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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話 魁首

花小麥倒顯得很淡然,照舊將那白瓷海碗揭開,露出里面雲霞一般的湯水。

芙蓉花瓣艷紅,豆腐雪白,沒加任何調味料,甚至連一點油星兒都不見,碧清澄澈,輕輕一晃,蕩漾開來,與那花影池的景竟有兩分相似。

「規矩是吃兩道菜,您還是嘗嘗的好。」

她盛出五小碗,分別遞給眾位評判,微笑道︰「黃唇膠和飛龍看似是清淡之物,其實味道卻頗重,會在口中停留很久。與其用茶水化去,倒不如抿一口我這雪霞羹——我曉得第二道菜是沒人看重的,但至少,讓它派上點用場吧,您說呢?」

薛老頭從善如流,果然端起碗喝了一小口,贊道︰「當真十分清甜,甚好。」

余下四位評判也都連連點頭︰「不止是我們,諸位大廚也都嘗過了稻香園東家的手藝,今年這八珍會的魁首之位非她莫屬,想來大家,也不會有異議了。」

池心亭中一片寂靜,無人哀嘆,無人惋惜。

沒有懸念,所以,無話可說。

八珍會的魁首,看似只是個虛名而已,它甚至無法像前年那般,給勝者帶來承辦中秋月宴的資格,但任誰也不能忽略,那即將緊隨其後到來的,無法被撼動的口碑和聲名。

不必等眾酒樓的人離開這花影池,最後的結果便會以最快的速度傳遍城中乃至整個桐安府,或許用不了多久還將天下皆聞,身為一個廚子,一間酒樓的東家,又還能再奢望些什麼?

「丫頭……」

薛老頭看上去似乎有些激動,模著長髯的手微微震顫,喚了花小麥一聲,卻說不出話。

「您莫不是還要給我發什麼獎勵?唉,您已將壓箱底兒的黃唇膠都搬出來了。我一個晚輩,怎好再教您破費?」花小麥歪頭一笑,打趣道。

「去!」

薛老頭被她給逗笑了,拿手指頭點點她的臉︰「八珍會的魁首落在你身上。給你帶來的好處多得數也數不清,你還想管我討東西?別說我沒提醒你,你莫要得意的忘了形,這名頭只能在你腦袋上停一載,明年這時候是個甚麼情況,誰都未可知,若到時我發現你懈怠荒廢,可不跟你客氣!」

花小麥含笑規規矩矩應一聲,一個沒忍住,轉頭向池心亭外張了張。

只可惜沒能看見宋靜溪現下是何表情啊……不過無論如何。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那女人接下來的日子,只怕就沒那麼好過了。

亭中寒暄一陣,謝過薛老頭等五位評判,花小麥又與韓風至多說了兩句。便領著周芸兒和秀苗往外走,汪展瑞被薛老頭給留下了,也不知是有甚話說。

三人沿著碎石小路往稻香園的廚棚去,一路上花小麥始終未開腔,秀苗笑得如一朵花一般,到底憋不住,陡然拽了花小麥胳膊一下︰「東家。你想笑就笑唄,裝什麼淡定啊?咱稻香園現在就算還沒坐上桐安府飲食界的頭把交椅,卻至少也是數一數二的了,你……」

這姑娘成天在鋪子上干雜活兒,手勁大得很,花小麥給她拽得一個趔趄。不等她把話說完,便「嘶」倒抽了一口冷氣。

「撒手呀!」

周芸兒趕緊拍了秀苗一下,趕上前扶住花小麥的胳膊,一臉擔憂道︰「師傅,你的手沒事吧?」

花小麥皺一下眉︰「恐怕是傷了筋……」

用沙爆之法發出來的黃唇膠如豬皮般柔韌。要成比鹽粒子還細的顆粒,除了刀功之外,少不得還要使大力氣。先是在河沙中反復翻炒,再絲毫不間斷地剁上一炷香的時間,莫說是女子,就算是個大男人,也難免胳膊酸軟,筋骨勞損。

「哎呀……」

周芸兒不敢下死勁給她揉,只小心翼翼捧著她胳膊低嘆︰「方才我們都說替你一替,你偏生不肯,非要自己動手——你就算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汪師傅?這八珍會就算再緊要,也不過就只是一場比試罷了,你何苦把自己搞到這模樣?」

「我也沒琢磨那麼多,不過是想著盡力而已。」花小麥回身沖她笑笑,「行了,別擺你那苦瓜臉給我看行嗎?你郁槐哥與咱們芙澤縣城內好幾位治跌打損傷的名醫都相熟,等回了家,我讓他帶我去瞧瞧。」

說罷,便快步走到廚棚前,撩開氈毯,笑呵呵地鑽了進去。

孟郁槐人雖未去池心亭,卻早得到了消息,此刻見花小麥進來,立時快步迎上前,垂下眼將她看了半晌,勾唇低笑出聲。

……

離開花影池,頗費了幾人一番功夫。

新的八珍會魁首熱騰騰出爐,不少消息靈通的老百姓都趕來看熱鬧,將大門口圍了起來,踮起腳尖往里頭張望。

「听說是個女子呢!」

「听說是個年紀輕輕的女子,只可惜已嫁了人了。」

「听說她夫君生得相貌堂堂,若是真的,也不算虧了!」

孟郁槐恨不得將押鏢時的本領全使出來,護著媳婦左穿右突殺出包圍圈,專揀那偏僻的小巷子鑽,待得終于回到東安客棧,已是滿頭大汗。

幸虧這桐安城他常來,對地形還算熟悉,否則,今兒非被堵死不可!

客棧大堂內已擺上一桌酒水,掌櫃的歡天喜地迎上前,將昨日那恭維話又絮叨了一遍,死說活說,將幾人往桌邊拉拽。

「我是真沒想到,今年八珍會的魁首居然會出在我們東安客棧中,也跟著長臉啊!」

他樂呵呵地道︰「您幾位不是本地人,只怕也沒人幫著張羅,可這慶祝的酒,怎麼都得喝兩杯!孟鏢頭,孟夫人,酒菜都備齊了,好歹稍微坐坐,就當給我個面子,行不?」

花小麥忙了一上午,其實已有些乏了。加之胳膊又隱隱作痛,便很想上樓回房去歇一歇。然而這掌櫃盛情難卻,她也無法可想,只得與孟郁槐兩個入了座。又招招手,將周芸兒幾人也叫了過來。

孟老娘卻是早就在桌邊坐得穩穩當當,懷里抱著小核桃,對稻香園奪了八珍會魁首之事毫不在乎,斜睨花小麥一眼,沒好氣地嘟囔。

「我還以為你們真有那麼孝順,領著我上省城來玩一趟,現下我才算是明白了,敢情兒你倆就是誆我來帶孩子的!日頭毒,我也不敢領著小核桃上外邊兒逛去。連著兩天,從早到晚就悶在這客棧中大眼瞪小眼,活活要了我的命!你倆有良心嗎?」

一頭說,一頭就要把小核桃往花小麥懷里塞。

「娘!」

孟郁槐顧忌花小麥傷了胳膊,忙不動聲色地搶在頭里將兒子接了過去。

花小麥則強打起精神。沖孟老娘抿了抿嘴角,露出個討好的笑容︰「可不是?這兩天真辛苦娘了,咱好容易來省城一趟,要是哪哪兒都沒去過,也太可惜了!您看這樣行不?咱們索性多留兩天,明日咱倆一塊兒上街,您看上什麼咱就買什麼。再將這城里有名的酒樓吃個遍,省得您成天埋怨吃我做的菜都吃膩歪了,如何?」

「看上什麼就買什麼?那還過不過日子了?!」

孟老娘使勁兒白她一眼,對她的提議卻分明很受用,眼角眉梢都藏著一絲期待的意味,嘟噥了兩句。也便高高興興地預備偃旗息鼓,目光冷不丁往桌上一掃,突地奇道︰「咦,怎地少了個人?那汪師傅呢?」

眾人也不計東家伙計,擠擠擦擦坐在一塊兒正吃喝得高興。听見這一句問話,驀地都愣了,不由自主朝花小麥看去。

「都瞧著我干嘛?」花小麥噗嗤一笑,「該回來的時候總會回來,他一個大男人,自個兒曉得拿主意,難不成還要你們操心?」

說罷,自顧自拈了菜來吃,被秀苗百般勸著,破天荒地,又抿了一口酒。

忙活了一整個上午,飯畢,大伙兒都各自回房歇息,花小麥與孟郁槐兩個也將小核桃從孟老娘那里抱了來,帶回自己房間。

小家伙如今嘴里時常咿咿呀呀發出些奇怪動靜,冷不防一听,倒像是在唱歌。大熱天的中午,他竟半點困意沒有,瞪著兩顆烏溜溜的大眼珠兒一個勁兒地嘴里嘀咕,逗得花小麥直笑,也不想睡了,就趴在榻上跟他玩,一大一小皆是興致高昂。

孟郁槐舒舒服服倚在被褥上,含笑看著她娘倆胡鬧,片刻道︰「咱真要在省城多留兩天?你那胳膊我雖是檢查過,應當無礙,卻到底還是看過大夫才能安心,萬一有甚麼也好盡快醫治……」

「你沒瞧見娘听說能多留兩天時,面上是什麼表情?」花小麥回了回頭,「咱好容易出來一趟,怎麼說都該陪她四處逛逛,不是嗎?」

她一骨碌猴到他身上去耍賴︰「再說,孟鏢頭,你媳婦我可是掙了個魁首回來呢,你難道就不想在這省城里買點什麼貴價貨,犒勞犒勞我?你明知道我那胳膊只是用勁兒太過而已,何必還如此婆婆媽媽?」

「找打?」孟郁槐摟住她,似笑非笑瞟一眼,「既如此,多留兩日也罷,只不過……」

他皺了一下眉︰「那汪師傅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是跟你說了嗎?臨走時被薛老先生給叫住了,他……」

花小麥抿了一下嘴角,話才說了一半,就听得門上傳來剝啄聲。

「郁槐老弟,東家,你們可還歇著?」

是汪展瑞的聲音。

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花小麥忙翻身起來,理了理衣裳頭發,將自己收拾齊整了,孟郁槐便前去打開門,笑道︰「有個女圭女圭在,如何能踏實歇著?汪師傅進屋來坐。」

ps︰

感謝紫雪盟主同學打賞的五個平安符o(n_n)o,感謝地獄先生、六月青梅兩位同學打賞的平安符,感謝x曉舞、雪葉紛飛兩位同學的粉紅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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