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皮帽似乎被打懵了，或許是沒料到有此一出，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嚷嚷道︰「好你個小王八羔子，居然敢打爺？信不信我讓你出不了四九城？」手雖然指著對方，但身體卻沒動，而投向兩個洋人的神色間盡是搖尾乞憐的巴結，一看便令人生厭。
「怎麼回事？」趙衡一時不明情況，拉住一個伙計，問道，「怎麼打起來的？」
「喏，這二鬼子多事。」伙計壓低了聲音說道，「那對兄妹先來用餐，剛剛挑了靠窗的座位，菜都點好了，就因為想看看咱們這烤鴨究竟是如何做的，便離開了一會。說巧不巧，二鬼子領著洋人進來了，看中了那位置，非要坐。」
「換個位置不就行了？總有個先來後到吧，這種事都能打起來？」
「我們勸了，不听，非要坐。」伙計指著瓜皮帽說道，「洋人還好，沒多說什麼，二鬼子仗著洋人撐腰，不但罵罵咧咧，居然還去踫人家大姑娘，手都快模到人家下巴了……姑娘大概是個火爆脾氣，氣不過，就打了他一巴掌。」
梁士詒連連頓足︰「斯文掃地，斯文掃地，這通譯活活把總理衙門的臉給丟盡了。」
「總理衙門？我呸，那家伙也配？」伙計道，「他不過就是個信了教的二毛子，也不知哪里學了幾句洋話，居然勾搭上了洋鬼子，平時仗著洋人撐腰橫行霸道，今兒個算是踢到鋼板上了。」
原來如此。趙衡心道，我還以為是哪路神仙出來晃蕩，原來是個信教的**，他心里有數了。剛要走過去做個和事老，忽地見瓜皮帽從懷中掏出一把轉輪手槍，獰笑著就要舉起來，嘴里罵罵咧咧，「睜開你的狗眼看看，給大爺我放明白點……」
「小心。」說時遲那時快，趙衡飛過去一拳頭砸在對方的腰眼上，瓜皮帽根本沒料到背後有人，吃不住痛，身形一個踉蹌，就往桌子上撞去。不等他反應過來，趙衡再次閃電般地使出擒拿手，只一招「單手奪白刃」就將對方持槍的手整個反背過來。瓜皮帽呲牙咧嘴，忍不住發出「啊」的一聲慘叫，手一抖，手槍早已被趙衡握在手里。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兔起鶻落間已制服了瓜皮帽。
「呀！」的兩聲尖叫，卻是目睹了整個過程的兩個女人所發出來的尖叫，在尖叫這種本能反應上，不惟古今同理，而且中外一致。
「好！」卻是圍觀人群一致的喊聲。
瓜皮帽卻還待掙扎︰「哪里來的小賊，敢壞爺的事？」
「瞧你這慫蛋包的模樣，還敢自稱爺。」趙衡笑了，左手在瓜皮帽下巴上一捏，把槍管瞬間捅進了對方的嘴里，冷冷說道，「你再敢嚷嚷一聲，信不信我給你開個窟窿？」
「嗚嗚……」被塞住了嘴巴的瓜皮帽鼻涕眼淚都出來了，手舞足蹈地像是討饒，又像是在掙扎，看見趙衡壓下了擊發錘，再加上滿臉的殺氣。瓜皮帽方才的戾氣早已不見，換上了驚恐無比神色，踉踉蹌蹌退了幾步，結果發現槍管還在口中。
「滾！」趙衡飛起一腳，瓜皮帽如同一個皮球般被踢飛到了門外，爬起來多看一眼都不敢，手腳並用地逃了。
「好俊的功夫。」眾人都是忍不住喝彩，大家都等著他下一步會怎麼辦，好幾個人不由得為他捏了把汗，打二毛子是一回事，開罪了洋人恐怕頃刻就有大禍臨頭。而看這兩個洋人，男的已面色鐵青，女的微微有點發抖。
「文遠，使不得，使不得。」梁士詒看趙衡持著槍朝兩個洋人走了過去，心急地大喊。
趙衡卻出人意料地將手槍放入了懷里，對兩人一拱手，用英語說道︰「這位先生、小姐，歡迎來全聚德餐館用餐，方才發生了一些不愉快，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哦，上帝，你會說英語！」男的眼楮瞬間一亮，臉色也好了許多，轉過頭去說道，「羅莎，不要害怕，這個中國人沒有惡意。」
听著對方蹦出來的德語，趙衡更加笑容可掬，「羅莎小姐，希望你不要生氣，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
「哇，上帝，他還會說德語。」羅莎更加興奮，差點就沒跳起來，趙衡一臉黑線，說幾句德語怎麼了？我德語的水平雖然不如英語，但好歹應付日常還湊合啊。
「這位先生，你能解釋一下毆打我們向導的緣故麼？」
「其實很簡單。你們的向導，也就是那個混蛋，他試圖強佔別人已經訂好的餐桌。」
「可我剛才看到這張桌子明明是空的，而我們則需要一個靠窗的位置，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充分的理由。」
「桌子是空的，但不代表沒人。」趙衡指了指凌雲霜兄妹，「這兩位不僅先定下了這個位置，而且還點好了菜肴，他們只不過因為對烤鴨的制造過程感到好奇，跑過去參觀了一下才讓你誤解的。而你的向導不僅向你們隱瞞了這個消息，而且還試圖仰仗你們的勢力橫行霸道。不知您是否認為，用手槍佔位置是很紳士的行為？」
「不不不不。」男子被說服了，對趙衡伸出手來說道，「我叫克里斯托弗，是《北華捷報》剛剛派駐在京城的記者，很高興認識你。」
「你就是克里斯托弗先生？」趙衡伸出手去，使勁搖了搖，「我最近看過你寫的一篇報道，我覺得寫得挺好。」
「哪一篇？」克里斯托弗翻著藍眼楮問道。
「就是那篇介紹《列強戰略》一書的文章，作為當事人，雖然很多觀點我不一定能夠認同，但對您的贊揚，我深感榮幸。」
「啊哈……原來你就是那位趙衡先生。」克里斯托弗這會笑得開心極了，露出四顆白白的門牙，「我為我的向導感到悲哀，他不幸地遇到了‘神槍趙’。」
趙衡很西方式地聳聳肩︰「也許吧，不過我懶得和這種人計較。」
眼看趙衡與克里斯托弗嘀嘀咕咕，凌雲楠拉了兄長的袖子︰「哥哥，他們在叨咕什麼呢？我們還吃不吃了？」
「吃！怎麼不吃？不蒸饅頭爭口氣，這頓烤鴨我一定要吃。」凌雲霜安慰妹妹，「不過別著急，等他和洋人交涉好了，咱們再吃也不遲。」
听到眼前就是名噪京華的趙衡，羅莎興奮起來，朝前走了一步後問道，「你好，我是羅莎，今天是我和表哥一起出來逛街的，沒想到發生這種事，非常抱歉。我听說過你的名字，你剛才表演的，是功夫麼？或者，用中國人的說法，叫武……術？」
武術兩個音，發得十分勉強，趙衡苦笑︰「就算是吧。」當真是想低調都不行。
「太好了，我听聞遙遠的東方有這種神奇的法術，今天終于看見了。」羅莎伸出手來，「很高興認識你。」
趙衡只好舉起對方的玉手，輕輕行了吻手禮。
「哇！」看到趙衡在眾目睽睽之下居然吻上了洋姑娘的手，周圍看客全都瞪圓了眼楮，一來驚詫于趙衡的大膽，二來更是驚訝于洋人的開放。按咱們中國人的說法，那是男女授受不親的，男的敢親女的手，趕明兒女子就得哭哭滴滴跳井了。洋人倒好，頭一次見面就讓人給親了手——還是自願的。還有幾個年輕後生在心底大聲叫好︰這才是咱北京城的爺們，見二鬼子敢打，見洋鬼子敢套近乎，見洋女子敢親手！
凌雲楠本來還是笑盈盈地看著趙衡說話的，她現在已認出來了，這個男子就是上午在書店踫見的那個。好巧不巧，這里又撞上了，倒真是有點緣分。但趙衡行了吻手禮以後，她臉色刷地就沉了下來，面若冰霜，只有一聲低低的「登徒子」。她自己都覺得詫異，這到底是怎麼了？八桿子打不到的陌生人，自己憑什麼不高興？
克里斯托弗笑道︰「趙先生，其實我很想對你做一個專訪，介紹給我們的讀者。」
在英語和德語間來回切換，趙衡感覺自己的舌頭都在打卷，忙道，「這個，我們過幾天再溝通如何？大家先吃飯，你看，旁邊人都瞧著我們呢，總不能因為我們讓全餐館都停下來看熱鬧吧。」
「當然，當然。」
「凌兄。」趙衡轉過去抱拳對凌雲霜說道，「方才之事是個誤會，他們並不知道桌子是你們已經定下的，那瓜皮帽沒有說實話。你看這樣行不行，瞧在兄弟的面子上，這位置就讓一下，他們喜歡在用餐時看窗外的風景。兄弟里面還訂了雅間，菜也點好了，可否賞光一起用餐？」
凌雲楠有點不情願，但凌雲霜顯然是個豁達性子，回道︰「兄弟客氣了，剛才要不是你，幾乎被那二毛子欺負，就按你說的辦吧。」
趙衡領著人，剛剛轉過頭向雅間走去，背後的羅莎忽地大叫起來︰「趙……我們說好了，下次采訪時你要表演功夫給我看。」
雖沒人听得懂，但全餐館嘩然，洋女子膽子真大啊……
凌雲楠的眉頭又皺了一下，連剛才生怕引起華洋交涉的大掌櫃此刻瞧著趙衡的眼神也是說不出來的笑意。
「如你所願，羅莎小姐。」趙衡苦笑著點點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