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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微服私訪並未成行,君祁被瑣碎小事絆住了,抽不開身。林如海卻是不忍讓女兒失望,自帶著黛玉上街去了。

端午過後的濟南城熱氣漸生,林如海怕黛玉中暑氣,特意選了上午太陽不甚猛的時候出門。父女兩個均是一身馬褂長袍,一個風度翩翩,一個清秀可人,走在大街上惹來許多目光。好在黛玉在家時也常改了裝扮跑出去,倒也不介意,大大方方的跟著林如海。只是一路上左顧右盼,顯見的是好奇滿滿。即便是集市上也沒有多少行人,只有幾個稀稀拉拉的攤販分布在街道兩側,跟京城的繁華喧囂截然不同。

父女兩走了一陣,打算換乘轎子去大明湖看看。林如海正想拉著黛玉去前頭茶樓等轎子過來,黛玉卻在一個轉角處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簡陋的攤子,兩條長凳,一塊木板。上面攤放著幾張大大的宣紙,是幾幅書畫組品。木板後一個三十來歲,頭束儒巾,身穿灰色長衫的男子正奮筆疾書。身旁還倚著一根幡,上書「代寫書信」四個大字。

這樣的人,黛玉並非沒見過,京城里也有,多半是名落孫山的秀才,無錢返鄉便靠著販賣字畫或是代寫書信為生。而之所以會停下細看,則是因為其中的一張畫。

那是一個妙齡少女,手中拿的卻是一個花鋤,腰間掛著一只杏色絹袋,在梅花樹下回首。

黛玉也不知怎麼了,看著這幅畫,頓覺眼中酸澀不已,怔怔的落下淚來。好似她就是那畫中人一般,孤苦無依,有心護花卻無力。眼睜睜看著花開花謝,只得盡力護住落花,不叫它們被玷污了去。

她這一哭不要緊,林如海卻是急壞了。這一世好容易把女兒養的沒病沒災的,自懂事以來哭聲更是少見,如今怎麼無故就在大街上哭起來了呢。

「玉兒,這是怎麼了?」

黛玉也不說話,只拉著林如海往那里走,眼楮卻一直盯著那幅畫。

林如海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過一幅普通的畫,無甚希奇之處,更加費解。

「爹爹,」黛玉哽咽道,「咱們把它買了吧。」

這會子黛玉怕是要天上的月亮,林如海都能想法子給她摘了來,更甭提這一幅畫了。因向攤主問道,「這位先生,這畫我要了。」

那人寫完最後一個字才停筆,遲緩地看向如海和黛玉,稍顯呆滯。林如海原看這畫雖不算上等佳作,卻也能顯出幾分執筆之人的風骨,沒想到竟是這麼個看似平庸甚至木訥之人,果真人不可貌相。

「晚生不才,這畫既能入得小姐的眼,便送與小姐吧。」孩童般的聲音在風中四散開來,令人大感意外。男子說完這句便不再言語,這永遠不變的女乃聲女乃氣的嗓音讓他成為了大家眼中的異類,也是身為男子的一種恥辱。

林如海有一瞬間的失神,不過很快便清醒過來,「多謝先生。」說完讓一旁跟著的松墨把畫收好,自己又從荷包中模出兩塊碎銀放在桌上。

那男子也不假意客套,隨意把銀子一抓,扔到了左手邊的碗中。

轎子很快便來了,林如海上轎之前忍不住又往書畫攤看去,那男子竟還是同之前一樣,低著頭,寫著什麼,全然沒有擺攤賺錢的樣子。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坐著書院里面用功呢。林如海暗道此子果然非同常人,又奇怪玉兒如何見到那幅畫就哭了。

而後頭的黛玉,正小心的把畫展開來仔細看。在家時看過多少名人字畫,卻從未有過這樣一幅讓她情難自已的。模模已然干了的眼角,黛玉重新把畫卷起來,抱在懷里。

待父女兩到了大明湖畔,早有一艘游船等在岸邊。一襲玄色金線滾邊長袍的君祁在船頭孑然挺立,已然等了好一會兒。

林如海見了他也不行禮,直接就問,「你怎麼在這?」

臉上的笑容僵住,君祁心底叫屈,好容易來了怎麼還被嫌棄了,「原是我應了小玉兒的,怎麼能失信于人。」

黛玉卻在心里撇嘴,面上一點不漏,上前請安,「參見皇上。」

君祁忙道,「今日出來游玩,便不用這麼拘禮了。小玉兒叫我一聲伯父也使得。」

黛玉看了看父親的臉色,又歪頭想了一會兒,「那皇上也別叫小玉兒了,我是林琦!」

君祁一愣,隨即想起這才是她的大名,便笑著說好。黛玉遂了願,推說才剛走累了,自去船艙里頭歇息一會兒。君祁贊她有眼色,雖說這回是為了哄好黛玉,如今多了些機會同如海單獨相處也是好事。只可惜林如海並不領情,瞧著日頭漸漸大了,也回船艙里去了。

黛玉趴在窗口,捻了一塊荷花糕入口,清涼甘甜,甜而不膩,糯而不黏,不愧是內造糕點。外頭就是荷浪連綿,間或點綴著一兩個粉色的花骨朵,偶爾有一兩朵搶先一步盛開了的荷花。夏日里看著這樣的景象,最能消暑,配著荷葉茶和荷花糕,更是有滋有味。

君祁和林如海對坐而飲,以茶代酒,好不愜意。林如海時刻看著黛玉,生怕她一不注意從窗口翻出去。又見她把糕點掰碎了往湖里丟,忙提醒道,「玉兒,小心些,手別往外伸了。」

黛玉回身道,「爹爹,這里頭看不清楚,女兒想去外頭。」

林如海自然不肯,「不可,你人小,站在船頭小心掉下去。」

「哪有這麼危險,」君祁笑著拍拍他,又走到黛玉身旁,「來,小玉兒,你爹爹累了,伯伯帶你出去。」

黛玉乖乖的眨了眨眼楮,對林如海說道,「那爹爹在里頭歇息,玉兒不吵著您,這就和伯伯出去。」說完主動拉著君祁的衣服往外走。

船頭,一高一矮兩個人對視良久。君祁揉揉脖子,還真酸,索性一撩袍子席地而坐。

「小玉兒,你可是有話要跟我說?」

黛玉見他就這麼坐下來,不禁蹙眉,多髒啊。只是特意把皇上拉出來,自然是有目的的。但是黛玉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眼前這人畢竟是皇上,是祖母所說的最不能得罪的人。隔著荷包摩挲著佛珠,黛玉才覺得心跳的不那麼快了,「皇上,您……」嗨,這話還真是說不出口。萬一皇上惱羞成怒,來個滿門抄斬什麼的,那可怎麼辦?

君祁全然不知道黛玉心中的百轉千回,見她這樣欲言又止,想著大約是黛玉還小,有些怕他。因又換了笑臉,放緩了聲調,「小玉兒,你想說什麼就大膽的說,不用把我當做皇上,就當做一個尋常的伯伯可好?」

黛玉終于壯起膽子問道,「伯伯,你討厭爹爹嗎?」

君祁愣住,這是怎麼話說的,「為何這麼問?」

「那天,我去找爹爹,看到你在,在打他。」黛玉的眼眶紅了起來,她努力的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能哭,只是一想到那時的場景,眼中忍不住的酸澀。她從來不知道,在她眼里高大威武、無所不能的爹爹,在皇上面前會是這個樣子的。聯想到曾經多少次爹爹被皇上急招進宮,黛玉忍不住猜想或許一直以來爹爹就承受著這樣的痛苦。她不知道皇上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是她心疼爹爹,不管皇上會怎麼處置她,如果能為爹爹做些事,她就滿足了。

君祁茫然的想了一會兒,繼而明白過來,怕是那天跟如海開玩笑,被玉兒看到了。可這事他又不好解釋,總不能說我是跟你爹爹在調|情呢。不過黛玉能如此關心如海,也不枉如海對她的寵愛。因道,「乖玉兒,伯伯可沒有真打你爹爹,那是跟你爹爹玩呢。」

黛玉不信,連連搖頭,直接沖他哭喊出來,「不對,不對,你騙人。你總是找爹爹進宮,有時候爹爹脖子上都有傷痕。祖母都傷心了,就是不告訴我。你們都騙人,爹爹還說是為了公事,娉婷姐姐和飄絮姐姐的爹爹都沒有這麼忙的。你別欺負爹爹了好不好。」

君祁忙蹲起來把黛玉摟在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乖玉兒,別哭了別哭了,讓你爹爹看到還以為我欺負你了。我可真沒欺負你爹爹,你不哭了,咱們好好說話行嗎?」

黛玉這頭可是停不下來了,想起近年來爹爹多次詭異的行蹤,甚至有時候明明連走路都不大對勁還得笑著逗她和弟弟,心里一陣陣揪痛。她稍稍磕踫膝蓋上起個烏青都覺得疼,爹爹脖子上都紅了該有多痛啊。在下人面前已經樹立起官家小姐威信的黛玉,此刻像個不知事的孩子一樣,哭倒在君祁的懷里。

林如海在里頭听到哭聲,趕緊跑出來,連帶著船身都晃了兩下。黛玉多少年沒見過眼淚,今天一日之內就掉了兩回,還越哭越厲害,怎麼能讓他不心疼。把孩子搶過來抱在懷里,像黛玉小時候一樣嫻熟地哄她,直過了一刻鐘才讓她漸漸的止住了哭聲。

林如海拿眼楮瞪君祁,也不知道他怎麼招惹了玉兒,讓孩子哭成這樣。君祁苦著臉,什麼都說不出,黛玉說的那些話,讓他明白,事情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啦,這兩天為了入黨一事忙著補各種材料,有點忙,還有一點等下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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