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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宿蹙起眉頭,攔住要向外面沖的劉翎,死死抱住他的腰,不讓他出去。

然而發起狂來的劉翎豈是她能控制住的,若非薛雁隨來得及時,這一次又該前功盡棄了。

薛雁隨一來,便讓常恕將劉翎綁到床上,看見劉宿額角的傷,皺起了眉頭。

酒舒便立刻會意要上前去為劉宿敷藥,卻被劉宿直接揮開了。

她心急如焚的跟著走到床邊,劉翎已經在繩索的束縛下癱軟了,他此時費力的睜著眼楮看見劉宿,雙目無神,「宿宿,我難受•••」

他好像在專注的看劉宿,又好像正在看別的什麼東西,他的整個身體都在不停的顫抖著,好似到了個冷得魂不附體的地方。

劉宿心中難過得恨不得代替劉翎,將他抱在懷里,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邊說︰「會過去的,翎兒,會過去的。」

她的翎兒,從前雖然體弱多病,可從未有過這樣的低頹,他即便是在重病,看著劉宿也是溫柔微笑的,可是現在這個人,長發四散,面如枯槁,手腕和腳腕都是被繩子磨破的血痕,他被劉宿抱在懷里,卻始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劉宿從未有過這樣的仇恨,他們本可以直接將翎兒殺死,卻選擇了這樣的手段,讓他生不如死。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一個本就是傀儡的皇帝,他身上哪里還有值得他們利用的地方。

劉宿握緊拳頭,林家人的狠毒,她在這一刻才真正看清楚。

她在劉翎的耳邊,輕輕說︰「翎兒,宿宿在這里陪著你,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宿宿都會一直陪著你。」

她反復的重復著這一句話,直到劉翎的身體回暖過來,直到劉翎清醒過來。

劉翎睜開眼楮,靜靜的看著劉宿,目光安靜平和,卻又無比的認真痴迷,好像在看他這一生無比珍貴的至寶。

這個時候,劉宿發現劉翎的身體又開始抖動,第二次藥癮又來了。

他拼命的壓抑著那種從骨髓里冒出來的渴望,身上每一處都像被螞蟻噬咬,卻又忍不住從喉嚨里發出低沉的絕望的哭咽聲。

那種聲音遠遠比劉宿听到過所有聲音更加悲嗆,她想起母親去世的那一個夜晚,那個落滿的雪滄州,她抱著母親的已經冰冷的尸體,靜靜的痴痴地求母親醒過來。

溫暖的手拭去她臉上淌著的淚,劉翎忍著哆嗦的牙,勉強而痛苦的說道︰「阿姐,你給我唱支歌吧。」

他臉上還擠出來一絲笑容,下一秒卻陷入更加痛苦的深淵里。

「嗟爾幼志,有以異兮。**不遷,豈不可喜兮?

深固難徙,廓其無求兮。蘇世**,橫而不流兮。

閉心自慎,終不失過兮。稟德無私,參天地兮。

願歲並謝,與長友兮。淑離不yin,梗其有禮兮。」

劉宿的聲音在內殿輕輕響起,她的母親曾是整個帝國最優秀的歌伎,此時她唱的歌,聲音婉婉,讓人覺得說不出的安心。

就在這時候,殿門外傳來喧囂聲,是影妃前來求見。

劉宿騰地一聲從床上起來,隨手抓了內殿牆上裝飾用的馬鞭,冷笑著打開殿門。

咻地一聲,長鞭甩出,將影妃打得痛暈在地。

影妃趴在地上滿臉的驚顫,她沒有想到殿門一開迎來的竟然是惡狠狠的一鞭,更沒有想到,接下來鞭子毫不留情的一鞭一鞭落下。

如此囂張的氣焰,如此心狠手辣,那揚著長鞭的就是皇上捧在心尖的陽平公主,她連話也說不出口,只能在地上不停翻滾著躲避陽平公主的長鞭。

她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簡直是從地下爬出來的惡鬼。

「公主。」

陽平公主不知揮了多久的鞭子,才有人平靜溫和的喚她。

他這一喚,陽平公主就住了鞭,隨手將鞭子仍在地上,轉身回了內殿。

影妃溫聲看去,卻呆住了,這是北昭的公子啊。

她怯怯的啜泣,不滿的道︰「公子今日瞧見了,公主未免也太過•••」

她尚未說完,薛雁隨身邊的隨從就一巴掌閃起來。

那人依舊是平靜的坐在輪椅上,不驚不怒,唇上還有著若有若無的邪邪笑意,「臣說過,臣是陽平公主的駙馬,若有人在稱錯,就是不敬皇上公主之罪,影妃,是初犯,就送去蠶室半月吧。」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卻比陽平公主的鞭子還可怖,讓地上的影嬪寒顫不已。

劉宿再回內殿,看到的卻是劉翎跪坐在床上,正不停地用雙手在床沿上來回摩挲,似乎想將繩子磨破,他原本就破皮的手腕更加血流不止,然而他卻瘋狂的歇斯底里的渾然不知。

劉宿心痛到了極點,卻依舊咬著牙不許康樂給他神仙散,快步上前將劉翎死死按在懷里。

在這種時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抱著他,陪著他。

劉宿仰著頭,看著床頂垂掛著夜明珠,一顆顆的眼淚從她的橫波如水的眼楮里流出來,落在劉翎冰冷臉上,好像炙熱的火珠,將他一點點的燙化。

恍惚間,他整個身體都飄蕩起來,好像虛游在外空,他听到劉宿在唱歌,斷斷續續,聲音清冽如玉。

「嗟爾幼志,有以異兮。**不遷,豈不可喜兮?

深固難徙,廓其無求兮。蘇世**,橫而不流兮。

閉心自慎,終不失過兮。稟德無私,參天地兮。

願歲並謝,與長友兮。淑離不yin,梗其有禮兮。」

——

薛雁隨再入內殿的時候,劉翎卻已經睡著了,他靜靜地蜷縮在劉宿的懷里,如同一個溺水者緊緊地抱住最後一根浮木。

劉宿就坐在一旁,仔細的打理著劉翎手腕上的傷口,目光沉沉,薛雁隨一時竟然不知劉宿在想些什麼,這個素來心思簡單的女子,陡然間讓薛雁隨覺得遙遠。

薛雁隨見到這樣的劉宿,雖然在劉翎一事上並沒有雪上加霜,但此時心中竟有了一絲遲疑。

他上前去,少有的低沉的語氣︰「公主,你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劉宿看也不看他,目光始終落在劉翎身上,依舊是小心翼翼的照看他的那雙手腕。

就在薛雁隨與她相伴沉默已久,才听見她靜靜淡淡的說道︰「你若真心想我好,不如好好想一想怎麼毀了林家。」

她緩慢的抬頭看著薛雁隨,一雙眼楮紅得滴血,卻死死咬著唇,極是倔強極是冷靜的看著他。

薛雁隨眼神閃了閃,唇上浮現一個不知是什麼含義的笑,「也好。」

劉宿看著睡去的劉翎,目光發冷,語氣卻是溫柔旖旎的,「我要讓他們林家萬劫不復。」

她這樣的口吻,讓人有一種遍體生寒的感覺,但是薛雁隨卻是極為平常的點頭,似乎劉宿只是在與他說這一件風花雪月的事。

她向來是明麗鮮美的,即便也有紈褲驕奢的一面,但是從未有過這樣冷靜自持的惡毒之語,她最常見的就是像鞭打影妃那樣,狠狠地出氣,隨後就緩過來,不再會追究那人的過錯。

「過來。」

劉宿怔了怔,才走到薛雁隨的身前,半跪著坐在他的腳邊。

薛雁隨拿了溫熱的帕子,將她額頭的血跡輕輕擦去,又抹上藥,安撫著拍著她的背,道︰「你跟著我好好的,你想要做什麼,都有我。」

劉宿抬頭,看著他,不知為何,她下意識的便會去依賴薛雁隨,似是與生俱來的習慣,也可能是婚後才被他嬌慣出來的。

半個月過去了,劉翎整個人已經瘦得不成人形。

而劉宿比劉翎還要憔悴上幾分,似乎戒神仙散的其實是她。

劉宿扶著劉翎走出內殿,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散在九十九階丹階上,劉翎握著她的手,笑道︰「宿宿,我似是又活過來了。」

劉宿站在陽光下,對他揚眉微笑︰「翎兒,我會一直陪著你,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你。」

劉翎看著她,點了點頭。

「听說這半個月里,皇後一直派人前來探視?」

劉宿點點頭,不願提起林關葭,只冷冷道︰「都被攔下了,翎兒,你以後別再理她,我真是恨極了她。」

劉翎一怔,旋即輕輕一笑,「宿宿,我與她不過都是做戲罷了。」

劉宿皺眉,搖頭道︰「不想你再見他,蛇蠍美人便是如此,你見她一次,我就擔驚受怕一次。」

她抓著劉翎的衣襟,已經是一遍惶恐之色。

劉翎拍著她的手,安慰道︰「好,宿宿說不見就不見。」

劉宿這才松了口氣,低聲道︰「只恨要除掉林家需要好好的部署一番,不然我真想現在就沖到昭陽殿•••」

她側過頭,不讓劉翎看見她眼底的恨意,過了片刻,抬頭笑道︰「听說今年安陽行宮的荷花開得遲,此時去看這好,你陪我去吧。」

這座沉寂了已久的長安宮即將迎來一次血腥的清洗,並非要殺人見血,而是一步步一刀刀將這群深宮里扭曲恐怖的花朵枯萎。

然後尚未籌備好去安陽行宮之事,接踵而至的,卻讓劉宿有些措不及手。

她不知宮外朝堂上,薛雁隨到底是如何打算的,但是宮里卻是極為糟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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