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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天長水遠可相隨

自青謹和青慎一來,龍延拓便將他們師姐弟三人安置在了太子府中的一處雅閣之中,並派了添香隨身伺候。

她記得她第一日來此的時候,看到園子門口龍飛鳳舞的幾個瀟灑大字時佇立了許久,眼眶微微濕潤,對著那聯對喃喃念道︰「一夢瀟然千里覓,三生俗世半醉沉,好文華,好氣魄,也好……」

執著。

最後兩個字,她留在了心底。

幽幽一嘆,她偏首問道身後迎風而立的男子︰「待玉閣,待玉閣,你怎知我要來?」

待玉閣,正是這雅閣的名字。

向來所向披靡的他神色卻有些微赧,卻愈發襯得他容顏邪魅妖嬈,讓這門口的一片嬌俏的紅梅為之黯然失色,他修長的手指撫了撫鼻端,仿佛一剎那的羞赧再也無跡可尋,幽幽道︰「你來與不來又如何,反正都已經存在了!」

她微微眯了眯眼,逼近一步︰「是嗎?」

他看到她眼底狡黠的目光和面上的得意之色,突然也靠近幾分,嘶啞的聲音中帶幾分魅惑,不答反問︰「你說呢?」

她被這人突如其來的靠近驚得後退一步,本欲想看一看這人不知所措的模樣,誰知到最後竟還是驚到了自己,冷哼一聲轉身進門,丟下一句不甘心的話︰「太子殿下向來成竹在胸,精打細算,從不做沒把握的事情,我才不信你如此看得開!」

身後的男子輕輕一笑,並不反駁也不答話,悠然自得地跟了上去。

青謹和青慎的到來帶來了定遠王的一封信函,玉瀟然便放寬了心,她有意要與赫連成見上一面,這個念頭卻還未說出口,便在太子殿下那邪魅略帶威脅的目光中打消下去,自己傷勢一天未曾痊愈,只怕是自己一天也出不得這太子府富麗堂皇的大門。

實在是無法,她便不得不老老實實待在太子府養起傷來,日日被青慎好草好藥地養著,面色也漸漸紅潤起來,在青謹和青慎來的第二天,天行便又來了一人,不,兩人。

小黑和玉瀟然的弟弟。

距上次一別已經近半月,原本白白胖胖的赫連湛在風霜的欺凌下消瘦起來,想必小黑自幼習得的便是隱藏和刺探情報的本領,並不擅照料嬰兒,如今玉瀟然看到年幼的嬰孩如今瘦得只剩下兩只黑黝黝的大眼楮,便不由得覺得十分心酸。

「屬下照料小皇子不周,還請姑娘懲罰!」小黑看著玉瀟然滿面心疼的表情,單膝著地面無表情道。

她懷抱赫連湛,垂首看著單膝著地的身影,他這種骨骼的人原本就不許太過肥胖,如今再看他只覺全身上下瘦得仿佛可以清晰地看到靜脈和骨頭,只怕他既要保護湛兒,又要逃月兌赫連明的追捕,吃的苦頭怕是並不比自己少,她伸出已經可以動彈的左手,將小黑拉起,掩去聲音中的哽咽︰「我不是說過,男兒膝下有黃金,不要隨便給人下跪嗎?從今往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在下跪!」

「是!」小黑低首應道,不知在想什麼。

青謹上前拍了拍小黑的肩膀︰「小黑姐姐,哦,不,小黑兄,不要動不動就下跪嘛,你現在可不比以前啊,自從你跟了師姐,你就是我們的朋友了,什麼是不是的!」

小黑渾身似是顫了一下,而後看向青謹,平淡無奇的面上透出些許疑惑︰「朋友?」

「不錯!朋友!」玉瀟然重重點頭,加重了語氣。

小黑並未答話,神色未明。

玉瀟然正要說話,房門口卻突然探出一張大大的笑臉來︰「嘿嘿……我听說你這里又新添了一人,所以,我就給你找了個女乃娘來!」

玉瀟然看著他笑得十分燦爛的笑臉,便笑了笑︰「什麼听說,小黑不是你去接來的嗎?」

門外之人見門內之人似是一點也不領情,但也不惱,似乎沒有看到門內幾人鄙夷的目光一般不請自進,頗有他家主人的幾分風範,毫不尷尬笑道︰「哦呵呵,是嗎,您瞧我這記性,真是的!」

余光瞥見身後靜默不語面色冰冷的添香,她一心想逗一逗模樣十分欠揍的玄彬,便正了正面色道︰「你說你帶來了女乃娘,在哪呢?」

「門外呢!」玄彬一聲吆喝,拍了拍手,門外的女乃娘便走進門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清秀的丫鬟,玄彬拍了拍胸脯道,「你且放心,這可是我千挑萬選出來的,絕對可以信賴!」

他眨了眨眼楮,十分得意。

玉瀟然也不多做懷疑,深知玄彬雖然看似莽撞,辦起事來卻是絲毫不馬虎,但卻面色不改道︰「恩,知道了!」

她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將懷中嬰兒放入那女乃娘的懷中,交代了一番,那女乃娘便抱著湛兒下去了,倒是十分利索的。

她轉身之後,便見玄彬依舊站在原地,掩去眼中的腳下之色,詫異道︰「咦,你怎麼還在這里,還有什麼事嗎?」

「啊?」玄彬一愣,而後咳了聲,清了清嗓子,笑道,「玉大小姐,您看我里里外外都忙活了半天了,總不能連口熱茶也喝不上不是!」

玉瀟然像是才明白過來似的,一拍自己腦門,模樣十分像方才玄彬進門的樣子︰「是了是了,你瞧我這記性,真是的,都快給忘了,添香姐姐,你看這……」

並非她要使喚添香,而是自她入待玉閣以來,添香面上雖冷,但事必躬親事無巨細,她也不知去哪里沏茶。

「沒了!」添香面色未改,丟下兩個字。

玉瀟然不待玄彬答話,便一臉無奈看向他︰「你也听到了,並非我摳門!」

「沒有茶,清水也行啊!」玄彬面色一愣之後厚著臉皮道,還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靜立不動的添香。

她還未曾答話,便听到添香冷冷道︰「沒燒!」

玄彬一愣,而後懨懨道︰「好吧,看來我今天算是沒福氣了!」

玉瀟然想起他興致盎然前來,再看看又灰頭土臉歸去的背影,無奈搖了搖頭,跟你家主子比起來,你的臉皮還算是薄的啊!她又用余光觀察了一眼面色冷然的添香,心中默默為任重而道遠的玄彬默哀片刻,今日她不幫他,是報那日他擅闖大殿之後胡說八道之仇,但到底她還是心軟的,她走到添香身邊,似是嘆息一聲,幽幽道︰「滿目青山空念遠,何不惜取眼前人?」

她聲音幽幽,意味深長,身形卻是直直走過添香的身側,未曾停留,她何曾沒有注意到,在趕走玄彬的一剎那,添香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與寂寥,只是她卻不知,她為何如此,她也只能點到即止,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秘密,每條路上都有一道滿是荊棘的高坎,若想跨越,別人是幫不了的。

玉瀟然的身體在青謹的調息下恢復得一日千里,她已經可以雙手抱住漸漸胖起的赫連湛了,在這異鄉之地,這一無所知的嬰孩卻似乎十分依賴這個至親,每次一見她便笑得很是開懷。

這日,陽光甚好,積雪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她在湖心亭旁邊的暖閣中逗弄赫連湛,身後突然傳來添香平靜的聲音︰「玉姑娘,風大,我們回去吧!」

她手上動作一頓,添香甚少主動開口說話,如今既然開口,那邊有不得已之處,她四下瞧去,便遠遠地見未融的積雪之中盈盈走來的嬌俏身影,一身紅色的夾襖襯得那女子明眸皓齒容顏愈發明媚,她步履歡快在寒冬依舊盛開不知名的繁花之中走來,那言行,並不像府中的下人。

她絲毫沒有遺漏添香眼中剎那間閃過的隱憂,面色未改笑道︰「怎麼了這是?」

添香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自來聰明如她,料想其中必然有幾分自己不知的秘事,便看了看那越來越近的女子,問道︰「這位姑娘是……」

身側許久才傳來添香的聲音︰「這是天行魏安王的小女兒,梓晴郡主!」

她輕輕一笑︰「原來是郡主啊,既如此,我一個外人還是不要沖撞了好,湛兒也已安睡了,我們回去吧!」

她輕輕起身,懷中的赫連湛在她的安撫下睡夢香甜,嘴角掛起一抹甜美的笑意,懷中的嬰孩,已經隱約開始有了成元帝的模樣,最初她對這嬰兒只有責任,但與之越久,卻愈發覺得果然是血濃于水,她也漸漸開始喜歡上這乖巧的弟弟來。

她還未走幾步,便只听身後傳來一聲嬌俏的聲音︰「這位姐姐,就是太子哥哥府上的客人吧,添香姐姐怎麼不為我引薦一下呢?」

那女子聲音清脆可人,猶如黃鶯出谷,仿佛不識人間愁怨一般大膽、無憂無慮。

玉瀟然腳步一頓,便轉過身來,擺出一臉笑意道︰「郡主何等身份,怎能稱如此稱呼,民女不敢當,民女氏玉名瀟然,給郡主請安,郡主莫要多心,已經起風了,孩子是受不得風寒侵襲的!」

「听人說太子哥哥府上來了位貌似天仙的姑娘,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一身紅裝的郡主面上在看到玉瀟然轉身之後面上毫不掩飾驚艷之色,卻在看到她懷中所抱的嬰兒之際露出愕然之色,而後又面帶笑容湊上前來,看了眼熟睡的赫連湛道︰「這孩子倒真是眉清目朗,與姐姐真像呢!」

她見這郡主的神色,便知她誤會了,心道,一個爹生的,能不像才怪,卻是不做解釋,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多謝郡主夸獎!民女就先告退了!」

她說著,便欲轉身離去,卻听那梓晴郡主幽幽道︰「姐姐這是不願跟我說話嗎?」

玉瀟然不得不住了腳步,並非她听到此話而心軟,而是如今寄人籬下,還是不要得罪人的好,她復抬首笑了笑︰「郡主這是說得哪里話,湛兒自小體弱,民女不過是怕湛兒著了風寒罷了,郡主若是不嫌棄,可以到待玉閣坐坐!」

「玉姑娘……」添香欲言又止,卻被玉瀟然一個眼神制止了下去。

梓晴郡主好像是沒有見到添香不情不願的樣子似的,喜出望外看著玉瀟然︰「真的可以嗎?」

玉瀟然點點頭︰「郡主請!」

到了待玉閣,玉瀟然將赫連湛交由女乃娘,便轉身對身後的梓晴郡主道︰「郡主請自便,麻煩添香姐姐給沏壺茶來!」

添香面色頓了頓,才最終沒有做聲,出門沏茶去了。

梓晴郡主四下看了眼四周,無比艷羨道︰「原來待玉閣里是這樣啊,太子哥哥對姐姐真好,這里,比梓晴的閨閣要好上幾百倍!」

「郡主自謙了,不過是太子殿下隨意安置,怎麼能和郡主的千金之軀相比!」玉瀟然謙恭道,這梓晴郡主年歲與塔雅思相仿,一樣的活潑明艷,但不知為何,自己卻是有些不喜歡她,但無論如何,她倒也不能對之下逐客令。

魏安王她如何不知,天行位高權重的人物,手握重兵,驍勇善戰,在天行的地位,絕不下于赫連成在北牧的地位。

「敢情然兒是看不上我這待玉閣啊!」漫不經心的男子突兀傳進房內,隨即門內便跨進紫色的身影來,青絲如墨,長眉似劍,媚眼如絲,淺笑如梨,豐神俊朗,姿態風流。

玉瀟然還未答話,身側的梓晴郡主便歡呼雀躍一聲迎上,一把挽上那人的來人的手臂之上,動作十分嫻熟,旁若無人道︰「太子哥哥,梓晴想死你了!」

玉瀟然在她身輕如燕的身形中目光微斂,這個梓晴,武功不弱,但……

「梓晴郡主,你拉著屬下的手臂做什麼啊,主子在那邊!」

一聲晴天霹靂響在了梓晴歡呼雀躍的耳邊,讓之臉色輕輕一變,一把推開身側面露不解之色的玄彬,撅著紅唇不滿看向龍延拓︰「太子哥哥,你這小跟班實在是無禮!」

「哎,梓晴郡主,你可不能這樣說,明明是你沒看清,屬下又閃躲不及,您……您怎麼能惡人先告狀呢?」未及龍延拓答話,玄彬便開始咋咋呼呼,而後看向龍延拓大喊冤屈,「主子啊,您可要明察秋毫啊,屬下是冤枉的啊!」

「行了,別在這鬼哭狼嚎了!」龍延拓掩去唇邊笑意,幽幽道,「添香想必在煮茶,你去看看

好了沒有!」

他話音剛落,便已不見了玄彬身影。

「太子哥哥!」梓晴郡主不滿出聲,「太子哥哥如今怎麼與梓晴疏遠了,以前就不如此,梓晴一回京便馬不停蹄趕來太子府了,太子哥哥竟然這樣對梓晴!難道真如別人所說那樣,太子哥哥已經金屋藏嬌?」

玉瀟然听此皺了皺眉頭,斂去微閃的目光,終究還是未曾開口。

「梓晴,不得無禮!」龍延拓唇邊笑意未變,聲音卻有些冷,「你出師學藝已一年之久,怎麼這性子絲毫未改,依舊這麼口無遮攔!」

梓晴面色一頓,而後笑了笑湊上前來道︰「好了好了,太子哥哥不要生氣,梓晴知錯就是了!」

「那還不快向這位玉姑娘道歉!」龍延拓看了一眼神色未明的玉瀟然道。

「不必了!」玉瀟然出聲道,「郡主無錯,是太子殿下您太過小題大做了!」

她萬不能讓梓晴郡主給自己道歉,她何曾遺漏過梓晴眼中的絲絲不甘,如此一來,那可真就不好收場了。

龍延拓目光微閃,瞬間便恢復如初︰「既如此,也就罷了!」

玉瀟然微微一笑,不知是苦是甜。

添香端茶進來,身後跟著喜笑顏開的玄彬,放下茶盞之後走到龍延拓身後道︰「稟主子,方才下人來報,魏安王正尋郡主回去!」

「哼!我才不回去!」梓晴嘴巴一撅便坐到了窗台的軟榻上。

「不得胡鬧,快回去!」龍延拓漫不經心說道,聲音卻毋庸置疑。

梓晴終是對他又幾分懼怕,躊躇了片刻便跺了跺腳,憤憤不已地走了出去。

玉瀟然坐在桌旁悠然喝著茶,看了眼閑閑坐下,聲音未明︰「太子殿下難道無事可做?」

他看她又恢復道那副清冷的眉眼模樣,笑出了聲︰「你這是在生氣?」

一旁玄彬輕輕扯了扯靜立不動的添香,給其使了個眼色,被之一把拂開,卻還是施施然走出,須臾間,房內就只剩下玉瀟然和龍延拓二人。

玉瀟然拿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而後面色未改喝了口茶︰「太子殿下怎麼認為是你的事,本宮不做過多解釋!」

她一句一個太子殿下,對面那人眼中的光芒卻愈發明亮,笑容未改︰「還說沒有生氣,你可知你回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時候,就是這副清冷的模樣,好了,我的心思,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她眉目輕輕放緩,輕哼一聲︰「太子殿下心思深如大海,誰能明白的過來!」

「你我早已心意相通,難道你會不知?」他絲毫不惱,湊近幾分,看進她澈如清潭的雙眸里。

她被他這灼灼目光看出幾分不自然的神色來,微微後退幾分,聲音僵硬︰「我不知!」

他又是一聲輕笑,便知她心中怒氣已過,再近一分︰「不知?」

她看著這更近幾分的妖冶笑容,灼灼的目光卻讓她退卻幾分,想起方才的梓晴郡主,又想起自己身在異國,國仇家恨尚且未明,只覺長路漫漫,求索無盡,心中便漸漸冷卻了下來,本是滿是怒氣赧然的面色也瞬間黯然下去。

她這細微的變化,自然逃不過近身前來的龍延拓的雙目,屋內溫暖曖昧的氣息剎那間退卻,他修長的手指覆蓋上她略顯蒼白的素手之上,只覺觸手有些冰涼,聲音不似方才那般促狹和漫不經心︰「天長水遠,有我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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