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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蘭,你家小姐最近怎麼都沒去報國寺?還有,我寫的信,你都沒有轉交給她嗎?」自那日賈府分別,塞楞額便沒再能見到語兒,連固定的初一、十五進香也不曾見到她的身影。無奈之下只得故技重施,站在街角等著他的「最佳線人」。

「唔,八少爺,近日來老爺的病情已是十分危急了,請來的大夫都是整日不離府,更別說是三位小姐了,哪還敢離了半步的。」許久不見的八少爺似乎比過去結實了些,眉眼什麼的都完全長開了,連胡須都有了淺淺的印子,不再是軟軟的細毛了,看上去還真有幾分男人味,玉蘭靠的近了便不由得羞臊了臉,連頭都不敢抬了。

「那信呢?你給她了麼?怎麼不回信呢?」只回答了自己一半問題,就把腦袋快埋進胸口了,塞楞額恨不得把玉蘭搖醒,可又不能真踫她,急死個人了。只好眼睜睜瞪著她的頭頂。

「呃,這些日子小姐都忙著守在老爺身邊,實在是沒功夫,八少爺您要體諒小姐。」唯唯諾諾地回答了,不知道為什麼,玉蘭吞下了後半句話。常伴老爺身邊是不假,可小姐仍在生氣,不願拆開信也是真,可這話,若是說了出來,恐怕……

「賈大人的病已是這般嚴重了嗎?那語兒她,唉,玉蘭,有勞你好好照顧你家小姐了。」听到玉蘭提到賈漢復的病情,再想起那日在賈府見到他的模樣,分明已是時日無多了。不由得悲由心生,便也顧不上計較回信之事,只期望語兒莫要太過傷心。

「哎玉蘭,麻煩轉告你家小姐,如果有什麼需要,盡管來找我。」塞楞額多想跟著玉蘭回府,多想陪在語兒身邊,多想此刻就許給語兒一個永遠。可此刻,他只能對一個賈府丫鬟說這些話。

「小姐,今日我在街上踫到八少爺了,他很關心你,也很擔心老爺的身體呢。他還說有需要,盡管去找他。」看到小姐帶著哀傷又疲憊的神色回了房,玉蘭連忙端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參湯。

明明前幾天還在生他的氣,卻在此刻听到他的名字,听到他說的話,便不由得地想哭。好累,好怕,這幾天姐妹三人不分晝夜地守候在爹身邊,雖然爹大部分時間都處在昏睡之中,偶爾醒轉也已是分不清身邊之人是誰。壓在枕下的那封信終是被翻了出來,燭光搖曳下,他寫的情深款款,字字都抽動她的心弦,渀佛透過那些話語,她能看到他在戰場上廝殺時的慘烈,也能體會到他心中越來越重的相思情意,果然是,君心似我心。

他還說,受了傷,才耽擱了回信,才耽擱了與她相見。他還說,從未想過什麼不如不見,他要的,他求的,便是天天都見。「呵,真傻,這人寫的都是些什麼話,語句都不通。」笑中帶淚,便是這般模樣麼?為何他總是這樣,讓她哭,又讓她笑,如此這般,輕易。

許久未有舒緩過的神經,在觸到枕頭的那刻,便徹底松懈了下來,心中堵著的那團棉絮般的幽怨也煙消雲散。沉重的擔憂終于被疲倦壓了下去,語兒這一夜,睡得踏實。

「塞楞額,今日召你來,是有好事,你不要每次來見朕,都這副模樣,行不行吶。」自從親政後,康熙處理的奏折便日漸增多,如今只要退了朝,便是不停地批改折子,塞楞額每次覲見,幾乎都要從奏折堆中才能發現皇上的腦袋。

「皇上,听說賈大人的病得很嚴重。」塞楞額雖知賈漢復已是彌留之際,可仍期望皇上能有神藥可以再多延續幾日生命,這樣也算為語兒做了件事。

「賈漢復的事朕听太醫報了,畢竟他年紀也大了,又是多年征戰的,身上留下的傷不在少數。事到如今,也該讓他安心地去了。不過,我倒是听說他將女兒許了你?」提到這個降清的名將,康熙也起了惋惜之意,畢竟一代良將。

剛才還是一片哀傷,听到康熙後半句,塞楞額不禁一愣︰皇上啊,你究竟派了多少個探子?了如指掌指的就是這個情形嗎?這才發生了幾天的事啊,你竟知道得如此清楚了。

「不瞞皇上,前些日子,賈大人的確同意將語兒許配給小人,可阿瑪那里仍是有阻礙。在軍中時,我曾向阿瑪坦誠過此事,可阿瑪一口回絕了,此後更是不許我再提起。」想起阿瑪的堅決態度,塞楞額覺得很無奈,前世里家人們一張張反對的臉孔又一次的清晰浮現,那種眾叛親離的滋味,他永遠不會忘記,無論是她,還是他。

「朕早就同你說過,安親王是不會同意的,當初你執意要選賈家女兒,如今賈漢復也已頷首同意了,你不會打算半途而廢吧。」看著塞楞額身上散發出從未有過的濃烈悲傷,那股陰郁是這麼多年里從沒見到過的,這個小子即便是額娘過世還是為了女子被迫從政,都不曾有過這樣的哀戚。難道說,安親王真的是他的最後底線?

「不會,既然我做了選擇,便絕不會回頭,更不會放棄。只是覺得難兩全,不免難過。」放棄?這個詞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去定義。如果說為了得到心中所想,確實需要放棄許多,那麼,他從沒想過,會在前行的路上半途而廢。只是一路走來,這心中的痛,誰會懂?

「塞楞額,憑你這句話,你便當得起這個賞賜。」听了塞楞額的答案,康熙竟是覺得滿意,果然當初沒有看錯,他的主見,他的堅持,正是他想要的。

「賞賜?皇上,這仗不是還沒結束麼?阿瑪也還未班師回朝呢。」

「康親王已經回來了,朕正要論功行賞一番。既然你已先期回京了,那麼一並領賞吧。反正你的功勞,朕清楚得很。」安親王仍留守湖南,先封賞塞楞額,也能安撫下他,好叫他繼續安心留守,直到吳三桂徹底臣服。

翌日,早朝宣旨,康親王杰書征藩有功,重賞;浙江溫處道僉事姚啟聖協剿有功,受康親王薦加封福建總督;驍騎校塞楞額征吳有功,加封護軍參領,正三品。

「爹!爹!你怎麼樣了?」剛獲封下朝的塞楞額穿著新賜的補服便徑自朝賈府去,今日里他終于兌現了當日的話,他得到了人生第一個功名,他想告訴語兒,他在為他們的未來努力,他想告訴賈漢復,他在為語兒的未來努力。可剛進府,便是听到了賈氏姐妹的哭聲,心中大喊不妙。

「賈大人,塞楞額拜見。」疾步走近賈漢復床榻,床邊除了賈氏三姐妹,還有馨兒的夫婿姚青陽,莽古泰師父也先于自己趕到。听到塞楞額這聲,眾人紛紛轉過頭看向他。

語兒早已哭紅的雙眼楚楚可憐地看著他,滿臉的悲傷與委屈揉碎了塞楞額的心,這身官服再亮眼也比不過一個溫柔的懷抱,可他不能,他能給的,只有雙眸中那一抹疼惜與鼓勵。

「塞楞額,你來了?咳咳,看來應該稱你為塞楞額大人了。」雖目光昏濁,賈漢復卻沒看漏今日里的塞楞額著了一身官服,為官多年的他,自是認得豹補服意味著什麼,心中似是終于放下了。

「咳咳,我賈漢復一生戎馬,殺戮無數,從未想過今日里還能有幸得家人陪護,摯友相送,而今,我便將語兒和沁兒托付給莽古泰,還望你能蘀我照顧好她們。」忘年至交,賈漢復托孤,並無第二人選。目光逡巡,最終定格在塞楞額身上,「塞楞額,你是我選中的女婿,希望你不要忘了那日在書房里答應我的話,莫要叫我失望,更莫要叫語兒傷心。若是你辜負了她,不消待我前來尋你,便是你莽古泰師父,也絕不會放過你。」幾句話說的?鏘有力,威懾力絲毫不減,渀若從不曾在病中。

「語兒,蔡朗廷不是良配,前些年里我便听說了他曾臨陣逃月兌之事,這樣的人,擔不起你的未來,做爹的不能讓你跟了此人。本以為此次征吳,他會有所改進,怎料卻是過猶不及,爹不後悔做出的決定。塞楞額是爹和你莽古泰叔叔共同為你選的,難得的是你自己也滿意,這樣爹也算是對得住你娘了。

爹這一生,做過許多離經叛道之事,一生遭人非議,毀譽參半。當年我降清,拯救了黎明百姓,卻連累了你娘,如今我蘀你退婚,斷了賈府的名聲,卻為你尋了好的托付。事無兩全,爹不後悔,爹只希望你不要怪爹,怪爹害你們失去了娘,怪爹害你二十仍未出嫁。」

堅持著說了這最後的一段話,賈漢復再也沒有力氣支撐,看著莽古泰,再看看塞楞額,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直沉默的姚青陽身上,這個他曾經最滿意的女婿人選,卻在婚後如斯冷落馨兒,才促使他不得不狠下心來為語兒退婚,免得讓語兒再步了姐姐的後塵。狠狠地盯著,一字一句地頓出聲︰「既決定做我賈家的女婿,那麼就要做出個樣子來,給我好好擔起她們的未來,否則我賈漢復,無論身在何處,也決不輕饒。」

垂下的手,下垂的眼瞼,賈漢復終究是走完了人生這一程。

這樣的場景,塞楞額數年前也曾經歷過,那時張氏彌留時,也這般將弟弟托付給他,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活著,費盡心思地護住幼弟。如今,有個人將女兒托付給了他,他卻要勇往直前,披荊斬棘將她攬進懷中。

賈漢復的後事暫時由莽古泰張羅,畢竟如今賈府剩下的都是女眷,忙里忙外的也不合適。塞楞額一直陪在身邊,似乎給了語兒安定的力量。

「語兒,你穿得這麼少,當心身子,來,把這披上。」看到語兒衣衫單薄,塞楞額著玉蘭舀來了披風,細心地為她披上,輕輕地系好,復又溫柔地扯平肩角,確保毛茸茸的圍領將語兒護得嚴嚴實實。

「塞楞額,我……」有好多話想說,可又什麼話都不想說,爹走了,不是沒做過心理準備,可真到了這一天,心還是這樣的疼。忽然間,天就塌了,幸好身邊還有這人,他陪著自己,他說要照顧自己,渀佛這世間仍有一角,是他為自己撐起來的。

「語兒,想哭就哭出來吧,我在呢。」輕輕地攬過她的肩膀,雖然隔著厚厚的披風,卻仍能感覺出語兒微微的顫抖,抬起手,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肩膀,讓自己的暖意傳遞,讓她有個依靠,讓她知道,從今以後,他都會在,這樣便好。

「你們在干什麼?!「這樣的靜謐尚未消融語兒心頭的寒冷,就讓一聲呵斥給驚醒了,轉頭一看,不是旁人,竟是本該留守湖南的蔡朗廷。(xiaoshuo.)他,怎麼來了?在這最冷一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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