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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月下入甕

「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當你心情不美麗的時候,再美好之物于你都是白搭。先前賈南風還在屋子里頭感嘆月光的明亮聖潔,此刻,賈南風直是希望月亮能夠嬌羞的藏于雲朵之後,自己好趁著月黑風高,逃之夭夭。

當然,這種事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就在嬤嬤溫和的聲音傳來的聲音傳來的那一刻,賈南風便失去了行動能力,她的手腳是冰涼的,她的心更是冰涼的厲害。

月光撒滿了大地。透過御花園的林子印在地上,處處是斑駁陸離的細碎影子,很是文藝範兒的一番景致。這般景致此時在賈南風眼中卻充滿了詭異。地上黑黑白白深深淺淺的影子讓賈南風心煩意亂,遠處朦朦朧朧忽明忽暗的燈影更是讓賈南風恐懼不已。賈南風一動不敢動,她甚至無法判斷出嬤嬤是真的看到她了,還是在咋她。

「看來賈府小姐是真的睡著了。天寒露重,這般是要傷了身子的,老奴還是喚個人來把小姐仔細著送回去的好。」嬤嬤溫和的聲音徐徐傳來,伴隨著嬤嬤溫和的聲音,賈南風後背心兒的涼氣從一股一股的穿上來,然後蔓延至全身。賈南風這回終于確定了,自己果真被發現了。

「是要出去,還是真的裝睡?」賈南風迅速在心中盤算著。嬤嬤這種人是在陰暗里存活著的人,若是要斗心眼,半分勝算都沒有。所以,賈南風決定大著膽子冒一次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因了這件什麼都沒听明白的事就被嬤嬤這種人惦記上了,委實是件可怕的事情,好在自己現在只是一個稚齡女童,走出去裝裝傻,沒準兒還真能混過去,至少比每日提心吊膽過得要好些。

「嬤嬤也在賞月嗎?」賈南風軟糯糯的開口道,稚齡女音,綿綿軟軟,吐字還真是有些不清楚,仿似真的是剛剛被驚醒了的樣子。

「賈府小姐也在賞月嗎?」嬤嬤不答反問道。

「夜里醒來餓得慌,想去尋些吃食,卻迷了路,走來走去,便到了這里,月亮實在是好看得很,看著看著竟是睡了過去,還好被嬤嬤發現了,不然真是要著了涼,過了病氣的!」賈南風說的很是順暢,似乎事情本來便是這般,沒有半絲作假的,語氣天真無邪,臨了還不忘吐吐舌頭,辦個鬼臉。看戲看久了,自己便會演戲了,賈南風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居然也可以走上實力派女演員的道路,以三十歲的高齡扮演一個三歲的女童居然還這般惟妙惟肖。

「這般好看的月亮確實值得賈府小姐費心,不知小姐可是從月亮里看出了什麼?」嬤嬤依舊言語溫和,神情溫順。看著這樣的嬤嬤,賈南風半絲親切感也無,只覺得慎得慌。一個人究竟要經歷的怎樣的過往,才能真正做到,喜怒哀樂不行于色,臉上永遠帶上一張面具。

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可攻可守,可以是試探也可以看做是真心的詢問,可以挑釁亦可以看做是拋出的橄欖枝,究竟是哪一種,那要看對手怎麼來對這一局了。聰明的較量往往都是這般不顯山不露水的。

嬤嬤拋出了一個好問題,那是因為她高看這個賈府小姐一眼。今日白日里發生的總總事嬤嬤都是看在眼里的,這個孩子年紀雖然小,可是人卻通透的很,明白審時度勢,看得清事情的走向,這對于一個三四歲的孩子而言,已經是了不得了。然而吸引了嬤嬤注意力的還是這個孩子的眼楮。一般孩子在這個年紀,眼楮該是澄明清澈的,可這個孩子的眼神卻總透出一種不屬于孩子的成熟,若說這雙眼楮像是一個在人世存活已久的人的眼楮,卻又顯得幼稚了些。還真是異樣,放佛是一個孩子的身子里嵌入了一個沒有長大的成人的靈魂,詭異的很,卻又意外和諧,這還真是有一種讓嬤嬤也說不出感覺。

嬤嬤這般問出口,無非就是想探探賈南風的深淺,其實嬤嬤在心中已經做出了無數個答案,就等著這位賈小姐來入甕。這已經是嬤嬤第四次與人賞月聊這個話題了,只是前三次她被別人請入了甕中,不知這次,誰又會成了那個入甕之人。

「我真的看到了,嬤嬤。」賈南風四十五度角仰望夜空,眼楮亮光閃閃,閃動的不是淚光而是精光。

「哦?老奴洗耳恭听。」嬤嬤看著賈南風的表情,琢磨著她的心思。

「我看到了月餅。」賈南風咽了口吐沫,堅定的說道。

「……」嬤嬤。

賈南風隨著嬤嬤的問題,抬頭看向月亮。「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一種異樣之情油然而生,賈南風望著圓月,一個熟悉的身影猛然間出現在她的頭腦里,那個身影的名字叫……月餅。

以一個正常人的思維來講,在淒冷的月夜,獨自一人在外,口中念著這思鄉懷親的名句,難免會生出一絲分別的愁緒,一絲對未來的期許,一絲對家人的思念,能夠想起月餅的人,怕是萬里挑一的,所以誰,賈姑娘,您的無知讓您再一次贏了!

對于賈南風的回答,嬤嬤曾經做出了無數個假設。如果她答,她從月亮里看到了孤寂,那麼便是要尋同僚了;如果她說從月亮里看到了未來,那便是有了籌謀了;如果她說從月亮里看到了美滿,那便是有了詭計了……嬤嬤想了很多答案,只是沒想到賈府小姐會是這個答案。

月餅代表了什麼呢?嬤嬤猜不透了。拋磚引玉,既然磚已經拋出來了,要是引不出玉來,難免可惜了些。嬤嬤決定要狠些下老本兒了。

「三十五年前,有人曾問老奴,你從月亮里看出了什麼?老奴當時孜身一人流落乞討,于是便答道,我看到了孤寂,那問話之人便將我帶了回去,至此,我有了一處安身之所。」嬤嬤講了第一個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放佛是上輩子的事情了,我吃的月餅與這里的月餅是很不同的。」賈南風此刻已經完全听不到嬤嬤的話了,不提吃的還好,一提起來,賈南風實在是忍不住了,太餓了,這一整天是什麼都沒吃呀!賈南風突然想起來了,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

「二十五年前,又出現一個人,問了老奴同樣的問題,你從月亮里看出了什麼?老奴當時已經衣食無憂,只是年輕,心氣高,想要飛的更高些,于是便答道,我從月亮里看到了未來。于是那個人把我帶到了身邊,我從一個只能溫飽的小丫頭一躍翻了身。」嬤嬤繼續講出了第二個故事。

「那里的月餅有圓的,也有方的,有水果餡兒的,也有肉餡兒的,還都豆沙餡兒的,什錦餡兒的,口味各不相同,可以供人隨便挑選,我最喜歡的是一種叫做巧克力餡兒的。」賈南風狠狠的咽下一口吐沫,無限神往的回憶著。

「十五年前,又出現了一個人,依舊問了老奴同樣的問題,你從月亮里看到了什麼?年少不知情為何物,老奴當日唐突的答道,我從月亮里看到了美滿,于是為了得到那個人口中的美滿,老奴心甘情願的入了這皇宮。」嬤嬤的第三個故事也講完了。

「巧克力是一種入口即化的食物,有點苦,還有點甜,月餅柔軟細膩的皮子嚼在嘴中,已是美味,再加上入口即化的巧克力。」賈南風伸出手抹了抹已經流出來的口水,向往道︰「人間美味,最佳伴侶。」

「縱使他算得上是人間美味,卻也擔不起這最佳伴侶的名頭!」嬤嬤的聲音終于變了,不再是萬年的溫和,嬤嬤的表情也變了,不再依舊的柔順。人多了幾分戾氣,卻是比之前那副樣子鮮活了不知多少。

「不!它絕對是人間美味,絕對擔得起最佳伴侶這個名頭!嬤嬤,你又沒有嘗試過,怎得就隨意的說了這般的話!」賈南風的情緒開始激動了。

「我是沒有嘗試過,只因這個東西根本不存在,讓我如何嘗試!」嬤嬤的情緒也激動了,向來自忖是講規矩的人,現下里卻以我相稱,連老奴也忘記叫了。

「它是存在的,只是在這里沒有而已!」賈南風無比篤定的說道。

「確實他是存在的,只是這里沒有而已。」嬤嬤無限愁思的說了一句。

「哎。」賈南風。

「哎。」嬤嬤。

兩人同時吐出一口濁氣,似乎想將心中難以舒緩的抑郁也吐出來。接著二人便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中。

嬤嬤依舊跪得筆直,月光在她身上灑下一層清輝,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模模糊糊,非常不真實。放佛本來便是月光投射下的一個幻影。

賈南風以蹲大便的姿勢蹲在嬤嬤對面,雙手托著臉頰,腦袋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腦子中yy著月餅的月餅的一百種吃法。

氣氛和諧的詭異。

這是一場曠古爍今的奇談,對話的二人由共同的話題引發談話,之後,二人便雞同鴨講,思維再也沒有出現在同一個頻道上。饒是如此,卻是和諧而愉快的交流著,絲毫沒有違和感,許是她們的誠意打動了上天,于是在談話的結尾時,談話以詭異的方式天衣無縫的合在了一起,她們很傻很天真的分享了各自心底里的渴望,雖然分明講的是兩件事,可這並不影響她們彼此成為對方心目中那個有些特別的人。

我承認都是月亮惹的禍,那樣的月色太美你太溫柔,再怎麼心如鋼也成繞指柔。許是因了那日的月光太美,二人心中又埋藏著一個執念過深的東西,于是最初預定好的事情月兌離了軌道,向著未知的方向發展了。

事後,賈南風曾發自內心的感概︰「嬤嬤也許真是是一個不錯的人,對于巧克力這種未知而奇異的事物,居然不覺怪異,還能欣然接受,只能說明一個問題,嬤嬤是個好人,因為愛巧克力的人都是好人!」賈姑娘神邏輯。

事後,嬤嬤心思百轉千回,有對自己不自制的慚愧,更多的是一份贊嘆︰「賈府小姐還真是個有幾分本事之人!若論文武齊兼備,南風名滿冠京堂。還真是名不虛傳!沒想到月下請君入甕來,到最後,入了甕的還是自己!這個賈府小姐,還真有些意思!」

綜上,我得出了一個結論,聰明人和聰明人的互相較量,必是棋逢對手,斗得酣暢淋灕,你死我活,至死方休。而聰明人和蠢貨的較量就簡單的多了,有句話叫做「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從這句精闢的話里,我們可以看出,聰明人往往很容易死在蠢貨手里。嬤嬤自五歲入司馬府,身邊便都是世間頂尖的聰明人,一直走在刀刃邊上過日子,雖如履薄冰,卻也從未有過差池,沒有到第一次遇到了一個蠢貨,便完敗了。這就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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