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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仙公主有一個非常唬人的名字,叫做無上道,也就是說她的全名叫做李無上道,這是她在自認為自己的思想境界已經超越了凡人的時候取的,當時就把她的妹妹李持盈與兄長李隆基雷得不輕。

什麼叫做無上道?金仙公主分明已經認為自己的道絕接近一切大道的本質了,她對自己的道理解的越透徹,就越覺得人生無趣,她總是喜歡以宏觀的角度俯視整個世界,然後在愈發察覺到人類的渺小與無力時,便覺得了無生趣。

然而當王維的這幅畫卷毫無保留的展開在她的眼前時,她忽然發現,原本那灰暗的世界,在這個人的筆下,竟然如此美麗,如此生動……

她一直覺得無論是誰,畫出來的畫,都是那種追求所謂的意境,仙氣飄渺的水墨畫,那樣的畫或許在別人眼中非常美麗,但在她看來,卻覺得十分無趣,因為它毫無真實的感覺,沒有果的展現這個世界的殘酷。

而這個世界的美麗便在于它的殘酷,它對一切生物都很殘酷,但也因此讓所有生物都不停的進化,不停的發展,弱者淘汰,強者生存,一切都是螺旋上升的。

李無上道在被這樣一幅畫的美麗而激動時,連她也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名——李仙兒。

李仙兒是正常的女人,她總是愛著妹妹保護著妹妹,她會為了生存而戰戰兢兢,為了逃避**而果斷出家,她也喜歡玩樂,喜歡美食,喜歡權勢……

當然,李仙兒也會寂寞憂郁,但這憂郁,卻不是因為思考那玄之又玄的大道,而是因為掛念自己最愛的人,如《早春行》中所寫「憶君長入夢」。

李無上道摩挲著畫中那個栩栩如生的「自己」,她知道,這個美麗女人的名字應當是「李仙兒」,而不是她李無上道。

李無上道仔細品賞著這幅逼真的畫,那首《早春行》自然被她看在眼里,她用一種懷念的語調輕聲誦讀︰「紫梅發初遍,黃鳥歌猶澀。誰家折楊女,弄春如不及。愛水看妝坐,羞人映花立。香畏風吹散,衣愁露沾濕。玉閨青門里,日落香車入。游衍益相思,含啼向彩帷。憶君長入夢,歸晚更生疑。不及紅檐燕,雙棲綠草時。」

詩中所描寫的前四句,便是整幅畫的內容。

早春的紫梅,剛剛開遍大地,黃鶯的歌聲才開始歌唱,休憩了一冬的嗓子,尚破那縷梗在喉間的生澀。

不知道那是哪家的女子,迫不及待地盡情弄春,看,那剛抽出女敕芽的拂柳,被她輕輕地揚起在那縴縴細手之中。

怕是愛那清澈蕩漾的春水吧,靜靜地繞水而坐,望著水中那秀麗頎長的臉頰,婀娜的身姿,嘴角不禁暗自抿出一抹微笑,遂對鏡而妝。卻又羞于見人,于是,那曼妙的身姿,掩映在絢爛的花叢之中,一時間,尚分不清楚人面桃花,哪個更艷。

置身于此番美妙的春色里,只怕那徐徐的春風吹散了她幽幽的清香,那花叢里晶瑩透亮的露滴,弄濕了她新著的春裝。

但李無上道卻更加沉醉于後四句中,因為它是在寫李仙兒,哪怕李仙兒從沒有詩中所寫的那些經歷——

一晃,日落了,這春意盎然的日子,時光總是那般易逝,乘著那裝飾華美的車子,戀戀不舍地歸至皇城東面的青門之中,那,是她獨身棲居的小天地。

本以為那盎然的春景,那外出游玩的樂趣,能驅走心底的那份惦念,誰知這「銷愁更愁」的消遣,卻更加勾起對丈夫的無限思念,春景甚美,然身邊少了那個共賞美景的人,縱是再美的景致,在她的心里,都比不上他那一抹含情脈脈的眼神呵!

這次第,怎生勾起了無限傷感之意,卻只有暗自垂淚,手里的彩絹,都被那思念的淚珠濕潤了。時常在睡夢中夢見那遠方的身影,望見他那高大的身姿,聞見他那熟悉的氣息,歸來時天色已暗,恍惚間,恍若見到了那夢牽縈繞的身影……

天亮了,仍不見丈夫歸來,望著那屋檐前雙宿雙飛的燕子,猛然慨嘆,自己竟不如那檐前雙棲的燕子。

「真好啊……」李無上道在輕聲讀完整首詩後,如此感嘆道。

李秀兒以為母親是在稱贊王維的詩畫,她不由轉悲為喜,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她卻不知道,她的母親李無上道是在懷念自己是李仙兒的時候,那個屬于正常女人的李仙兒,那個非常純粹而典型燈朝公主。

而王維整幅畫中所畫的,當然不是李無上道了,他根本就無法想象這個藍衣少婦是一個思想境界很高深的哲學家,他畫的是正常的怨婦李仙兒……

有著是一份孤獨的美麗與一份美麗的哀怨的李仙兒,月兌月兌的一位獨居深閨的貴族少婦,承載著滿心的思念之心,在這鳥語花香的季節里,更是襯托出她內心的復雜之境,那份哀思,那份幽怨,亦夾雜著幾許無奈。怨,卻怨不了誰,只是心底那洶涌的思念之情,卻是怎麼也無法排遣消散的。

可李無上道卻從來沒有因為男女之情而哀怨的,她所哀怨的是整個人類,她所憂郁的是整個歷史,她是一個天天思考人生思考到了牛角尖中的哲學家……而不是什麼閨中怨婦!

可以說,王維的這首詩,完完全全的搞錯了,果然藝術的想象加工,與實際情況相差甚遠,大概王維自己想破腦袋都想不到,這樣一個看起來那麼憂郁的貴婦人,竟然是因為思考人生而憂郁,這是坑爹吧!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首《早春行》確實寫得極好,僅僅是簡單樸素的語言,卻是那般深入到位地描繪出詩中少婦復雜曲折的心理,由此可見詩人那巧妙的筆法和細膩獨到的心思。

一字一句,雖是平淡,卻都是精雕細琢,勾勒出無盡的意境。詩中反襯手法的妙用,初春乍始的景色,亦引發出少婦心底相思之情的萌動,她盡情的游樂,反卻徒增相思之苦,末句那雙宿雙飛的燕子,更是反襯出少女內心的傷感。

如果這首詩不是完美的刻畫出了一個閨中怨婦的形象的畫,李無上道也不會忽然想起自己是「李仙兒」的日子。

她常常在想,若自己依舊是李仙兒的話,作為一個正常的單身母親,在給予女兒真心的母愛時,肯定也會思念那自己深愛的男人的吧?

只可惜這她人生的發展軌跡早已不屬于正常人的範疇,她自認為思想境界高深,已經觸模到凡人無法理解的大道,什麼男女之情抑或是對女兒的母愛,在她看來都是毫無意義的事情。

她在追求自己的絕望大道時,唯一能讓她掛念的,只有自己的親妹妹而已,兩人從小相依為命而產生的無法割舍的姐妹親情,才是她真正認為有意義的。

可在李無上道越是向高深處走去時,心中卻越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你是錯的,你的無上道是狗屁不通的,你應該是那正常的李仙兒,就像青春年少時,那肆意放縱,安于享樂的大唐公主,而不是常常發呆傻笑認為一切都沒有意義的神經病……

王維的這幅畫,無疑又勾起了李無上道的那個念頭……

「阿母,你覺得這幅畫,這首詩怎麼樣啊?」李秀兒忽然抱住了母親的胳膊,揚起她那清純可人的臉頰,用略帶撒嬌的聲音問道。

李無上道望著女兒可愛的模樣,另外一個念頭忽然如同潮水般出現了,擋都擋不住。

李仙兒展顏一笑,這個笑容是如此輕松愉悅,讓李秀兒不由一愣,她何時見過這樣輕松的母親?況且……母親的笑真的好美麗呢,居然和小姨不相上下,各有各的妙處,唯一的相同處,便是能讓迷得男人找不著北!

李仙兒親昵的模著女兒的腦袋,用輕松愉悅的聲音說道︰「這幅畫很不錯,很逼真,非常有新意,比以往那些畫師要好的多,而且……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人可以將我畫得這麼美麗。」

李秀兒眉開眼笑,她覺得此刻她才是最快樂的人,因為她真的察覺到了母親的改變,似乎那一層無形的牆就這樣被擊碎了,最關鍵的是……母親居然這麼親昵的模她的腦袋,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對了,秀兒你說這幅畫是那個王維畫的?」李仙兒抿著嘴,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嗯!就是王摩詰王十三郎的畫,他今日似乎來這芙蓉苑取景,恰好看到阿母的美麗風姿,然後肯定被阿母的美麗折服了,才會將這畫畫得如此逼真、傳神,不過他似乎不知道阿母的身份……所以這首《早春行》倒不太應景。」李秀兒回答的十分詳細。

「原來如此吶……」李仙兒輕聲呢喃,像是在訴說著情話,「該不該好好感謝這位王十三郎呢,終于讓這一個我恢復了。」

不過她腦中的另外一個聲音卻沒有消失,李無上道用她那極其淡漠的語調不厭其煩的一遍又一遍的說道︰「沒有意義的,再怎麼掙扎也沒有意義的,為什麼要這麼無聊呢?」

李仙兒如此回答︰「我想我對王維感興趣了,既然有了興趣,人生也就不會無趣,所以……該我活了,你給我安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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