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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千古興亡觀氣數 第五十三節 以退為進法

趙衡給鄭明濤的建議說穿了並不復雜,但听上去著實匪夷所思,因為核心居然是讓鄭明濤自己上折子請罪,謂「辦事不力、萬難維持、懇請查辦」。

例子當然是現成的,諸如︰黑火藥定價太低,乃至于質量低下,摻假多;造步槍方法不當,技術落後,廢品率高;大量機器閑置,工匠手藝生疏,無人主持,很多機器無法啟用;煉鋼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那座30噸的馬丁爐,一個月開不了一次,實在是「浪費深重,有負厚望」……總之,就是要將局里所有不足原原本本地說明白,局部要說成整體,三分要說成四分、五分,赤果果打自己臉。

同時,提出的建議更讓人嚇一跳︰裁汰冗員,清理工匠,移交設備。比如,將煉鋼、機械設備移交開平局管理;將步槍制造移交漢陽廠管理;同時清理門類,裁撤、報廢各類機器……

大清興辦洋務,各重臣無不以大、全、洋為目的,貪大求全,盲目擴充,沒有合適的硫酸造火藥,就自己辦硫酸廠;沒有適當的鋼材造槍鑄炮,就自己辦鋼鐵廠。流水一般的銀子花下去,到最後設備越來越多,門類越來越雜,管理越來越亂,虧損亦越積越多,從上到下形成一個爛攤子。當然,東西越多越混亂,對貪腐是有利的,便于各色人等上下其手。像北洋局這樣,已發展到大而全、小而全的格局,現在硬生生又說要退回來,只專注于栗色火藥、無煙火藥、槍彈、炮彈制造,請求剝離其他輔助業務與門類,當真是天底下獨一份。

里面每一塊都是可想而知的肥肉,都有人想著狠狠咬上一口,一旦辦理移交,自然連瘟神和吸血蟲也送走了。被趙衡這麼一弄,北洋既能輕松甩掉一層層的包袱,又不必冒天下之大不韙與既得利益集團混戰。對清廷來說,原本維持北洋局一年要五十余萬兩銀子,現在居然可以省下幾萬來,且主要產品不會減少只會增加,當然是妙極了,就是戶部也不能明擺著拒絕。

趙衡對這個藥方進行了概括,叫做「關停並轉、開源節流、減員增效、輕裝上陣」,這十六個字真訣,原來是後世對付陷入困境之國企的必備良方,現在用拿來主義,實在是最恰當不過了。

鄭明濤當然設想過如何對北洋局改革,但每件事都牽涉太多人,阻力重重,無法下手。趙衡給他的思路是干脆撤掉,好比一個線團,部分線段已纏繞成一個無法理清的死結,要想一段段剝離開來非但精力不濟、時間亦不允許,干脆就直接「 嚓」剪掉,只保留有用部分。

這個以退為進的手法,出于意料,自然鄭明濤要大發感慨,連連拍案叫絕。而其余幾個心月復一開始還不明所以,後來听趙衡詳細解釋,自然就明白了,無不肅然起敬——他們糾結了幾年的事情,居然被這樣輕松地解決了。

當然,這麼做也不是毫無風險,萬一朝廷真的信了鄭明濤自污的說法,勒令辭職就完蛋了。但趙衡顯然胸有成竹,對眾人道︰「這一點就包在兄弟身上,榮中堂對北洋局十分關注,更不必說還有淮軍機器局在里面,原本就是他老人家該管的分內事,哪怕處分,沒有榮中堂的點頭是絕不可能的。」

原來,北洋局由兩個機構組成,一個當然是天津機器局,而另一個則是不倫不類的所謂淮軍機器局,原本是單純為了給淮軍供應槍彈而設立的,甲午一戰,淮軍已悉數崩壞,所謂淮軍機器局自然無對象需供軍火,但編制並未撤銷。榮祿既然掌握了武衛各軍,當然就繼承了這份事業。

按趙衡的意思,就是要把這個政策用起來,進行資產核銷與清理,反正後世企業用假破產玩金蟬月兌殼的技術十分嫻熟,他也是拾人牙慧、有樣學樣罷了。

「倘若,移交出去的產業別人不收怎麼辦?」

「鄭大人太過慮了,別人求之不得都來不及,上門的財源還往外推?」趙衡大笑,「你說,我們把造槍廠送給張香帥,又不問他要錢,只讓他接收人員,他要還是不要?」

「要,當然要,不要白不要。」

「那不就行了。」趙衡大笑,「沒人能拒絕這種誘惑,哪怕知道可能有毒也會一口吞下去。開平局既有焦炭,又有鐵礦,正好是煤鋼聯營的規模,煉鋼廠你說凌大人要不要?再說,以鄭大人和凌大人的香火之情,不要說送鋼鐵廠給他,就是送堆破爛貨給他,他也得捏著鼻子應承下來不是?至于冗員爛帳,他本就在開平大刀闊斧,多一份自不必在意。」

鄭明濤大笑︰「正是此理,正是此理,能者多勞嘛。」

趙衡心想︰凌天錫啊凌天錫,誰讓你在鄭明濤面前說我壞話的,現在報應來了吧?一種得意的暢快油然而生。

正事談完了,趙衡才說到此行的目的所在,將試制工兵鏟的事情和盤托出。鄭明濤當即答應,只要做出來且趙衡認為可用,他立即命人以最快速度打造一千把,而且全部走核銷流程,不用趙衡掏半個子兒。

趙衡頓時笑了,核銷這個東西果然是好用的很啊。

鄭明濤也笑了︰「爛帳反正到時要移交開平的,由得公望兄去焦頭爛額吧。」

就這麼一合計的功夫,兩人聯手又把凌天錫給坑了,其余人嘴上不說,心里都想︰這個年輕的趙大人還真是月復黑的很啊,今後可要小心點,萬不要落在他手里。

告辭時,鄭明濤拉著趙衡的手,故作神秘地在耳邊附言︰「若文遠兄大計成功,則公望在開平應承的事情,我亦可照辦。」

所謂應承之事,當然是指開平局私下里給先鋒隊的接濟銀子,想不到凌天錫連這個也告訴了鄭明濤,兩人倒還真是鐵哥們,趙衡一時大喜,連連拜謝。

第二天下午,姚師傅率領徒弟果然按照圖紙要求將工兵鏟做了出來,並在現場做了演示,無論鍬土、折疊、攜帶均十分方便好用,除個別細節還要再優化以外,算得上已研制成功了。趙衡微微點頭,並沒有太興奮的神色,只問道︰「局中可有小樹?」

「小樹?」姚師傅愣了,不知道要這個干什麼,徒弟倒是機靈,立即引著眾人往車間外不遠處的灌木林走去,趙衡挑來挑去,終于挑了一棵口徑比上臂略細一籌的樹,指了指樹干,「來,朝這用力砍一下。」

砍一下?要把這當斧頭用?周圍人都愣了,但看趙衡模樣又不像開玩笑。徒弟接過工兵鏟,用足力氣對準樹干狠狠一鏟子過去,然後又用盡力氣拔出來,只听見「喀喇」的聲音,不算細的樹干被深深砍了一個口子,雖然沒被砍斷,但殘存的部分已支持不住樹冠的力量而搖搖欲墜,最後一頭栽倒在地。

「好!很好!非常好!」趙衡大喜過望,連說三個好字,那兩個刃口的心血沒白花啊!

鄭明濤納悶了︰「砍樹用斧子豈不事半功倍?何必費工夫折騰這個?」

「不知鄭大人認為,人的脖子硬還是這棵樹硬?」

姚師傅終于明白為什麼趙衡要在圖紙上開這兩個刃口,插嘴道︰「大人莫非想用此物在白刃戰中取勝?」

「正是!」

「但步槍加上刺刀遠遠長于工兵鏟,短兵相接豈非大大吃虧?」

趙衡詭異地一笑︰「開闊地當然如此,若在戰壕中呢?步槍和工兵鏟哪個更有利?」

狹隘、曲折的戰壕用步槍當然是折騰不開的,現在各國還沒意識到這一點,戰壕戰要在日俄戰爭時才大放光彩,到一戰登峰造極,趙衡未雨綢繆,已著眼于以後了。

「當然,也不是什麼缺點都沒有。」趙衡指了指略微有些變型的刃口,「鋼料強度還要再增加一些,免得用多了就卷口。」

姚師傅老臉一紅,他當時沒考慮到這一節,因此沒有下太多功夫,只單純磨鋒利罷了,既然要對敵,那肯定還得改進。

鄭明濤笑了︰「明天開始多煉幾爐鋼,不要怕花錢。另外,你們被克扣工錢我已知道了,趙大人還你們一年半,我再還兩年,只要我鄭明濤當總辦後拖欠、克扣的工錢,一分不少全給你們。」

「謝大人,謝謝總辦大人。」

「銀子是給你們了,活一定要辦好,將來北洋局可有不一樣的格局。」鄭明濤笑盈盈地說道,「姚師傅,你是放過洋的老匠目了,以後就由你兼任管事。其他不要你管,一定要把工匠管起來,把該干的活干好。馬師傅回來後也是同樣安排,你們兩個好好搭檔,把局里場面撐起來,我這個總辦也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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