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晴好的天氣忽而轉雨。愛睍蓴璩
整個雲城都被籠罩在一片悱惻的煙雨中。
洛少東站在洛家舊宅的陽台上,被眼前細密的雨簾纏繞著。他手里端著高腳杯,火紅的液體在杯中蕩漾。
他的目光深深的鎖住舊宅的大門,石階的顏色在雨水的浸透下顏色暗沉。
眼前的光影旋轉,他恍若看到那一年的卓思暖,輕搖著馬尾躲在卓雲眉的身後,一臉驚恐的望著這個深深的宅院,也深深的望著他輅。
卓雲眉教她喊洛少東哥哥,認生的思暖卻只是沉默的一言不發。
彼時心高氣傲,容不得這樣的尷尬,洛少東端著少爺的姿態將卓思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之後,徹底的將她歸進了自己的黑名單。
「我只有夢窗一個妹妹,哥哥不是你喊的。嫣」
他說完這句話,卓思暖眼里的驚恐更甚。可是看著她這樣,他卻滿意極了。
後來漸漸相熟,卓思暖一次都沒有喊過他哥哥,他也不以為意,好像潛意識里他壓根就不喜歡听她喊他哥哥。
再後來,他徹底被她降服,她喊他什麼他都願意接受的時候,她卻只是喊他洛少東。
時光兜兜轉轉,有些事情,其實在故事的開頭就已經埋下了最慘烈的伏筆,只是那時候她不知,他也不知。
美國飛往雲城的飛機一落地,他就被動的接受了所有鋪天蓋地而來的新聞。
洛一平在環城路上出了車禍,現在生死未卜。
可是,雲城所有人的目光,卻全都放在了他忽然蹦出來的私生女上。她將自己的鮮血貢獻給了二十幾年來從未承認過她的父親,呵,這可真是天大的孝心。
還有一個被推到風口浪尖上的人物,就是洛一平早已歸西的前妻李真。
誰也不曾忘記,當年雲城首富李文功將自己的唯一的女兒下嫁給落魄名門之後洛一平的時候,滿城人的唏噓。
李真嫁給洛一平,她的嫁妝成功的解救了當時郁郁走向落敗的洛家。而李真本人,賢良淑德,目光長遠,處事利落,很好的為洛一平的事業添磚加瓦。
人人都說李真旺夫。
洛家老爺子大喜,將自己的兒媳婦視為掌上珍寶,多次在公共場合贊揚兒媳,也不止一次的高調宣稱,兒子和兒媳之間如膠似漆的愛情是多麼的讓人艷羨。
雲城的媒體爭相追逐這對財經界珠聯璧合的眷侶。而李真和洛一平,但凡出現在公共場合必是出雙入對,相攜相依。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才子佳人,恩愛雋永。
物欲橫流的社會里,人們總會給美好的事物以最後的保護,所以雲城媒體將自己所有的厚愛都給了這一對夫妻。
沒多久,李真傳出有喜。這算的上是洛家頭等的大事,洛家更新了一批有經驗的僕人悉心調養,但洛少東還是早產出世。
洛家添一男丁,洛老爺子在洛宅之內大擺筵席。這個不足月出生的洛少東,身體卻比同齡小孩都要結實,深受洛訣的疼愛。
洛一平夫婦開始低調起來,很少再出現在公眾的視線里。
他們的低調讓媒體漸漸取消了對他們的關注,這也算是對一個家庭變相的保護。
沒過幾年,洛夢窗出世,洛家一雙兒女湊成了一個好字。
李真退出商界,時常吃齋也開始熱衷公益,外界傳言她是為了自己丈夫的事業和兩個孩子祈福,李真也一度被評為雲城最美夫人。
可是好景不長,洛夢窗剛滿兩歲,李真因為胃癌去世-
有細密的雨絲飄了進來,落在洛少東的臉上,他伸手拂了一下自己的臉,轉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哽在喉頭的那抹苦澀卻怎麼都咽不下去。
洛少東記得,母親的葬禮很盛大,白菊鋪滿了整個棺蓋,這大概是屬于一個美麗女人最後的綻放。
所有的人都站在大堂里或真或假的掉淚,只有兩個人沒有。
洛少東和洛夢窗沒有。
夢窗因為太小,壓根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追著大堂白菊的那絲清香飛跑,邊跑邊回頭尋著她的媽媽。
這一幕也許刺痛了很多人的心窩洛少東走過去,抱起了自己半大的妹妹。
他也沒哭。不知道為什麼沒哭。
很多人都說,人在極致悲傷的時候是掉不出眼淚的。
他想,也許是的。
而另一方面,洛少東覺得,這對母親而言,是一種解月兌。
病痛的折磨已經讓這個曾經風華絕代的女人變得毫無光彩。而她,貌合神離的婚姻對于她而言,也是最深的消磨。
是的,貌合神離。
洛少東不知道之前媒體口中那段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婚姻參雜了多少夸大的成分,他只知道,自他懂事以來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完完全全與媒體口中的不一樣。
貌合神離這四個字才是對他們這段婚姻最好的形容詞。
與那時候的風光大嫁一樣,李真以最後的風光大葬來結束了她短暫的一生。
紅顏多薄命。
洛少東只覺得,她的母親一生都沒有快樂過。
沒想到她去世這麼多年之後,輿.論再一次聚焦于她。
只是這一次,全城的媒體都不再將她捧上高高的雲端,而是以一種高高的姿態同情著她。
以卓思暖這個私生女的年齡判斷,洛一平絕對是婚內出軌啊!
呵,婚內出軌。
這是多麼響亮的一記巴掌。
打在媒體的臉上,打在洛家名門望族的招牌上,也打在洛訣那張老臉上……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故事真正的悲劇人物,是卓思暖和洛少東。
洛少東緊抿著唇角,目光泠然。
他將手往前一伸,指尖輕輕的松開,握在他手里的玻璃杯從二樓的欄桿外跌下。
「啪」的一下,玻璃四碎的聲音清脆響亮。讓他得到了一絲莫名的快感之後又莫名的更加傷感。
身後的僕人匆匆來報。
「少爺,老爺子回來了。讓您這會兒立馬回新宅去。」-
思暖平躺在床上,她的身子陷在柔軟的被褥里,眼前一片虛無。
簡願命人給她端進來的米粥放在床頭櫃上,鼻尖彌漫著一股香,可是她卻一點胃口都沒有。簡願風風火火的闖進來,看到她一動不動的躺在那里,伸手過來,扯住她的胳膊將她往上一提。
「吃東西,不吃東西你成仙了啊?」
思暖像個木偶女圭女圭一樣被簡願提起來,待到她放開手,她又倒回到床上。
「哎,我說你今天怎麼回事啊?」簡願爬上床來,伸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小願,你說我是不是特別的搞笑?」思暖裹了被子翻了個身,背對著簡願。
「你管記者說什麼?他們說什麼話都不眨眼,說你是洛家的親妹妹?怎麼不說你是洛少東的親媽?」簡願嗤的一聲。
「是真的。」思暖的嗓子啞啞的,「是真的。」
簡願怔了怔,也許只怔了幾秒,可是這幾秒的沉靜對思暖來說,久的足以讓她窒息。簡願再一次爬上來,這一次她溫柔了許多。她輕輕的在思暖的身邊躺下,自身後緩緩的擁住了思暖。
「是,真的?」簡願問的小心翼翼。
思暖點頭。
「那你和洛少東……」
「我和洛少東,是親兄妹,一對可笑的親兄妹。」思暖冷然的笑著,笑的卻比哭的還要難看。
嘰嘰喳喳的簡願一下子沒有了聲響。
思暖在床上翻了個身,面對簡願,兩個人都垂著眼瞼,目光黯然。
「我以為,這輩子最幸福的事情,是可以做洛少東的女人,可是現在,我覺得自己好惡心好可笑,原來我這輩子,唯一不可能的就是成為洛少東的女人,這一次,是真的不能。」
簡願抬眸,看到卓思暖的淚水一朵一朵的落進枕頭的棉絮里,她立馬伸手去接,抹在自己的衣角上。
「小暖,之前我以為,沒有比我更慘烈的愛情。愛到最後失去了一切,甚至失去了一個女人最後的尊嚴……」簡願說著,頓了頓,她似乎也在深思,也在斟酌,如何將這些話說出來的時候,讓自己更加的好受些。
思暖安靜的看著她,目光空闊。
「現在,我雖然什麼都沒有了,但是只要我願意,我還可以繼續愛著阮寧崢。雖然,雖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愛著我。」
「你見好就收吧。」思暖喃喃的。
「我……」
「小姐……小姐……」
樓下傳來了簡家僕人的叫喚聲。
簡願從床上跳起來。
「什麼事兒啊?」
「洛家有人來接思暖小姐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