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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無邊心事無邊意

玉瀟然因這平靜且篤定的聲音而身心震,雖非山盟海誓那般驚天動地,卻讓她心中蔓延著絲絲暖意,如水的目光之中掀起了軒然大波,卻最終搖了搖頭道︰「我身上的擔子,我希望自己來擔!」

他縱然願意舍身相陪,她也不願成為他的負累,她所向往的,是有一天能夠並肩翱翔,馳騁九天,再不受束縛與牽絆,對酒當歌,一笑濟滄海,看盡百態人生。

只是,這一天,仿佛很遠很遠,真的會到來嗎?

面前容顏妖嬈的男子,一聲無奈的苦笑,總該想到她是如此倔強的女子,卻始終不甘心地問了出來,她有她的驕傲,她也有她的責任,她從來都是展翅九天傲視山河的鳳凰,他笑了笑,輕聲道︰「好,你要怎樣,都隨你!」

「如若我想離開呢?」她小心翼翼問道,寄人籬下,隱藏身份,看人臉色的日子,終究是她過不慣的生活。

龍延拓很好,可以說是無可挑剔,讓她絲毫听不到那些閑言碎語,但這里,終究不是她該長此以往待下去的地方,她如何不知,如他這般光華耀眼的男子身邊,如梓晴郡主這樣的女子,自然多不勝數,他日黃袍加身,更有三千佳麗,如花美眷,伉儷情深。

可是,即便如此,他日她想起如今種種溫暖,卻不會後悔,她始終知道這些,但卻無法抵御那勢如破竹的溫暖誘惑,他一次次救她于水火,一次次將她從痛苦的邊緣拉出,即便身首異處也甘之如飴,他就如黑夜里跳躍的燭火,她就如彷徨無措的孤魂,他給她溫暖,給她希望。

但卻,終究給不了未來。

手上的力道緊了緊,讓她回過神來,耳邊傳來他低沉卻又霸道的聲音︰「不許胡思亂想!」

她看著他明如星辰的雙眸,搖了搖頭。

他看著她如此模樣,目光變得越來越深,剎那間化作了一片汪洋的大海,浩瀚無邊,卷雲吞浪,然也就是一瞬,便無跡可尋。

一室其樂融融,傾刻間便煙消雲散,靜坐的傾城男女,神色各懷,屋內珠簾無聲,環佩琳瑯,掩蓋了誰心事層疊如書。

第二日,青謹正給玉瀟然換藥,遠遠的,便有嘈雜的吵鬧聲傳來,她看了看添香,皺了皺眉道︰「怎麼這聲音……是梓晴郡主?」

添香抿著雙唇,並未答話。

她見添香不說話,便待青謹上完藥後便整理好了衣服,向外走去。

「師姐,這是太子府!」青謹出聲攔道,「閑事還是不要理會的好!」

她去勢未止︰「如果和我有關呢?」

身後青謹搖了搖頭,一臉無奈之色,跟了上去。

聲音便在待玉閣不遠處,她出了門便遠遠瞧見梓晴在一群人的阻攔之中面帶憤然之色走來,那些人想必顧及她郡主的身份而十分為難,只得亦步亦趨,梓晴待看到玉瀟然之後,嬌俏的面上怒氣更盛,直直向玉瀟然走來。

「這位姐姐,敢問我可得罪過你?」梓晴一上來,便對著玉瀟然就是劈頭蓋臉的質問。

對于她的怒氣,玉瀟然一愣之後依舊是彬彬有禮道︰「郡主這是說得哪里的話,民女擔當不起!」

「你擔不起,擔不起為何昨日我只是去你那里小坐了一下,不過就是失言說了句不該說的話就如此待我?原本以為你大氣不與我計較,想不到你竟懷恨在心,在太子哥哥面前說三道四!」梓晴郡主冷笑一聲,越來越滔天的怒氣讓她面部微微有些扭曲。

任之脾性再好,听到這話也不能沒有怒氣,玉瀟然面色微冷,直起了身子︰「說三道四?郡主莫要血口噴人,瀟然自認為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卻也從來不會在人背後放冷箭!」

梓晴郡主又是一聲冷笑︰「你不會?哼!昨日我來太子府的時候還好好的,今日,這大門怎麼就不讓我進了,還說什麼最近風聲正緊,以前你不在的時候還好好地,怎麼你一來,就不一樣了?不是你,還能有誰?」

玉瀟然這才听出個所以然來,原來如此,她收斂了怒氣,而後聲音平靜道︰「郡主既然如此認為,那瀟然也不多做解釋了,既然這里是太子府,那郡主就理應找太子殿下理論,太子府上的事,瀟然沒有說話的權力!告辭了!」

「你……」梓晴未料想面前這女子一點也不為自己辯駁,那淡然處之的模樣讓她聲音一窒,本準備了許久的怒氣無處發泄,聲音一窒之後便是愈發氣惱,「你站住!你不許走,既然如此,那你是默認了?」

「默認又如何,不默認又如何?」她腳步一頓,略微偏首,留給色厲聲刃的女子一個清淡的側臉,未曾轉身。

梓晴未料及這本是謙恭有禮的女子轉眼之間變作了如此倨傲的模樣,她眉淡目冷,隱約間間竟有不可侵犯的莊嚴和高貴,一瞬間讓自己有些無所適從,但她一愣之後便又怒目而視︰「你竟敢如此跟本郡主說話!」

「郡主!」添香走上前來,輕輕一禮,眉清目冷,「郡主本是大家閨秀,今日卻無故大鬧太子府,若是傳了出去,豈不讓別人笑話!如今我家主子也不在,趁著事情還未鬧大,奴婢勸郡主還是快些回府去吧!郡主若有什麼話,可去找我家主子商議,還請郡主不要為難我家主子的客人!」

添香眉眼冰冷,聲音也跟著愣了幾分,想來是在太子府中地位也是不低,她已開口,梓晴便面色憤然地看向玉瀟然,但卻最終沒有再次出聲,拂袖而去。

添香看著跟上來的侍衛,冷聲道︰「待主子晚上回來,將此事交由主子處理!」

「太子殿下日理萬機,這些小事,還是不要麻煩他了!」玉瀟然面色未改,聲音卻毋庸置疑。

添香面色一頓,欲言又止,卻最終擺了擺手讓那些人退下來去,看向當先而去的那人,目光也變了幾分,尋常女子若是遇到這種情況,卻巴不得有人能為自己出一口惡氣,但面前這女子,傾城國色,氣韻天成,卻從不端主子架子,如今即便是受了委屈,除卻那一剎那間的怒氣之外,她似是不僅一點也沒有將之放在心上,反而更想息事寧人。

前方當先而去的女子似是感覺到身後女子投來的目光,笑了笑︰「怎麼?覺得我很奇怪?」

添香輕輕一禮︰「奴婢不敢!」

豈料前方那本該一本正經地回房的女子,卻突然間轉過身來,笑容如極力綻放的花顏,明艷不可方物︰「是不是突然間對我很是欽佩,覺得我寬容大度,很有君子之風?」

冷聲冷面的添香終于開啟了她歷史上第一次的訝然之色,她對這女子突如其來的純淨笑顏觸不及防,只見她明媚如陽光的笑意帶著幾分狡黠幾分得意幾分純淨,清澈的目光將人的心思照得清晰透徹,仿佛是這冬日里最光彩奪目的一線銀輝,皎皎如月令人高不可攀。

不是不知道這女子的身份的,對她的遭遇也有所耳聞,尋常人在這滾滾的紅塵之中,或許早已千瘡百孔,或許已變得污穢不堪,但這人卻依舊皎皎光輝明艷,時而如雲層遮月朦朧不清,時而如見底清泉純淨無暇,時而如雪中白狐精明狡黠,但無論是哪一個她,卻都如此光彩奪目,讓人移不開目光。

她冰冷的容顏終于在這種溫暖的陽光之下扯出幾分笑意,卻也只在剎那間,而後由衷道︰「姑娘確實是值得添香欽佩!」

「哎呀,天啊,添香,你笑了唉,你笑了,真好看,真好看!」豈料面前這人似是絲毫未曾將別人的贊賞听入耳中,反而像是發現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一般驚呼一聲。

「是嗎是嗎,我看看,我看看!」添香還未曾說話,耳邊傳來呼呼風聲的同時也傳來那人焦急的聲音,隨即玉瀟然身側便穩穩地站定了一個人的身形,那人直直盯在添香清冷的面上,急道,「誰笑了誰笑了?在哪呢?我怎麼沒瞧見?」

這人一出現,添香的面色便更加冷了幾分,冷冷地「哼」了一聲。

玉瀟然看著面前這人慌里慌張地詢問,眼楮卻絲毫未曾離開過添香片刻,模樣十分滑稽,她清了清嗓子問道︰「咳,玄彬啊,怎麼了這是,有刺客?」

「啊!刺客?在哪里在哪里?」玄彬這才將目光移開,四下看了看。

玉瀟然故作詫異之色︰「沒有刺客啊,那看你這如臨大敵的樣子,倒是讓我嚇了一跳!」

玄彬面色未改︰「有嗎?」

玉瀟然翻了個白眼,上行下效,不與這人一般見識,轉了個身道︰「添香姐姐,既然無事,那咱們便回去吧!」

這人日日只知故意接近,卻從無勇氣表露心跡,既如此,倒不如自己幫他一把。

玄彬站在原地,依依不舍目送前方那兩個裊裊婷婷而去的身影,無奈搖了搖頭。

添香跟在玉瀟然身後,沉默了許久,才道︰「想必姑娘也知道,太子府外松內緊,絕不會讓外人隨意進出,長久以來,能夠自由出入太子府的人,也只有梓晴郡主一人而已!」

她這樣一說,玉瀟然的心中便緊了幾分,默不作聲。

只听添香接著道︰「姑娘可知這是為何?」

她看向目光平靜的添香,良久才道︰「听聞魏安王德高望重,手握重兵,在天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添香搖了搖頭︰「並非如此,天行位高權重的絕非魏安王一人,主子如此,是因為當年,魏安王是唯一替先皇後說過話的人,為此,後位才得以保住!宮變之際,主子出逃,魏安王也是出了力的!」

玉瀟然了然,怪不得魏安王如此手握重兵,卻不曾受過絲毫猜忌,原來其中還有如此由來,那人自幼流落宮外,清苦自不必說,想必當初幼時的絲絲溫暖也銘記于心,她點點頭︰「原來如此!」

「添香說這些,只是想告訴姑娘,姑娘在主子心中的地位,是任誰也無法撼動的!」添香幽幽道。

她垂首默然不語,眼中諱莫如深。

傍晚,龍延拓照舊來待玉閣,玉瀟然對白天所發生的事,只字未提。

夜深人靜。

「師姐,我們這樣做,真的好嗎?」青謹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在深夜之中響起。

玉瀟然先是仔細听了听四周的動靜,小心翼翼看了四周一眼,小聲道︰「有什麼不好的,你若是舍不得這里,那你留下,我們走!」

「師姐,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青謹絲毫不在意她惡狠狠的話,稚女敕的小臉上毫無嬉笑之意,目光灼灼,讓企圖轉移話題的人無處可逃。

她目光斂了斂,沉吟良久才說道︰「非走不可!添香呢?」

「放心吧,一個時辰之內,保準醒不過來!」青謹拍著胸脯道。

玉瀟然點了點頭,看了眼小黑懷中包裹嚴密的赫連湛,躍上牆頭,看一眼簡約古樸的待玉閣,斂去眼中的波光明滅,而後飛身而起︰「走吧!」

青謹和小黑緊隨其後,一直沉默不語的青慎卻依舊立在原地不動。

「喂,木頭,怎麼不走?」青謹低喚一聲,面露不解。

青慎卻恍若未聞,微微仰首,看著不遠處的屋檐之處。

玉瀟然順勢看去,猶如古井一般平靜的目光剎那間猶如決堤的巨浪。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層層疊疊的干淨的琉璃瓦之上,折射著未明的燈火,迎風而立的那人沐月華而生,皎皎生輝,令這一地暗淡無光,悄然遠去,天地之間,只剩下那人宛若天神的風姿。

他如墨的長發迎風而動,紫色的長袍蕩起細膩的漣漪,目光有如盈盈一水,倒映著不遠處臨陣月兌逃的女子未明的容顏,精工雕刻一般的五官依舊妖嬈絕美,唇邊的淺笑但卻恍惚間有種令人不忍忽視的傷痛隱約乍現,他聲音散落在無邊的天際︰「你要走?」

她因這淡如雲煙的聲音而心如平地波瀾,久久沉默不語。

身後青謹無奈搖了搖頭,飛身而下,拉著小黑和青慎瞬間消失不見。

玉立在長風之中的男子身形挺拔,面容如妖,一步十丈,眉眼未明,來到她的身側,垂首的容顏仿佛令天地為之沉淪遠去,他撫上她已經大好的左手,幽幽道︰「此刻,我倒是對青謹有些又恨又喜了!」

她猶如長出雙翅雄鷹,他一放手,她便要展翅遠飛。

她猛然抬首,疑惑不解︰「為何?」

「如若沒有他,這手,也不會好的這麼快!」他輕輕一笑,似乎在嘲笑自己太過痴傻。

她一愣之後,便因他這听似無理實則無可奈何的話而心神震動,而後輕輕一笑道︰「驚華天下的龍延拓,不應該如此!」

他眉目一跳,目光灼灼看向她︰「那然兒說,我當如何?」

她沉默良久,仿佛是鼓足極大的勇氣一般,決絕道︰「忘掉我!」

他渾身一震,絕美的容顏因這毅然決然的聲音而風波蕩漾,逼近一分,而後果決的話語從他單薄的雙唇中溢出︰「若要如此,除非我永生死去,這世上再也沒有龍延拓!」

炙熱的淚水因這聲音里的狠辣和果決而猶如決堤之江,簌簌滴落在他迎風而無的長袖之上,她步步後退,聲音散落在風中︰「何必……何必……」

夜風突然開始呼嘯,仿佛是在嘲笑這世間的冥頑不靈和痴傻之人。

他幽幽嘆息一聲,心中不知是苦是喜,一把將之按進懷中︰「不過就是個魏安王而已,你也太小瞧我了!」

她又是一愣,她因何離開,原來,他都知道。

她不願,不因她的存在而讓他為難,今日他為了她,能夠得罪魏安王的掌上明珠,明日卻不知是誰,縱然他一心如此,但她也不願成為他的負累,她如何布置,他雖說得如此輕松,但魏安王手握重兵,扼守皇城命脈,牽一發而動全身,縱然他風華蓋世,她卻也不願如此,她所能做的,便是悄無聲息地離開,未料想,這人竟早已將她了解的如此通透。

添香的話,雖然告訴了她,她在他心底不容忽視的地位,同時也告訴了她,他為他所做的犧牲。

她還未曾開口,便听他幽幽道︰「然兒,是我錯了!」

他忘記了,她有她的驕傲,她有她的尊嚴,她永遠不願做別人的附屬品,她是九天皎皎之明月,傲視蒼生,縱然會有烏雲蔽月,但她也終究光彩奪目。

心中築起的城牆瞬間崩塌,化作一片旖旎柔軟之地,她在這溫柔如水的無邊寵溺之中愈發泣不成聲,不知所措。

「你若一去,等待你的便是刀光劍影,你這手臂未能痊愈,終會影響你的身手,你放心,但當你完好如初,我,定然放你歸去,可好?」他乘勝追擊,聲音愈發溫柔。

她在這比水溫柔,卻比決堤之水猛烈的寵溺中早已無所防備,點了點頭,幽幽道︰「那梓晴那里……」

他輕輕一笑,果然,拍了拍她道︰「我已經撤下了命令,放心吧!」

她看著那人宛如日月之光籠罩天下的笑顏,仿佛化作了一張交織相錯的大網,溫軟地讓她化不開去,她輕輕閉上眼楮,也罷,便縱容自己沉淪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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