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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零三章 南北君臣(二)

「萬死奴才岳樂泣血跪陳于皇父攝政王駕前︰奴才受命跟隨平南大將軍渡江南下征討前明叛逆以來,雖劣質駑馬然尚算盡心,賴祖宗洪福,攝政王威風,沿途之上,應聲納降……然上海一役,折損我大清兵馬數萬,燒毀被俘舟船千余,丟失火炮輜重糧餉無算。自平南大將軍勒克德渾以下,圖爾格等將佐官員陣亡。偽逆李守漢趁機大舉反攻,鴟張之勢一時無兩。江南之地丟失泰半。」

岳樂的這道請罪題本被連夜以八百里加急再加急的速度送到北京,擺在了多爾袞的桌案上。听著筆帖式給他念著勒克德渾等人陣亡,上海戰役失敗的經過,多爾袞心中雪亮,這不是岳樂的過失,相反的,如果沒有岳樂在場,只怕此時此刻,連南京都丟了。

何況,岳樂發起奇襲,一舉收復蘇州,在勢頭正勁的李華寶面門上狠狠的砸了一拳,打斷了他和姐夫施瑯會師于太湖的念頭。不得不停下來整頓,鞏固地盤,也為清軍下一步的戰略動作爭取了時間。

岳樂進攻蘇州,實際上便是戰略收縮前的戰術進攻。為得就是爭取時間和空間。他在蘇州停留了數日,看著那些官紳們在城內外大肆捕殺,將天堂之地的蘇州府殺得如同血海尸山一般。這才起身,帶著繳獲的糧食財帛和大小近千艘船只往南京而來。

這份擺在多爾袞面前的報告,就是闡述他的想法︰將此時在江南的清軍主力撤回江北,把江南留給各地官紳,讓他們同宏武軍先打幾天爛仗再說。

至于說清軍主力撤回江北,布置在江北淮河運河黃河之間,岳樂也說得很清楚,將這一大片區域內各式各樣的武裝打掃干淨,打通運河,把山東鹿瑪紅、伍興所部壓縮到沂蒙山區或者是趕到登萊海邊。不讓他們繼續在清軍側後方襲擾,時不時的給清軍來上一記悶棍一菜刀。

對于以謝遷為首的其他武裝力量,岳樂主張區別對待,「從賊堅決冥頑不靈者,以大兵剿滅之。渾水模魚首鼠兩端者,以兵威震懾之,以官爵祿位引誘之。心懷忠義者,招撫之。」

除此之外,岳樂建議將大兵擺在江淮河運之間,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這里算是僅次于江南的經濟發達地帶。糧食產區自不必說,而且,有淮揚之地,素稱富庶,籌措軍餉便利。而且人煙稠密,招募兵員補充軍隊容易得很。淮河之地,幾乎年年發大水鬧災害,淮河兩岸的人們,每年都要在生死之間掙扎一圈,早就被鍛煉的彪悍異常,最是招募來當兵的好材料。

歷史上,什麼淮軍、北洋軍,國民革命軍都將淮河地區視為軍隊兵源,隨便派一個招募委員帶點大洋去,豎起招兵旗立刻就有吃糧人。所以,他們也就總結出來了一套心得體會,越是自然災害到來的時候,越是咱們補充軍隊的好機會。比如說1930年代的長江流域大水災,就成了為國民革命軍提供圍剿紅軍炮灰的最佳助力。

算了,不說了,跑題了。

而且,把大部隊擺在江淮河運之間,還有一個好處,這里交通四通八達,向北可以擊破山東鹿瑪紅所部,向南可以再度渡江南下,同李守漢的主力部隊交戰。向西,可以策應湖北、四川等地的清軍。

「安郡王給朕來的這份請罪題本,你們怎麼看?」听完了筆帖式將岳樂的這份與其說是檢查和請罪書,不如說是下一步的作戰方略的文書念完,緩緩的開口詢問在場的人。

在場的,除了他的弟弟多鐸之外,幾乎一色的漢人文臣。範文程、寧完我這幾個早在老奴時期就已經投效的老資格之外,剛剛從南京回到北京的洪督師也位列其中。除了他之外,另外一個漢臣就頗為顯眼和尷尬了。

這幾位不但資格比他老(當漢奸的資格),而且,身份都是旗人。只有他,不但是清軍打到北京之後投降的文臣,幾乎沒有資歷可言不說,更是一位三朝元老。

所謂的三朝元老,是說他和以他為代表的一群大明官員們,先在崇禎皇帝朱由檢駕前稱臣,後在永昌皇帝李自成面前效忠,如今嘛,自然是大清皇父攝政王多爾袞手下的股肱之臣。

別人稱為三朝元老,那得熬年頭,熬得一個一個皇帝駕崩了之後才行。這些人做三朝元老,那就簡單多了,短短的四十多天就可以。

而且,這種人的繁殖能力特別強悍,子孫繁衍,孽種流傳,到現在誰敢說沒有?比如說連夜表態繡紅旗的摘瓜們,前腳支持皿煮運動在大會上獨自一人表演十多個節目的變色龍大哥,又有哪個不是此輩的孝子賢孫?

此人名喚馮銓。更是此中好手。

馮銓這個人的事跡,咱們就不多說了,免得被封。(話說不厚道的作者已經得罪不少人了,能苟延殘喘到現在也算是僥幸。)總之一句話,他早期在翰林院的經歷,基本就是一本耽美小說,他在里面扮演的是受。也就是因為這段經歷,讓他一怒之下從東林黨主力過會到了魏忠賢麾下,成為了閹黨的骨干。不光是骨干,而且還是魏公公的義子干兒,在九千歲的提拔下步步高升,官至武英殿大學生、戶部尚書、太子太保。大權在手,又有靠山,自然要清算一下當年的東林同黨。于是,翰林院輪他大米的案犯繆昌期等東林黨人,盡數被捕殺。但是,也就是因為這段快意恩仇,後來崇禎皇帝繼位,魏公公被殺,馮銓位列閹黨名單。但是,此人確實是有些手段的,像閹黨的崔呈秀等人盡數身死,他卻僅僅是個被貶的處分。

多爾袞率領清軍進了北京,立刻便寫信召他前來,以大學士原餃入內院佐理機務,如今,他是內翰林弘文院大學士兼禮部尚書的官職差使。

同上面說的範文程寧完我洪承疇等人相比,馮銓的資歷自然不如他們。但是,他也有他的優勢是這幾個人比不了的。那就是他長期在大明朝廷的權力中心,熟悉政務和各種情況。這一點,不要說範文程寧完我,便是洪承疇都自嘆不如。要知道,洪督師雖然位高權重,但是畢竟長期在外帶兵打仗,對于政事運行,各地情況,就遠不如馮銓這個家伙熟悉了。

這也就是為啥多爾袞要收其為心月復的原因。

這幾位要麼是多爾袞的親弟弟,要麼是滿洲時期的權力核心圈子里的人,要麼是被視為引路人的,要麼是熟悉大明內部情形的,隨便哪個拉出去都在在眼下的北京城里跺一跺腳半個城都要震一震的人物。只有跪在邊邊角上的那個,頗為扎眼,那是陳板大。

他一個工匠頭子,居然也能來參加這麼高級別的會議,不要說眼前這幾位了,就連他自己,昨晚上接到旨意的時候,都有些蒙圈了。要不是前來宣旨的是多爾袞身邊的心月復巴牙喇章京,也是他的熟人,陳板大都要懷疑是不是有人搞他的惡作劇。

除了陳板大之外,余下的幾個人,哪個不是經歷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子?一听多爾袞的腔調就知道,只怕攝政王主子已經同意了,至少是一半同意了岳樂的這個主張,不然,不會稱呼他的封號安郡王的。不直呼其名或者大罵該死的奴才什麼的,就很說明問題了。

領導已經有了基本意見,你們還等什麼?趕緊給領導的決定找台階,哦,不是,提供依據就是了。

江南一時半會佔不到什麼便宜,那就把主力撤回江北,把江南丟給那些降官和地方士紳,讓他們自己組織義兵或者招募兵馬同宏武軍打個一佛生天二佛涅槃也好。朝廷不會管你死活的,就算是打不了什麼勝仗,能夠給李守漢多添點惡心,多牽制他一些兵力,等第三次世界大戰打起來,到那個時候,嘿嘿!哦,又走錯片場了,這不是蔣種菜給各地土匪發委任狀的劇情!

反正江南的銀子咱們也搶了不少了,索性就讓岳樂都運回來,給各地兵馬發軍餉正用得著!

至于說把江南主力撤回來先把江北打掃干淨,打通運河,這更是多鐸、範文程、洪承疇等人舉雙手贊成的。多鐸和洪承疇可是經歷過運河的,原本一條暢通的南北大動脈,結果,今天這里的水閘被炸了,明天那段堤壩被反賊佔了。這還不算,沿著運河的各處州城府縣,也是不停的城頭變幻大王旗,被各色武裝來來回回的拉鋸。想要改變這種情況,那就只能是咱們暫時把江南兵馬抽調回來,對付江北。

「豫親王、洪大學士。你們二人去濟南,安郡王領兵回到江北後,不妨駐扎揚州或者是淮安,你們三人南北合力,把從山東到江北這一塊給朕肅清!」

「範先生,你擬一道旨意,令英親王領軍,專辦西賊孫可望、張定國等人。嗯,另有旨意給平西王吳三桂,令他領兵前往四川。平西王平西王,給朕把西賊平了!」

範文程心中自然明了,平西王吳三桂部下,不少人出自登萊的屯田兵,算是梁國公門下。就算是原來的遼東兵馬當中,李華梅的干兒子也是大把的。讓這些人去和宏武軍對拼,那就等于是讓青獅白象金毛吼這些有後台的妖怪去和本家主子斗法,只怕一上戰場立刻就會現了原形。不要說他們了,就連八旗滿洲的死兵重甲,不也被傲蕾一蘭招呼一聲頓時戰場上嘩變了?索性便讓吳三桂去打張獻忠的四個養子,你們打個死去活來的,也讓我們省心。

什麼事都是先易後難,肉吃完了,剩下的就是骨頭了。接下來面對的就是,撤軍回江北,調阿濟格、吳三桂去打孫可望李定國之後,江南的李守漢該怎麼辦?難道等他平定了江南那些魚鱉蝦蟹之後,在某一個早上突然間打過長江,出現在你的炕頭前面?

既然今天是君前奏對,那就是要說出個所以然來。

「打!和姓李的打!」多鐸咬牙切齒的發表了自己的意見。細細想想,自從李守漢出現在清軍的視野里之後,清軍就遭受了一連串的損失。兵丁奴才折損了無數不說,家里的子佷兄弟也倒在了他的炮口刀下不少。

「咱們在遼東的時候尚且不怕他,如今已經打進了北京,二哥您如今又是攝政王的身份了,必須要和梁國公打到底!不然,只怕有人要說三道四了!」雖然多鐸以粗魯著稱,但是,八旗內部那些不同的聲音他也是听到到了不少。

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打,堅決的打!

多爾袞很是贊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這個弟弟,但是又皺起了眉頭,微微搖搖頭。

對于多鐸的這個表態,範文程洪承疇等人也是頗為贊同。但是,他們也和多爾袞的態度一樣,總是感覺缺少點什麼。

「攝政王,豫親王,各位大人,臣有一事請問。打自然是要打的,打到底是什麼呢?到底什麼是到底?或者說,打到底,為了什麼目的?」

馮銓的話,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洪承疇這才正眼的開始打量起眼前這個同僚來。雖然馮銓此時上了些年紀,但是畢竟年輕時是個極為標致的人物,倒也頗有幾分徐娘半老的姿色。呸呸!是儀容風采卓然,風度翩翩。頓時令洪督師傾慕異常。

攻看到了順眼的受,自然要好好的勾兌一番。呸呸呸!是惺惺相惜,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自然要好生切磋幾句了。

「不知馮大學士有何賜教?」

「賜教二字不敢。只想盡一份臣子之道。為攝政王、為皇上分憂。」馮銓有意識的不去看洪督師那火熱的眼神,這種眼神,他可是看得多了。

「以臣愚鈍所見,只怕此刻豫親王在想,眼前這廝,問的都是些什麼狗屁話!自然是要將那李守漢一股逆賊盡數剿滅,一統天下,海內歸一才是。豫親王,臣所說的是也不是?」馮銓有意的學著多鐸的語氣聲音說話。

到底是能夠在魏忠賢倒台之後還能保全身家性命的人物,這份見風使舵的本事,便是洪承疇寧完我範文程等人望塵莫及的。說的多鐸都不禁莞兒一笑,「你這廝,倒像是本王肚子里的蛔蟲。不錯,本王正是這麼想的!」

其實,不光是多鐸這麼想,多爾袞又何嘗不是這麼想。可是,想歸想,能夠辦得到嗎?

「陛下,臣在前明朝廷時便出任大司農一職,對于朝廷國庫度支之事算是有幾分心得。後雖被東林奸黨迫害,去而還鄉,然身在江湖心在廟堂。對朝中之事仍舊頗為留意,自從崇禎年間李守漢進京朝貢以來,臣便注意觀察此人,並與各處同僚有書信往來,若不是機緣不巧,臣都準備打點行裝南下去他那南中根本之地游歷一二。」

「陛下,豫親王,洪大人,臣對于李守漢,對其所部,對其老巢的見識都是從筆墨紙張上來,您幾位都是同那李守漢打過交道的,對于此人,比學生要了解得多。」

多爾袞的眼皮不由得跳動了幾下,他又想起了塔山上那連綿不斷的火箭和炮彈落下來的聲音,耳邊一波接一波的喊殺聲,一個又一個八旗青年才俊帶隊沖上去,轉眼間變成尸體或是斷手斷腳的彩號被抬下來。

洪承疇則是想起了在追剿各地流賊的戰場上,在遼東戰場上,出自南中的糧米物資,軍械盔甲,還有那支所向披靡的模範旅。

這兩個人都是心中有大城府的人,任憑心中翻江倒海,臉上卻是平靜如常。只有多鐸,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長長的出了幾口粗氣,喉結滾動了幾下,似乎將在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你這狗……馮先生,您有什麼話,便請直說無妨。」

「夫弱者與強者斗,弱者利乘捷,而強者利于角力;富者與貧者訟,貧者樂于速結,而富者樂于持久。」馮銓先是提綱摯領的說了一句,當即便話頭一轉︰「陛下,臣斗膽問一句,我大清同李守漢比,根本之地如何?糧米財賦如何?可用來從軍的丁壯如何?糧餉支應和盔甲兵器火藥等物又如何?」

同李守漢相比,大清就是窮人!而且還是那種吃了上頓愁下頓的窮人。這是早在遼東時多爾袞兄弟們便總結出來的。

「攝政王熟讀三國,自然知曉魏蜀吳三家成破利害。近日又在听翰林院講說三國志,史書所記載更是非小說家言能比擬。蜀漢諸葛雖然號稱百戰百勝,但是卻往往是糧盡而不得不退兵。以臣之愚見,若我是李守漢,便以海量的糧食物資來同我大清兵馬對耗,耗到我大清不得不含恨退兵的時刻!」

「咕咚」一聲,多鐸從椅子上摔了下來,臉上青白不定,手指卻一直顫顫巍巍的指著馮銓,「你,你這個……」

「十五弟!不得無禮!吳良輔!給先生們搬椅子,命人送些點心來!朕要好好的听听馮先生的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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