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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未眠之夜(二更)

賈南風前一世便是一個懶散之人,這一世被郭氏嬌養著,更是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站沒站相,坐沒坐樣。此刻,賈南風總算覺得自己有一樣能拿得出手見人的本事了,那便是跪姿,已經跪了許久了,賈南風依舊腰板筆直,跪得有模有樣,絲毫不敢怠慢。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賈南風之于文學,只是一個半吊子,雖然古穿了一把,可是文學修養並沒有漸長。此刻看著滿地被吹散的菊花,居然還能吟出幾句李清照的《聲聲慢》來,可見時間實在是漫長,足夠讓人發愁,愁到賈南風都會背古詩詞了。

賈南風跪在地上,感受著時間的漫長,目送著一位位小姐離開,一時間有一種錯覺,自己仿佛真的回到了幼兒園。而且是一位犯了錯的小朋友,被老師單獨留了下來,現在在等著家長來接人。心中有著對家人的期許,有著對犯錯的忐忑,更多的是被懲罰的哀怨。

滿園子里的人幾乎已經走光了,只余賈南風和司馬囧二人,司馬囧還在陪賈南風繼續跪著,他的貼身小廝已經來問詢了七八次了,司馬囧依舊沒有要走的意思。

最後一次,賈南風實在忍不住了,開口道︰「司馬囧,你能先走嗎?不要影響我在這里觀賞風景順便孤芳自賞好嗎?」

司馬囧瞅了賈南風一眼,不屑道︰「沒听嬤嬤說麼,這宮里頭姓司馬。你在看我司馬家的風景,倒是不許我看了?」

司馬囧的固執賈南風是再清楚不過了,只好轉變攻心策略,她略帶憂愁道︰「囧爺,麻煩您個事,您出宮,替我和爹爹說一聲,今晚想來是回不了賈府了,一會兒楊皇後定會來尋我的,記得讓爹爹不要把此事告訴娘親,不然明天還要出大亂子。」

司馬囧听了賈南風的話猶豫了一會兒,問道︰「這般小事何須小爺去做?」

賈南風十分肯定道︰「我沒有貼身的丫鬟小廝,交代了別人也不放心,也只能靠你了。」說完怕司馬囧不信,又加了一句︰「記得讓爹爹明日多給我帶些牛乳布丁來!」

司馬囧雖然無奈,可終于肯起來,他一邊整理自己的衣衫,一邊抱怨道︰「沒事就會指撥小爺給你跑腿!」說完起身欲走,卻是一個踉蹌,跪太久,腳都麻了。

賈南風看著司馬囧的囧樣一樂,司馬囧瞪了她一眼,不忘安頓道︰「一會兒起來時仔細些,你可沒有爺這般好皮囊,本來就長得丑,再跌花了臉,是要嚇死人的!」

賈南風小臉一拉,佯怒道︰「請你趕緊給老娘圓潤的離開!」

司馬囧輕笑一聲,一瘸一拐的向宮外走去。在夕陽余暉的印照下,司馬囧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滿天的火燒雲,配上司馬囧被太陽余暉拉得頎長的背影,美得像一幅畫,賈南風的腦海里再次出現了逐日少年四個字,只覺得這一生能遇到司馬損友真是一件極好的事情。

果然被賈南風猜到了,司馬囧走後不久,楊艷便來了,都沒用身邊的丫鬟動手,自己趕緊上前把賈南風抱起來,匆匆向合歡殿走去。

「時辰夠了麼?」賈南風開口問道。

「自然是夠了的,不然,依著嬤嬤的性子,是沒人敢來抱你走的。」楊艷模模賈南風的小腦袋。

賈南風很自然靠在楊艷的懷里,此刻,她只想做一個稚童幼/女,宮中的日子果然是熬人的,且走且看,能避過一日算一日。

不知不覺間竟是睡著了,這一日,賈南風實在是累了,不光肚子餓身子乏,頭腦心思也是耗費了不少的。這皇宮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待下去的地方。賈南風想著想著就這樣在楊艷的懷里睡了過去。

「轟隆隆」一聲雷響,將賈南風驚醒了。賈南風猛的睜開眼,沒有看到熟悉青紗帳,人陡然間一激靈,突兀的坐了起來,定頓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是在皇宮,眼下定是睡在皇宮的某個屋子里頭的。陌生的恐懼感終于開始消失,睡意也隨之漸漸全無,人全然清醒了。

賈南風看看窗外,月光皎潔,還帶著幾分幽冷的清輝。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圓,將外面的一花一草照的清清楚楚。以前常听人們說,月光極是聖潔,今日這束聖潔的光仿似也照進了賈南風的心里頭,把賈南風的心思也照的一清二楚。

自打來了這個朝代,賈南風總有一種錯覺,便是總有一日,自己還會不知不覺間再穿了回去。說到底,她是不認可這個地方的,魏晉風骨確實讓她神思向往,魏晉美男在一定程度上也確實對她構成了一定的誘惑。可是對于自身宿主賈南風的命運她也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因此,長久以來,她接受賈南風的生活,卻在隱隱間不願直視賈南風的命運。心中懷揣著能躲一日算一日,能拖一日算一日的心思。平日里她活的率性,這般陰暗的心思是很少表露出來的,只有在極度害怕不安的時候這樣的負面情緒才會流露。上一次生出這樣的心思還是在第一次進宮的時候,沒想到,時隔許久,再次入宮,竟又起了這般不堪的心思,看來,這皇宮還真是賈南風命中的一把鎖,只是不知手執鑰匙那個人何時會出現。

賈南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想要緩解心中的憋悶,來到這個地方快要四載了,竟被嬌慣出了認床的毛病來,離開了賈府熟悉的青紗帳,原來竟是這般沒有安全感,雖然賈南風一直在心中把自己當做這個世界的局外人,但是不能否認,她已經對這個世界的很多人產生了依賴,再也不能如剛來是那般,躺在郭氏懷中冷眼看世界了,以一種打量的眼神看著身邊的每一個人,只因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變成了局中人。

賈南風忽然間對自己的想法感到恐懼,對于一個普通人而言,賈南風遇到恐懼的應急反應便是逃避,為了不讓自己躺在床上胡思亂想,賈南風決定出去透透氣。

門口勢必有守夜的小宮女,這點兒常識賈南風還是有的。于是她光著腳下地,躡手躡腳的走至屏風處,屏氣凝神悄悄穿起自己的衣裙,抬頭看了一眼那件白狐披風,想想今日一眾小姐的打扮,覺得翠娘確實是給自己穿的多了點,然後又考慮到下面的行動,便毫不猶豫的將這件披風棄在這里,一只手拎起兩雙鞋子,弓著腰,貓著頭,踮著腳尖,輕聲慢步移至窗下,伸出小手,一指一指的將窗戶慢慢掀開,然後從旁邊悄聲挪來一張小幾,踩在小幾上,邁過了窗台子,向外跳去。畢竟是天涼了,夜里的地面更是凍得發硬,這一跳,還真是震得賈南風的腳一陣酥麻。賈南風把自己蜷成一小團,生怕這一跳動靜太大,驚動了守夜的小宮女,窩了許久,也不見有動靜,還真是命好,遇到了一個偷懶的小宮女。賈南風利索的將鞋子穿上,腳步大而輕的向外慢慢走去。

注意力轉移法還真是解決灰暗情緒的好法子,賈南風這麼一折騰,還真把剛才一肚子的愁雲慘淡給折騰沒了,可是隨之而來的,便是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皇宮太大,賈南風太路痴。于是,她迷路了……

有一得必有一失,賈姑娘的自我修復系統自動啟動,她開始了自我修復安慰。邊自我安慰,邊用眼楮急切的搜尋著,想要找到蛛絲馬跡熟悉的物事兒,搜尋了半圈子,還真被她找到了一些看上去很眼熟的菊花,于是她沿著菊花一路尋去,熟悉的地方終于出現了!只可惜,這處熟悉的地方不是寢宮而是御花園。

賈南風頓感失望至極,想要轉身離去,卻听到了不該听到的聲音。

「嬤嬤這是何必?並無人要嬤嬤這般做?」這個聲音賈南風是認得的,三分溫潤,三分莊嚴,三分凜冽,還有一絲慵懶,正是當今的皇上司馬炎。

「陛下說笑了,這宮中最看重的便是規矩,老奴如何能壞了這規矩?」說話的正是白日里教大家行走禮儀的那個宮嬤嬤。

賈南風繞至花壇邊上,悄悄露出半個小腦袋,只見在清冷的月光下站著一人,跪著一人,站著的人只留了個背影給賈南風,身姿清 卻威嚴不減,正是司馬炎。跪著的人腰肢筆挺,面容平和,雖是跪姿,卻半分沒有低人一等的感覺,反倒是端得一副讓人不敢小瞧的做派。不是宮嬤嬤又是誰?

確定了是這二人,賈南風心中直呼糟糕,看到了不該看見的,听見了不該听見的,這是犯了死罪啊!罪名叫做「你知道的太多了」!不作死就不會死,賈南風心中暗暗埋怨自己這是在作死啊!好在二人還未發現自己,賈南風卻是一步都不敢動了,盡量蜷縮身子,減少存在感!

「嬤嬤的脾性我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既然嬤嬤執意要長跪自罰,孤也不好勉強了!依著嬤嬤的本事,讓嬤嬤教一些黃毛丫頭,確實是大才小用了!」司馬炎這話說的很是懇切。

嬤嬤微微一笑,也坦率答道︰「老奴既非大才,何來小用之說?只是老奴瞅著這些小姐們的規矩都是極好的,老奴怕是沒有什麼可多教的了?」

司馬炎恍然的長嘆了一聲,道︰「既然嬤嬤說規矩是極好的,那想必是沒得挑剔的了,只是這宮中,有些規矩,還是與外頭不同的,嬤嬤只需提點她們一二便可。」

「這是老奴的本分。」嬤嬤垂頭施了一禮。

司馬炎虛扶了一把嬤嬤,便不再多說,轉身走了。

嬤嬤望著司馬炎離開的背影,心中千回百轉,祖孫三代籌謀曹家的皇位,終是在他手底下得了手,不一般處自是不必說。想當初,司馬昭還是晉王的時候,屬意的是幼子司馬攸。可後來卻將晉王位傳給了司馬炎,難道只是單純的立長不立幼?剛剛把晉王位傳給司馬炎,司馬昭便中風猝死了,難道也僅僅是巧合?晉朝建國,司馬炎分了諸多王,卻紛紛指派去了外京,獨留齊王司馬攸一人在內京,難道真是因為一母同胞兄弟恭維?

人心最是難揣測的,嬤嬤行走宮中多年,終是練成了揣摩人心的法子,可這司馬家人的心,任她在修煉三十年,也是揣摩不透的。

嬤嬤把自己的人生修煉的精髓明明白白的告訴了所有人,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肯相信。人心最是難揣摩的,要靠守規矩才能活下去。嬤嬤能存活至今,靠得不是揣摩人心,而是守著自己的規矩,可這套規矩是什麼?沒有人知道,一如沒有人能猜透的司馬家人的心。

皇上特意把嬤嬤從這深宮里請出來教規矩,確實是大材小用了,只因皇上真心想讓嬤嬤教的並不是簡單地行走禮儀,而是嬤嬤存活的規矩。滿京都有頭臉的小姐們全都到齊了,將來的後宮之人,難保不出自其中,早些學規矩是好的。只是這規矩該教給誰,司馬炎不願說,嬤嬤也不願去猜,兩人打起了太極。

「賈府小姐是在花壇子後邊睡著了麼?仔細受了涼氣。」嬤嬤溫和的聲音傳來,賈南風只覺得「嗖」的一下,一股涼氣從後背穿起,然後蔓延至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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