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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丑惡的人性

蒂雅娜,蒂雅娜……

耳邊傳來輕聲的呼喚,躺在樹下的少女慢慢睜開了眼楮。蔚藍奠空中太陽已經偏西,金色的陽光灑在身上,輕緩的微風吹動膝上的書頁。

蒂雅娜合上手中的書本,沒有站起身,靜靜地享受著此刻的安靜祥和。

「蒂雅娜!你又一個人躲起來」

一雙美麗的紅色小皮鞋出現在眼前,雪白色的碎花百褶裙包裹著修長縴細的雙腿,即使不用抬頭也可以想象得出,那一定是個活潑可愛的少女。

「身為客人你這樣子可實在是太失禮了啊。」少女叉著腰,裝出生氣的樣子。

蒂雅娜沒有說話,也沒有抬頭,她知道無論自己做出什麼反應,這個夢境都會不可逆轉地進行下去。美好的記憶僅僅停留在這一刻,只有短短的瞬間供她留戀。

陽光從花園中消失,天空被陰霾掩蓋,冰冷的寒風呼嘯而過。雪白色的裙子被鮮血染紅,少女的身體在風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化。

「蒂雅娜,救救我……」

緊抱著書本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失去血色,蒂雅娜死死咬緊嘴唇,對身邊少女的哀求視而不見,任憑她痛苦地哭泣著化為一地枯骨。

施法者即使在夢中也會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在無數次拯救失敗後,她便意識到這是一個無解的噩夢,這是她心中最深處的夢魘。

逝去的終究無法挽回,還活著的人只能背負著沉重的悲痛繼續前行。

世界的顏色漸漸消褪,周圍變成了陰暗冰冷的囚籠。蒂雅娜抱著書本抬起頭仰望天空,在那無盡的黑暗之中,只剩下一絲微弱的光芒。雖然看上去忽明忽暗,幾乎快要被黑暗吞噬,但它仍然頑強地存在著。

蒂雅娜伸出手,想要觸模那絲光芒,突然身體一震,意識陷入扭曲的模糊之中。

她從夢中清醒過來,首先看到的是一雙明亮的眼楮。隨即身體各處刀割般的劇痛便立刻令她確認自己存活的事實。

「你終于醒了。」埃爾揉了揉太陽,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少女身上的傷勢十分嚴重,元素洪流燒焦了她的雙手,在臉上也留下了大片燒傷的痕跡。惡毒的詛咒在身體里盤旋,給內髒造成了很大破壞。蒂雅娜感覺到雙手和臉上都被包扎起來,敷上了某種清涼的草藥,緩解了皮膚上火辣辣的。她想要開口說話,嘴里涌上來的卻是咸腥的血沫,喉嚨里不知被什麼東西堵著,連呼吸都很困難。

「先別說話,把藥吃下去。」埃爾從床頭端過一碗草藥榨出的碧綠色汁液,雖然沒學過正統的藥劑學,但要說單純的治療傷勢,游走于的獵人們自然也有獨特的秘方。

新鮮的藥汁入口苦澀,但又帶著一股清新的草香,蒂雅娜只喝了幾勺就感覺到呼吸通暢了許多,身體里帝痛似乎也減輕了一些。

「謝謝……不用了。」

恢復冷靜後蒂雅娜便輕輕搖頭表示拒絕,這種草藥帶有輕微的麻醉成分,和酒精一樣會影響到自己的精神力恢復速度。

埃爾想想便明白了緣由,他面無表情地收回手,當著蒂雅娜的面掏出一包白色粉末倒進碗里,隨便攪了攪,然後粗暴地捏住了少女的下巴,將一碗藥汁硬灌了下去。

蒂雅娜睜大眼楮,驚恐地掙扎起來,不過她僅剩的那一點點力氣根本無法反抗埃爾的暴行,只是雙腳在床上胡亂地踢蹬了幾下。那是一包足夠放翻大象的迷藥,喝下去幾秒鐘就讓少女徹底失去了意識。

「自己都不愛惜身體的話,那就別怪我不憐香惜玉。」

埃爾沒好氣地放下碗,重新為她整理好臉上包扎著的繃帶。少女臉上的燒傷十分嚴重,不用心治療的話,很可能會就此毀容。

「不好了!埃爾!」提卡狼狽地沖進臥室,早上受到不小驚嚇的小女僕看起來倒是已經恢復過來,似乎只要有埃爾在身邊,她就有了主心骨一樣。

「又怎麼了?慌慌張張的?」埃爾皺起眉頭,將蒂雅娜身上的被子蓋好。隔著破碎的窗戶,他也隱約听到外面吵嚷的聲音。

「是村子里的人,他們說……他們說要趕走你。」提卡情緒激動之下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來︰「早上有人看到她殺人……還看到你和怪物打架,他們說是你招來了災禍!我怎麼解釋也沒人肯听。」

埃爾臉色微沉,他站起身向窗外望去。少女與詛咒教士戰斗的現場清晰可見,四處飆射的詛咒法術在牆壁上留下點點斑駁,地面上到處都是青黑色的飛濺污血。詛咒教士支離破碎的身體躺在大門口,失去生機的臉上帶著扭曲的茫然。距離他尸體不遠的地方,破碎的石像鬼四腳朝天墜落在院牆上,瓖嵌著寶石的腦袋掛在門口還冒著青煙。

村民們三三兩兩地圍聚過來,卻又不敢太過靠近。詛咒教士身上散發出來的古怪尸臭勾引起他們對于瘟疫的恐懼,而恐懼壓抑到極限,有時便會演化為無理由的憤怒。

「這是災禍,這是災禍啊!」披著圍巾的瑪姬大嬸拎著 面杖,每走一步身上的三圈贅肉都在,這個胖女人一邊恐懼著一邊還停不下嘴巴。

「我親眼看到的!那小丫頭就坐在那個人身上,一刀接著一刀的砍啊!她簡直就是一個怪物!提卡也說了,那是埃爾從城里帶回來的大小姐,哼哼,還指不定是什麼人呢。哪個體面人家的姑娘殺人像殺豬一樣?」

「這個人可是穿長袍子的,是有身份的啊。出了人命,城里老爺一定會追查,埃爾這回可是攤上事兒了。」有人小聲附和。

「不管怎麼說,得趕緊把尸體燒了……」

「我還看到埃爾和那個大塊頭的怪物打架,他兩只眼楮直冒藍光呢。」

「埃爾也變成怪物了?我說為什麼只有他不怕瘟疫呢,只有他敢進城去。」

村民們手上拿著鋤頭和糞叉,在互相慫恿之下說出口的話也越來越過分。其實他們也並非真的懷疑埃爾,只是在恐懼之中宣泄情緒而已。

領主宅院的大門被一腳踢開,嘈雜的聲音頓時一靜。埃爾大步走了出來,環視四周。沒有一個村民敢于和他對視,紛紛在他的目光下低頭後退。

背後說壞話是人類最普遍的劣性之一,瑪姬大嬸只敢對著死人指指點點,面對埃爾時,卻不復方才的囂張氣焰。假若蒂雅娜真的出現在她面前,她也只會尖叫著逃跑而已。

埃爾悲哀地看到,每一個人的臉上充滿了怯懦和麻木。

他們都是沒有文化的山民,對于外界的變化毫不關心,他們只在乎自己,並習慣性地服從強權。

當自己的養父死後,沒有人為他流過眼淚,也沒有人對埃爾表示過關心,只有對于他的盲目服從與倚靠。

當他們得到治病的藥劑後,沒有人關心藥劑從何而來,也沒有人詢問過昆士蘭城的現狀,只有明知道份額不夠也要拼命地爭搶。

提卡為死者收尸,卻被他們視為染病者孤立起來。蒂雅娜消滅了真正可能帶來災禍的詛咒教士,反而被當成邪惡的殺人魔。

真的沒有人能看清真相嗎?還是僅僅因為他們想要宣泄恐懼,于是不顧青紅皂白地將矛頭指向無法反抗的弱者?

埃爾知道,只要自己站在這里說上幾句話,就能解決一切問題。陷入迷茫恐懼中的人會無條件地選擇相信權威,而他現在就是權威。只要他開口說一句蒂雅娜是你們的恩人,這些村民立刻就會轉變態度,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他們相信的是埃爾說的話,而非說話的內容。無論真相如何,能讓自己安心就好。

即使他現在保護了提卡和蒂雅娜,用不了多久,這些人仍然會在背後挑選出另外一個替罪羔羊。

埃爾曾經對這個村子抱有一份責任感,但現在他卻覺得心里格外失望。

「那個女人是從城里跑出來的通緝犯,我把她抓回來是為了去領賞金。這個死人是她的同伙,也是一個壞人。」

他這樣對村民們說,這個解釋很合理,而且沒有超出村民們的想象力,于是他們紛紛露出放下心來的表情。

「我就說嘛,一定是這樣的沒錯,那個死人看著就不像好人。」

「是啊是啊,還是埃爾有勇有謀,有賞金的話咱們村子的狀況也能改善了吧。」

听到有賞金,瑪姬大嬸的眼楮立刻亮了起來,她想要湊上去多問一問,卻被埃爾冷冷地瞪了一眼,將滿肚子的話憋了回去。

正如她一樣,其他的村民竟然也開始關心起賞金的問題,在他們看來,埃爾是這個村子里的人,殺人案發生在村子里,那賞金自然也要有村子的一份。也許已經便當的克羅斯的想法沒錯,一點點金幣就可以讓這些愚民跪下來做狗。

埃爾心中冰冷,轉身地回到屋子里,卻看到提卡鼓著臉,攔在蒂雅娜休息的門口。

「她傷的很重。」小女僕漲紅著臉,張開雙手像是護崽的小母雞,眼楮里帶著哀求︰「埃爾,不要這樣。你不是說外面很危險嗎,她這個樣子很容易就會生病的。」

「可是她早上還差點讓你受傷呢。」埃爾驚訝地問。

「那個……我又沒受傷啦。」提卡撓了撓頭,蠻不在乎地笑笑︰「她是好人呢,救了我之後還叫我躲起來。而外面那家伙陰森森的一看就是壞蛋。」

「好人壞人哪有那麼容易分得清。」埃爾被提卡的話逗笑了,他揉了揉女孩的腦袋,她的身上有一種東西令人感到溫暖,讓他十分欣慰。

「收拾下東西,和我一起走。」埃爾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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