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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千古興亡觀氣數 第五十六節 聖君賢相夢

「天子腳下,號稱投資最重、督辦最力、經辦最久的北洋局都積弊叢生,其他各處豈會沒有?若是不信,放剛中堂過去查一下便可,死活再拖他三四個月。兩江劉峴帥因為二十年厘金積弊,現正為‘剛風暴’所苦,湖廣張香帥號稱「屠錢」,用湖北錢如用沙泥,他敢放心讓剛中堂查辦?況且,此番產業調整,正好有助于將混亂賬目銷賬,只怕兩人趨之若鶩都來不及,豈不是中堂賣一個現成人情給他們?如不領情,就讓剛中堂休辭辛苦,去一趟湖北,想必他也樂意得很。」等趙衡說出這番道理來,榮祿就被打動了。

這話撓到了他的癢處,地方尾大不掉,早就為榮祿看不順眼,但他又不能自個兒跳到前台唱主角,眼下剛毅正在南方和各方打擂台,他將此水攪渾,不管誰佔了上風,都得謝他榮中堂一聲。

「妙!此計甚好。」榮祿拍案道,「你小子總是會挑時機,眼下這是兩人焦頭爛額之時,還怕不上鉤?‘剛風暴’?這名字取的有意思,深刻,深刻啊。」

「產業集中之後,北洋體系就全活了。開平的煤鋼聯營、唐山的機械與機車修造、秦皇島的鐵路碼頭、天津的槍彈火藥,全部精心布局,而且實打實在中樞治下,到時候中堂內領雄兵數萬,外有產業羽翼,卑職斗膽說一句,便是主持變法的大局了。」

聖君賢相素為前人稱道,榮祿覺得聖君他無論如何是等不到了,做個賢相倒還是很有誘惑力,趙衡的這番布局,當然是投了自己所好,但明知如此,他對洋務的渴望業已到了極為深沉的地步。這番產業布局調整用意如何當然昭然若揭,對可能遭遇的反抗與阻力,榮祿心里也有了大體估量,雖然並不見得會一帆風順,但趙衡剛才說的辦法也是最恰當不過。地方順從,則布局調整從容完成;地方不從,正好讓剛毅去查查,再耗他幾個月時間,折騰一下這些尾大不掉的督撫也是好的。眼見趙衡成竹在胸,再加這幾次趙衡招招制勝、無往不利,連帶他的魄力亦大為提升,也覺得很有推行的必要。

想通了此節,榮祿淡淡一笑︰「你倒是看得遠,替我把將來都想好了。說吧,你也是無利不起早的人,這次想要什麼好處?」

「為中堂辦事是卑職的本分,不能總想著自己好處……」趙衡梗著頭,一本正經地回話,那模樣差點沒讓榮祿笑出來——這小狐狸還真和自己一個性子,比起方正古板的樊夫子要逗人發笑的多。

「好了好了,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老夫還不知道你的脾氣?簡單點,想要多少銀子?十萬以內,也就是老夫一言而決的事情。」

「銀子先不著急,還有人選一事,中堂萬不可掉以輕心。人選得當,八分的產業有十分的功效,人選失當,實打實的產業都會重病纏身。」

趙衡給他畫的那個「太後秉政、中堂變法」的大餅,榮祿一刻也不能或忘,對人才一節自然尤為看重,平時深為夾袋中人才不夠而苦。趙衡上次出手,給他弄來了凌天錫,這次出手又帶來了鄭明濤,這幾個也算是能入他榮中堂法眼的人物。听說還要再推薦人才,自然異常高興。

「你說說看。」

「簡想給中堂推薦三個人。一位是原農工商總局督理徐建寅徐仲虎,無煙火藥既然是槍彈制造所必須,且素來為各國保密,必須有得力之人主持,徐大人家學淵源深厚,對此事極富經驗,此職位極為適合;第二位是李維格李一琴大人,原任上海江南制造局提調兼南洋公學教授,現在被盛大人弄到漢陽鐵廠當總翻譯去了,完全是大材小用,不如請中堂下個調令,將其任命為唐山鋼鐵廠總辦,全面負責;

在維新變法中,徐建寅算是「積極分子」,不但被任命為農工商總局督理,還被授予三品餃、可隨時「專折奏事」。政變以後,徐建寅亦被列入「禁錮謫革」之內,好在「參與事晚」,被革去職務後以回鄉掃墓為名,在無錫、上海閑居,他的名聲與能力趙衡是非常清楚的,毫不猶豫就推薦了上去。

「徐鐘虎此人知道,去年還是老夫將他力保下來的,原準備找個機會讓他戴罪立功,想不到一拖就是一年,你既然如此推薦,我自然毫無不可。」

「如此更好,他必對中堂感激涕零,鞠躬盡瘁。」

「至于李一琴,我也是聞名許久。」榮祿問道,「只是,唐山煤鋼聯營八字還沒有一撇,你怎麼斷定他會來?盛杏蓀肯放他走?」

「有‘剛風暴’在……輪電兩局可是重點,他巴結中堂都來不及,還敢僥幸?」趙衡算是把剛毅的能量給用足了,活月兌月兌成了榮祿的御用打手,說讓咬誰就咬誰,听得榮祿大笑。

「至于第三個……」趙衡微微一笑,「則是梁士詒梁燕蓀,目前兼著武衛中軍營務委員,對洋務再是熟悉不過,卑職覺得其人有才,只參贊先鋒隊軍務實在是可惜了。」

「梁燕蓀?咦?」榮祿盯著趙衡的神情頗見古怪,「你舍得?還是他嫌你這里廟小,鬧著要走?」

「都不是……我只是覺得,中堂要成就大業,非有人才不可,凌大人也好、鄭大人也好,雖然經辦洋務都是好手,但守成強于變革,燕蓀兄雖然年輕,卻變革勝于守成,將來對中堂大有裨益,我當然舍不得,可中堂大業要緊,卑職如何敢藏私?」趙衡笑道,「中堂用人素來不拘一格、唯才是舉,也只有在中堂處,我才敢這麼說話。」

「倒是難為你了。」榮祿笑道,「梁學士的能力還是有目共睹,老夫可是听說他將招兵一事弄得井井有條,幫了你不少忙,倒是你不務正業,在折騰什麼訓練場,還跑到天津……」

看來榮祿對自己行蹤了如指掌啊,趙衡一听便感覺汗毛林立、如芒在背,也不知羅莎的事情對方知道多少。偷偷抬眼望去,榮祿的眼神似笑非笑,果然提到了這節,「……洋女子雖好,畢竟不是中國之人,你前程遠大,某些方面可切莫自誤了。」

這分明是在敲打自己啊。趙衡頓了頓心神︰「中堂教訓的是,小子以後一定注意。」

榮祿其實不知道羅莎的身份,只是听別人說此女有傾國之色,想想趙衡血氣方剛、意氣風發,又是海外歸來,說不定會鬧出什麼緋聞,便提醒兩句,倒也不是看不慣中外接觸——他榮中堂又不是泥古不化的人物。

「人來了,怎麼安排?」

「用人是中堂大權,豈有卑職置喙的余地。」

「說吧,你替我將來都想好了,人事任命許些小事,何足掛齒,說了便是。」

「鄭大人留任總辦,主持全局,協調產業轉移;徐大人出任會辦,專司工藝技術;李維格大人出任唐山鋼鐵局總辦,梁燕蓀出任幫辦。」

「和老夫料想差不多,就照你所說。」趙衡上前一步,低聲道,「卑職還有個請求,卑職設計了一些軍工之物,小巧靈便,將來可以推廣,眼下現在部隊裝備試驗,無論是銀兩還是制造,都要北洋局支持,還請中堂行個方便。」

「這才像你的作風。」榮祿大笑,「十萬以內,任你選用,老夫就是這個話了。」

「多謝中堂。」

布局完成,得了榮祿首肯,連帶又撈了十萬空頭支票後,趙衡心里又說不出的暢快。

等見了趙衡回來,梁士詒還在那里叨咕不已,看來走之前那番話著實令他印象深刻。

不等梁士詒發問,趙衡便換了臉孔,哽咽地說︰「燕孫兄,兄弟對不住你啊,兄弟把你坑苦了……」那模樣就差捶胸頓足了。

梁士詒大驚失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連追問,「出了什麼事?你給我安排了什麼差事?說吧,我不怪你」

「不管什麼事都不怪我?」

「我……」梁士詒無言以對,「你說吧,只要不是成心坑我,我都認了。」

趙衡不住地唉聲嘆氣,翻來倒去那幾句話。

梁士詒實在不耐煩了,最後心一橫,一咬牙道︰「你干脆點說吧……只要不是去菜市口砍頭,我都認了。」

「榮中堂要改組北洋機器局,唐山廠改設唐山鋼鐵廠,我想來想去,沒有別人能用,就推薦了你去做幫辦……」

「哦……嗯,鋼鐵廠?什麼?你說什麼?」梁士詒忽地回神過來,「你說,讓我去做幫辦?那他娘的是天大的好事,你哭喪著臉干什麼?」

趙衡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梁士詒原本欣喜的臉上頓時掛滿黑線,最後實在忍不住咆哮了起來︰「要負責給你籌集軍械制造材料供應?鋼鐵廠連影子都還沒有啊,你就要材料,說來說去還不是又便宜了你這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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