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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千古興亡觀氣數 第十九節 事情起反復

當趙衡等人在全聚德與瓜皮帽起沖突之時,樊增祥和榮祿一邊用膳,一邊商量對趙衡的任命。

榮祿端著酒杯,對樊增祥嘆息道︰「嘉父,我今日才明白‘英雄原來隱草莽,白丁亦可笑鴻儒’的道理。你看,知兵、愛兵、練兵,兵方能用;明戰、敢戰、能戰,戰方能勝……再看這一句,‘穩中求進、進中求好、好及以廣’,說是老成持重,毫不夸張。此人眼光之獨到,見識之邃遠,心機之深沉、計謀之多變,莫說全然不似一個二十六歲的年輕人,單說這等文武兼備的資質,朝堂上下也找不出幾個能與之相提並論的人來,比那四個軍機章京,我看要穩重謹慎的多。」

樊增祥想了半天,答道︰「也就袁慰亭大概可以算一個。」

「不錯,袁世凱在朝鮮嶄露頭角時差不多也就是這個年紀。現今不過十五年,已是朝堂大員,人才難得啊。」榮祿捻著胡須,「朝廷多事,正是不拘一格用人才的時候。」

「此人當為中堂所用。」樊增祥想了想,「不過性子似乎還略有點急躁,以卑職的意思,是不是再加歷練,然後委以重任?」

「不錯。書是寫的很好,為人也算機敏,但實務究竟如何尚未可知,非得歷練不可。嘉父,依你之見該如何歷練?」

「中堂用人必有計較,安有卑職置喙的余地?」用人之權,榮祿向來把持得很緊,樊增祥一時模不著深淺,不敢胡亂揣測。雖然他對趙衡繞過自己直接見榮祿有點反感,但無論如何,借這個機會報復頗為不智,他還不想給榮祿留個無容人雅量的印象。

「不必多慮,說來看看,老夫也好有所計較。」榮祿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此子還是要交代在你手下的,其余人我不放心。」

「既然有《練兵新法》,不如以武衛中軍先鋒隊的名義,先讓其編練一營,委為管帶,觀察效果。若真有才能,可將先鋒隊擴充至六至八營,類一路統領,將來徐徐圖之,說不定真能統管中軍,為中堂分憂。」

榮祿沉吟了一下,同意了︰「如此甚好,就授他武衛中軍營務處營務委員的差遣,兼任中軍先鋒隊步營管帶,正好在你治下。你明日上個片子,老夫保他一個候補同知的出身。」

「這豈不是太便宜了這小子?」樊增祥一驚,听榮祿的口氣,是連捐官程序都不用走,直接就由榮祿保舉為官,這面子給的是很大了,而且連銀子都不必花,白白撿了大便宜。

榮祿哈哈一笑︰「嘉父,這小子海外歸來、父母雙亡,到哪里去弄落籍告身?即便有也是假的,將來免不了為人翻舊賬。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老夫就大大方方保他一個前程,何必拖泥帶水?」

「中堂明見。」樊增祥心想︰這樣一來,趙衡將來就會打上鮮明的「榮」字號印記了,中堂用人之法果然不可以常理度之。

「這小子五百兩的門包都送的出來,眼力價還是有的。嘉父,這份人情就送給你了。」

這個時候,趙衡還不明白榮祿已給他許了前程,他還在步軍統領衙門里苦捱。而凌家兄妹也是大急,趙衡是為了他們才出的頭,現在不明不白地為人捕去,著實讓他們過意不去,非搭救出來不可。想來想去,他們在京城舉目無親,除了在總理衙門里任職的叔父凌天錫,還真找不出第二個能幫忙的人來。

雖然前兩天因為辦實業的事情和凌天錫鬧得有些不愉快,但現在人命關天,自然不能等閑視之,凌雲霜很快拿定主意,這個忙叔叔幫也要幫,不幫也要幫。說起來凌天錫雖只是五品京堂,但因素為李鴻章看中,在北洋中協助盛宣懷掌管郵、電、路、政等諸多事務,也算是跺跺腳京城地面能抖兩抖的人物了。

前幾天鬧得不愉快之後,凌天錫也頗有點後悔︰凌雲霜是子佷輩中最為出類拔萃的人物,又是留洋歸來,心高氣傲在所難免。他沒有和佷兒過不去的意思,相反,這個佷兒他看重的很。唯一有些不爽的是,李鴻章罷相以後,雖然還掛著大學士的名頭,兼顧總理衙門,但戊戌之後半年,因為同情新黨人物,也被舊黨排擠到了邊緣,被太後打發去黃河巡查水政,讓他有些氣餒。否則,凌雲霜所需要的特許權哪怕再難,他咬咬牙也就辦出來了。

此刻見雲霜、雲楠兄妹又上門,還以為年輕人終于想通了,大感欣慰——誰沒有年輕沖動的時候?想當年他跟李中堂辦洋務,性子還要激進,四處踫壁之後才變得圓滑,佷兒這麼快就能想通,比他可是強多了。

不料凌雲霜第一句話就讓他皺起了眉頭︰「小佷有件事要麻煩叔父,這個忙請叔父一定要幫。」

「說吧,又什麼事啊?」

「想請叔叔從步軍統領衙門當中救個人。」

這請求讓凌天錫頗有點傷腦筋,戊戌政變之後,包括六君子在內的新黨都是步軍統領衙門出面逮捕的。他心里一驚,以為凌雲霜要和他說這個,那就比較困難,別到時候幫人幫不成,還把自己也搭進去,但在佷兒面前又不能直接示弱,只好故作鎮定︰「是何人?與你是何關系?」

「趙衡,一位非常談得來的朋友。」

「原居何職?」凌天錫搜刮了一番腦海,沒記得朝堂上有這號人物,估計是新黨門生一類人物,如果是小人物,那就還有轉圜的余地。

「白身。」凌雲霜怕他不清楚,補充道,「就是寫《列強戰略》而名動京華的那個。」

「咦?」凌天錫一听不是新黨,便放了心,「這人我知道,他不是新黨,怎麼會被步軍統領衙門捉了去?」

當下,凌雲霜便把在全聚德餐館中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通,懇求道,「叔叔,此事完全因小佷而起,實在責無旁貸。」

凌雲楠也撒嬌道︰「叔叔,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這個人不管怎麼說也幫了我們,若是張揚出去,以後凌家就要被人戳脊梁骨,叔叔面上也不好看。」

「他倒是個古道熱腸的人物。」凌天錫笑笑,「此人叔叔也听聞了大名,前兩天還派人去拜見他,說是在寫新書,不便見客,怎麼讓你們給踫上的?還發生這麼多事?」

「叔叔……」凌雲楠拖長了聲音,有些生氣地說道,「救人如救火,這些事情以後也可以說,他現在還在牢里呢……您倒是給個話啊!」

「行吧,行吧。唉,真拗不過你們兩個,我寫個帖子,你們明天一早拿給堂官就行。」

「這樣就行了?」

凌天錫瞪起眼楮︰「這麼懷疑我?他一不是新黨,二不是欽犯,三不是重刑犯,不就是打了個二毛子麼,連人都沒打傷,算什麼大事?叔叔肯寫帖子求他已經很給面子了,還待怎麼樣?」

「那就好,那就好。」兄妹倆對望一眼,心頭那塊大石頭總算放下了。

「把人保出來後讓我見一面,我對他也很感興趣。前些日子報紙上還說這本《列強戰略》乃我大清總理衙門開辦以來唯一一本涉獵全面、脈絡清晰,不可不讀的書,差點就沒把人夸到天上去。」凌天錫忽地想起暫時隱居在賢良寺的李鴻章,若是以往,趙衡恐怕直接就被召喚前往賢良寺拜見了吧,現在為了避嫌,還不得不通過自己中轉。

凌雲霜這事雖然辦得有點荒唐,但歪打正著,結識了趙衡,李中堂可是很看重此人。就是這般人物,居然為宵小所困,當真是令人無語,想起李鴻章近年來的遭遇,亦是如此這般,他不由地嘆息連連。

「叔叔快寫吧,我給您研墨去。」

第二天開堂問詢,梁士詒、凌家兄妹等一干人等都跑去旁听了。

一個搬來了廣東御史做保,一個搬來了總理衙門凌天錫的拜帖,眼看連這等人物都驚動了,堂官極為震驚,早已暗示他們,一會就可以把人領走,甚至私下里先表示了抱歉。當然面上功夫還是要計較一番的,否則洋大人面上須不好看,瓜皮帽無足輕重,但瓜皮帽背後的馬神甫有點棘手,不裝點樣子,只怕還不好過關。

審訊十分順利,昨天當罪證羅列的三條,幾乎一條也不存在︰

第一條關于持槍的罪名,由郭廣隆出具鏢局槍照,證明趙衡有合法持槍的權力,而且那槍本身就不是趙衡的,這點瓜皮帽也認了,當然槍要發還原主;

第二條關于持槍威脅洋人的罪名,現場並沒有洋人跑來佐證,單憑一面之詞,自然是證據不足,不能定罪,不過也沒人出面證明他沒有威脅,亦不能據此追究瓜皮帽的誣告;

第三條關于毆打通譯的罪名,步軍統領衙門已查看過瓜皮帽的身體,認為其身上並無傷痕,只是擦破了點皮,毆打那是說重了,最多算是雙方動了手腳,按照《大清律》的規定,也就是賠點錢的事情。

瓜皮帽原本也沒有要置趙衡于死地的想法,純粹是心有不甘而要出口氣,眼看趙衡背後的靠山極硬,堂官也事先威脅恐嚇了一番。上堂後已經焉了,諾諾連聲,想來就是一個欺軟怕硬的主。

不到一刻鐘案情就審完了,堂官笑眯眯地看著趙衡,最後下結論道︰「本官認為,趙衡雖有不當,但無大錯,著其賠償苦主白銀十兩,本人……」後面四個字應該就是「當庭釋放」,但還沒說完,一個差役飛也似地奔進來,直接附在他耳朵邊上叨咕了什麼,堂官臉色大變,對趙衡看了又看,神情變幻不定,深深嘆了口氣,那句「當庭釋放」再也沒說出口,只來了一句,「本人先押回大牢。退堂!」說罷,不顧不管地徑直走了。

什麼?

梁士詒、凌雲霜等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趙衡也是懵了,眼睜睜看著差役過來將他再次押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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