,雲鬢蓬松,插著吊珠金鳳步搖,嫻靜若水地端坐在床側,見錦瑟醒過來便是一笑,藍眸旁雖因笑意而泛起折紋來,可卻不減風華,只添風韻。∣∣

金皇後自入秋便身子不適,感染了風寒,後來太子妃之死更是對她打擊極大,臥床多日。而太後也趁機發作,說是因為太子妃念經超度,太過老神而鳳體抱恙,非折騰的皇後到她那宮中侍疾,母後生病,皇後作為母儀下的正宮之主,世上所有婦人之表率,自然便是有病在身也得前往立規矩的,只是太後不仁義,皇後也沒傻傻承受的道理,這規矩沒立兩日,太後便也莫名其妙地感染了風寒,她嫌皇後過了病體給她,自然不再要求皇後伺候跟前。

饒是如此,皇後因這兩日折騰也犯起了頭疼的宿疾,自打太子妃大葬她便一直在臥床靜養,前幾日錦瑟還帶著完顏廷文進宮探過病,彼時皇後躺在床上頭上纏著厚厚的白布,面色蒼白,毫無神采,顯是被頭痛折磨的不輕,整個人都顯得病怏怏。可如今不過數日,皇後不僅下床來探望她,而且人也精神了許多,眉眼間都是亮色,這叫錦瑟吃驚詫異的同時,也愣住,一時間難以回神,有些不知身在何處之感。

「醒了?睡了這麼久也該餓了吧?」

待皇後溫和的笑語聲傳來錦瑟才恍惚過來,忙撐了下欲坐起身來,道︰「母後怎來了……」

皇後抬手按住錦瑟的肩頭令她躺回床上,這才道︰「莫動,太醫說了這三日你得好好躺著養胎,不能下床,有什麼要的,或是想吃什麼了都告訴朗兒,這幾日不用他上朝去,就叫他專門在府中照顧你,你安心休養。」

「這差事對六弟可是美差呢,母後果然還是最疼六弟和六弟妹。」一旁響起阿月公主甜美的聲音,錦瑟望去卻見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金皇後身側,穿著一件煙柳色的銀錯金牡丹織錦短襖,套著煙霞色軟紋束腰長裙,頭挽如雲的朝月髻,插著累金絲嵌寶石的步搖,面有俏麗笑意,整個人若一朵嬌艷盛開的芍藥,明媚鮮艷之極。

這才瞧見,不僅皇後圍在她的床邊,一旁竟還站著阿月公主,後頭連廖老太君和剛出月子的廖書敏也到了,更靠後完顏宗澤正一手抓著亮子,一手牽著完顏廷文,顯是怕他們頑皮不小心會驚到錦瑟。

方才沉睡時明明沒有听到一點動靜,卻原來親人們竟都在守著她,錦瑟望著這一張張親人的面孔,心里暖洋洋的,早晨這些驚恐漸漸遠去,她相信有這些親人守護著她,她一定也有信心能保護好孩子,生下健康的寶寶來。

「皇嬸嬸還疼不疼?」完顏廷文湊上前來也學著金皇後的模樣,抓住了錦瑟的手,關切地道。

錦瑟想到早上她倒下時眼前閃現的完顏廷文驚恐而蒼白的小臉,不覺回握了他,道︰「皇嬸嬸早便不疼了,今日嚇壞文兒了吧?是嬸嬸的不是。」

完顏廷文聞言便將臉貼在錦瑟的手背上,道︰「皇叔已將害皇嬸嬸的壞人殺掉了,皇嬸嬸不怕,文兒也會好好長身體,保護皇嬸嬸。」

錦瑟被他這樣依賴的動作,和他話中的堅定鬧的一陣心軟心酸,知道他定然又想起了太子妃的過世,害怕自己也會如他母妃一般被人所害,永遠離他而去,便忙撫著他的頭發,道︰「好,有文兒在皇嬸嬸身邊,皇嬸嬸什麼都不怕。」

「娘,我也要住到舅舅這兒來,文表哥彈弓還沒我用的好的,我也要保護舅母!」那邊亮子見完顏廷文和錦瑟親近便也湊上前來,一面還搖著母親的手臂。

見兩個小家伙如是,眾人一陣笑,阿月生恐兩個孩子太過聒噪會吵到了錦瑟,便將兩人哄了出去,金皇後才得以和錦瑟好好說話,道︰「這次有驚無險,實屬萬幸,怨母後因你二嫂之事疏忽了你,總想著你是個穩重,謹慎的,卻忘了你是頭一胎,沒有經驗,很多事都不知道,王嬤嬤她們雖是盡心,可到底都不通醫理,難免被人尋到空子……今次母後來專門挑了兩個懂醫術,照顧過龍胎的老嬤嬤,都是可信的,以後便叫她們守著你,你要安安心心地養胎才好。」

錦瑟聞言便笑著道︰「勞母後為我操心了,母後最近鳳體可還安好?瞧著倒比前些日精神了不少。」

金皇後笑著道︰「你也看見了,母後好的很,前些時日因頭痛的宿疾犯了,折磨的母後寢食難安,不想國公從岷州覓來了良醫,原本這頭痛的毛病一犯,太醫多少濟苦藥下去都不濟事,誰想到了良醫這里竟然藥到病除了,不僅頭痛的宿疾去了,人也覺精神爽氣了起來,你便莫為母後擔憂了。」

錦瑟不想世上竟有如此神奇之藥,太醫不治的病竟也能藥到病除,可念著那良醫是肅國公尋來的,又想著民間確實也藏龍臥虎,未必良醫就比不過太醫院的太醫們,她便笑著點頭,未再多言。

皇後恐耽誤她休息又略坐了坐便起了身,道︰「母後回宮了,你好好休息。」

言罷轉身又拉了廖老太君的手,道︰「本宮出宮一回難免興師動眾,還要驚擾微微休息,孩子們這里本宮便依仗老太君辛苦了。」

廖老太君今日听聞錦瑟出事慌慌忙忙趕來王府,完顏宗澤已在王府中給她安置好了住處,準備央老太君在王府中住上一陣時日好多陪陪錦瑟,廖老太君已然答應,此刻她听聞皇後如是說,又見她對錦瑟是真心疼愛,便忙笑著道︰「皇後娘娘折殺臣婦了,這原便是應該的。」

皇後便笑道︰「正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外頭冷,老太君便莫送了,多陪陪微微吧。」

廖老太君見皇後親和慈善,也未再堅持,只送到外殿,待皇後和阿月公主一行出殿,她才被廖書敏扶起來重返內殿,方才有皇後在,廖家的人湊不到前頭來,此刻廖老太君在床沿坐下便撫上了錦瑟的發,見她面色仍舊微微發白,眼眶便微紅了,道︰「我多災多難的孩子……」

廖書敏見她如是忙勸著道︰「祖母,微微這不是好好的嘛,有驚無險當開心才是。」

她雖是如此說,可今日听聞錦瑟驚了胎氣也著實被嚇得不輕,生恐錦瑟也會像她頭胎一般有緣無分地和孩子生生錯過,此刻她安慰罷廖老太君,想到自己的苦盡甘來,也是鼻頭一酸忙眨了眨眼楮。

屋中錦瑟在親人的關懷下享受其樂融融的旁晚時光,王府門前,完顏宗澤也已將皇後和阿月公主送出了府門,儀仗車架在府門前排開,佔了小半條街,皇後的鳳輦就停在府門外,並未進府。阿月公主扶著皇後下了台階,正欲登上鳳輦,卻有一串清晰而猛烈的馬蹄聲自街巷盡頭傳來。這條街只有武英王府一個去處,听那馬蹄聲來的急,皇後便駐步往街尾望去。

巷口處隨著蹄聲漸清,繞過一前一後兩騎來,夕陽正發出最後的艷麗明暉來,那兩人身影被斜陽一照,籠上了一層柔美而七彩的光影,打頭之人身姿挺拔,身材魁梧,瞧不清面容,卻見那馬鬃迎風揚起,融了虹影于鬃毛,于蒼灰色的披風呼卷在一起,一人一騎似從虹光的另一個世界踏來,端的是瀟灑豪邁。

那人似沒料到王府門前會是此等陣仗,轉過彎道,眼見黃蓋招展,儀仗威嚴,他猛然一勒馬韁,身後跟著的人似說了句什麼,他回頭應了一聲便有意回避地掉轉了一下馬頭,察覺到皇後和眾人盯過去的目光他才又回轉了馬頭,一個揚鞭向王府門前馳來。

那人沖開晚霞夕光馳地近來,面容才逐漸清晰起來,阿月公主見那打頭之人一臉風塵之色,微黑的面龐似常年風吹日曬,有著京城貴冑們不常見的粗糙紋路,卻給那張四十來歲的男性面孔憑添了粗獷豪情和幾分被歲月磨礪的厚重底蘊,被風霜染的微白的兩鬢也似別有一番韻致,她覺這人氣質極是獨特,便多瞧了兩眼,正覺這人面容有幾分熟悉,卻怎麼都想不起來是在哪里見過時,她托著金皇後的手卻驀然一痛,驚地她險些失聲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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