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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九章 講武堂招生簡章?

此時的天興府(福州城),並不算大,從內閣所在的原按察使衙門到行轅所在的布政使衙門不過是咫尺之遙,但是,礙于體制和面子,黃道周還是擺出了內閣首輔的儀仗,只不過,削減了不少,並且特意交代手下人,不必鳴鑼開道。

這是他同李守漢打交道得出來的一點心得。李守漢和他手下的驕兵悍將向來如此。你若是同我好言好語的,那麼什麼事情都可以提,都可以說。你若是擺出一副官架子來,那麼不好意思,論起品級秩序,你內閣首輔又如何?見咱家國公也是要叩頭遞手本的。若是不論品級擺出排面實力用刀槍兵馬來壓人,嘿嘿!你比數萬奴賊精騎如何?

在李守漢的這群驕兵悍將面前,擺出一副朝廷體制或者倚仗手中兵馬實力而吃了暗虧,折了面子,丟了體面的人,從崇禎朝開始,便是以百十計。而且,隨著朝廷對李守漢的提拔、倚重,這種情形便也是越發的嚴重。黃道周可不想自己成為明天早上天興府的市井細民吃著鼎邊糊、肉燕時用來佐餐的談資,變成一句笑談。所以,用一句話說,他這種既保留了當朝首輔的體面,又沒有鳴鑼開道擺出全副儀仗道隊的舉動,是一種低調的奢華。

透過八抬大轎轎簾上的玻璃小窗,黃道周已經能夠看到布政使司的轅門,看到自己的親兵營官小跑過去同轅門處當值的宏武軍軍官接洽,看二人的神態表情,雙方接洽的還不錯。

但是,轅門內外三五成群的武官們,卻是引起了黃道周的注意。自從隆武皇帝準了李守漢的奏本,全部明軍改稱宏武軍,由李守漢主持軍隊的整頓改編。各處的軍頭們紛紛到天興府來拜見,各種托門子挖門路,鑽山打洞的找人,試圖在此次兵馬整頓時盡量的給自己多弄些好處。

此時此地,見到這些武官自然是再正常不過的。可是,這些家伙既沒有按照朝廷禮制,按照覲見上官的禮儀制度審批盔甲背著弓箭挎著腰刀,只是穿著一身從南粵軍中流傳出來,被李守漢稱為軍便服的官服,更是令人氣惱的是,這些家伙一個個的只管聚集在一處,手中捏著幾張紙,在那里議論。看到當朝首輔到此,竟然不跪拜行禮。這還有沒有朝廷體制?!就算是此時國家倚重爾等,但是爾等一樣要看清楚,戰事不能,也不會永遠打下去的,早早晚晚,朝廷還是會回到原先的軌道上,到那時,爾等今日的作為,自然有人要清算!

在肚里暗自做了一番功夫後,黃道周用腳跺了跺轎子地板,示意落轎。

「田先生。」他喚過隨同前來的一名幕僚,此人在他的幕僚之中外號人稱「不識君」,取自那句「天下何人不識君」,別的本事,什麼錢糧刑名文書都差得很,唯獨一點,人緣極好,極善交際。而且記性上佳,不論是何人,見過一面,過了數年,還能很親熱的叫著此人的字號,同他說起當日的事來。在黃道周的幕府之中,自然是充當著往來交際應酬的角色。

「去看看那些武人們在做什麼。」

看著「不識君」在武人隊伍當中很是熱絡的同人打招呼,拍肩膀稱兄道弟的,黃道周面如古井不波,心中卻是風雷激蕩。「此番整頓兵馬,這些武人首當其沖。他們聚集于此,難道是串聯起來要鬧事?」他的心頭突得一跳,不由得一熱,但是,轉眼又自己將這個念頭打消了。開玩笑,如今這天興府、福建、兩廣、贛南等處都是在梁國公多年經營的所在,不說是鐵桶一般也相差無幾。便是此時的天興府,城內外駐扎著兩個警備旅,還有數千李守漢的親兵護衛,這些軍頭即便是想要做出一些事來,就憑著他們身邊那頂多二十幾個人的家丁,擋得住如狼似虎不動如山的宏武軍?此輩武人又不是傻子,憑啥拿著自己的腦袋往別人的銃刺上撞,用自己的頭顱鮮血讓你文官來做出一篇錦繡文章來?當真以為老子們傻嗎?!

轅門處的值星官向轅門內一路小跑去送信,自己的親兵頭目滿臉笑意的走了回來︰「先生,他們回去稟報了。少不得一會要爵帥開中門迎接。」黃道周卻顧不得听這個,他借著轎簾掀開的空檔,仔細听著周圍那幾個武官們在那議論什麼。人群之中不時的傳出來低聲的贊嘆,高聲的反對,和幾聲哀嘆。

「咱們可以有保薦員額上這個講武堂,成為宏武軍的軍官,爵帥的門生弟子,那,老子家里的幾個兒子是不是都可以走這個路子了?正發愁狼多肉少,朝廷之前的恩典不夠,讓老子家里的那群婆娘們每天吵吵鬧鬧的!」

「你少去娶幾房姨太太不就得了?!」有人在調侃那個家里女人多、孩子多,世職不夠分的同袍。

「咱老子就是覺得爵帥這條章程絕對是恩典,給咱們這些人子孫一條進身之路。又有師生的一層香火之情,總比在家天天胡打海摔的強多了。」

「好便是好。可是,為啥承認歷年來朝廷給咱們的欠餉數目,但是又不實數發給,只是給不到三成,余下的分幾年給,或是給工業券來沖抵?」

「得了吧!別不知足!要是爵帥臉一沉,不認這筆欠餉,你又能怎麼著?再說了,爵帥從一個守備餃千戶一路走到現在這個位置上,你以為他不清楚咱們兵營里那些勾當手段?老實說,我都覺得是爵帥給咱們這些人留著體面呢!要是一點不留,就像在廣東時一樣,大兵把你兵營一圍,按照花名冊點名核查實力,你我那點小手段,你覺得能糊弄得了誰?」

「老兄說得極是!所謂變戲法的瞞不過敲鑼的。何況爵帥這種身份的人!再說了,外頭市面上收工業券的價錢可是不錯,幾個經常往來的商家相與都說了,要是有工業券的話,他們願意按照票面溢價兩成收購。」

「也就是說十塊能收十二塊?」有人眼楮里開始冒銀子的亮光了,語氣里滿滿的都是銀子響聲。「他們打算干什麼?」

「切!怪不得你家里日子過得艱難!不光是孩子多姨太太多,你不懂得營運才是最要命的!光靠著喝兵血克扣軍餉盜賣軍械能有多少銀錢入賬?咱得做生意啊!你難道不知道,國公爺治下的南中出產的各種東西,除了糧食之外都要有工業券才能買的?有工業券是一個價錢,沒有工業券那就是另一個價錢!這里頭的價差,嘿嘿!好大的一頂帽子可以搶的!不然為啥那些算盤打得 里啪啦響的買賣人張口就要加價兩成收購!就這,老子還不想賣呢!」

「老兄,你就別賣關子了!晚上我請客喝花酒,天竺胡姬還是天方胡姬或是歐羅巴妞佛郎機妞新羅婢你們隨意挑!一個不夠上兩個!」見那位同袍有意在關鍵地方緘口不言,那個家里日子過得不寬裕的軍官有些按捺不住了。也難怪,同樣的官職,人家衣著光鮮,紅光滿面,自家卻是勉強過得下去,這怎麼能不讓人有想法?!

「這里面……」幾個軍官們聚到了一起,听那軍官壓得低低的聲音為他們講說其中的奧秘,「難怪!居然有翻著跟頭的暴利!娘的,兩成溢價就想從老子們手里騙走這一大筆錢,想都別想!」

「哼!果然是一群粗魯武夫,眼中只是知道一個利字,全然不知忠賢大義為何物!」黃道周實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憤然放下了轎簾。但是,討厭的聲音不會因為你不想听它就不發生了。特別是外面發生的那幾個人都是生就了一副粗門大嗓,胸腔共鳴極為強悍。

「爵帥這個章程里不也說了?要是不想在軍中服役了,可以退役。會參照職級給一條或者幾條海船的出海貿易執照。要是不想要海船,可以去南中去十州去殷商故地圈地開荒,但是,爵帥可說了,不管是干啥都得交稅。」

听得這話,那幾個軍官粗魯的笑了起來。「爵帥是什麼時候都不會忘了這錢糧二字!也難怪,不把這兩個字掛在心頭,如何養這百萬雄師?」

「出一趟海,那是一船絲出一船銀子進的利錢,交點稅算什麼!」

「這個得,得,得好好算算賬,到底是要工業券合適,還是要海船,出,出海旗號、執照合算!」一個結結巴巴的聲音傳來,聲音雖然結結巴巴,但是,話語里對金錢的渴望卻是滿滿的。

「老金,一看你就沒仔細听人家講,更加沒有仔細看這個章程!是不是昨晚上的那個天方娘們兒的腰閃得你腦袋現在還在雲里霧里呢?!人家說得很清楚,工業券是抵給咱們的欠餉的,海船出海資格,去各處墾荒啥的,那是你退役交出兵馬之後的好處了。」

「哎!我可听說,歸順了爵帥的那些闖賊們,就安排了不少人去海外墾荒。我手下有人和闖賊有聯系,有書信回來說,隨隨便便的都能開出上百里方圓的地來!」

「真要是,要是這樣,這樣的話,老子就拿著,拿著」老金的結巴是越興奮越嚴重,拿著了半天,也說不出後面的話來。

「行了,老金,我替你說吧!一手拿著工業券,一手拿著海船或是去海外墾荒,安安穩穩的當上個富家翁?對吧!?」

「不全是!」被同袍們搶白了幾句,老金冷靜了下來,話反而說得流暢了許多。

「我先讓兒子佷子們去講武堂,能上幾個上幾個。這樣不管以後天下大勢如何變,咱們的子弟是爵帥的門生弟子,這個總是跑不了的。然後,拿了工業券,跟商家相與們談生意。我是不打算再帶兵了。說實話,咱們那些兵和爵帥的兵比起來,渣滓都算不上。還不如趁著爵帥現在開恩,趕緊的順風收篷。爵帥退役的這份恩典,我算了一下,我這個游擊,可以有兩條海船或者是相應的出海墾荒。打算一半要出海貿易的牌照,和商家相與們弄條海船出來。另外一半,自然就是出海墾荒了。自家的海船,搭載自家的出海墾荒人,便宜不落外方,肥水不流外人田!」

「果然是瞎子精、啞巴毒,結巴壞水一股股!這算盤讓你打得果然是好!」听完了結巴老金慢條斯理的說過了他的內心想法,那幾個軍官無不是伸出大拇指來贊嘆!

「走!晚上喝花酒的時候一起算算!老金,我的那一份也跟你一起走了!咱們搭伙做生意!」

「我的那份也是一樣!」

「算我一個!」

「咱老子也入伙!」

轉眼之間,這些武夫們便搭起了一個兼營海上貿易和出海墾荒事務的的商號來,得意的發出一陣陣笑聲,勾肩搭背的揚長而去。一邊走,一邊有人提議,用工業券直接換鐵器、農具、布匹等物,出海販賣,橫豎也是出一趟海,這些東西不管是自己出海墾荒,還是賣給海外蠻夷,那都是百倍之利。

黃道周在轎子里五內翻騰,已經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麼滋味了。作為一個飽學之士,他對宋太祖杯酒釋兵權的手段、典故是很清楚的。但是,當別人就在他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抄了趙匡胤的作業,他卻絲毫沒有辦法。

「先生。先生?」轎子外面,「不識君」腳步匆匆的回來了。

「如何?」黃道周聲音平緩,語氣冷靜,絲毫反應不出內心的波濤起伏。

「這些武官是從各地奉令趕來听行轅軍馬整頓的安排的。到了之後,幕府中人給了他們發了講武堂招生簡章,規定所有的軍官必須到講武堂學習,學習期間軍餉柴炭銀子照發。讓他們入學的理由是說,馬上全軍都要按照老南粵軍的標準配備火器、炮隊,戰術、軍紀都要按照老南粵軍的來。爵帥擔心各部一時不能順利接受,便先行訓練將領,讓他們熟悉之後,再回去教導部下。」

嘴里說著,手上早已將一份印刷得十分精美的文字遞了過來。正是方才老金等幾個人手中揮舞的那些,《講武堂招生簡章》、《各部積欠軍餉清理辦法》、《各級軍官因故退役安置獎勵章程》,不得不說,「不識君」果然是在人際交際上有自己獨到之處,只去了一會,不但打听清楚了情形,更是將這些文書一並弄到了手,讓首輔大人不至于盲人模象,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這三份文件,便是剛才讓結巴老李他們興奮不已的來源了。

草草的翻了幾眼,果然,里面一條條一款款說得極為清楚,言語淺白,但是條理明晰,數目明確。一看就是給讀書不多,勉強不能算是文盲的那些武官們準備的。內容基本上和剛才老金他們議論的能夠印證到一處。

「先生,方才學生听幾個相熟的官員議論,他們的情形比較特殊,實在沒有子弟可以保薦入學,打算將自己的家丁想辦法塞進這講武堂去,為他們某個進身之路。」

「不識君」見首輔大人有些失神,便小聲的將自己的見聞說給黃道周。「果然,這些武夫們都打著逃之夭夭的準備。同時在李守漢這邊下注,為自己日後鋪一條後路。」

自己的兒子佷子實在沒有能提到台面上的,那就寧可讓家丁前往講武堂學習,也不能浪費了這個機會。黃道周對武官們的心思揣測的十分透徹,那就是在李守漢這位炙手可熱的大將軍面前示好,為自己留下一條後路。若是日後天下大勢更變,不管是李守漢收復了南北二京,還是像大宋那樣,以淮河為界南北割據,他們都是有人在朝中做官,而且還是李守漢的門生。

若是維持著南北割據的局面,他們一邊有著大筆銀錢進荷包,一邊有人在朝中做官。若是李守漢上演了一出繼曹家、司馬家、李家、趙家之後新推出的新劇目,他們就更是搖身一變成了從龍有功之臣。

越想越是令黃道周惱怒,他用力搖搖頭,試圖將這些荒誕不經駭人听聞的念頭趕出去。

陣陣鼓樂聲響起,隨著一聲炮響,行轅大門、轅門大開,從里面奔出兩隊衛兵,沿著轅門外甬道兩側列開。

為首的今日當值近衛旅營官跑到黃道周轎子前,右手在胸前持平︰「首輔大人,標下甲冑在身不能行全禮了!我家主公命我等前來迎接大人,護送大人入內。」

奏樂、鳴炮、大開轅門,護衛列開道路,見了這番禮節,黃道周心里稍稍的舒服了些,「都說梁國公跋扈囂張,但,本相看來,他還是頗為知曉禮數的。」

「起去!前面帶路!」黃道周自然不會勉勵客套,只管按照官場規矩命他在前面行走。

一行人正待要起動之時,蹄聲,由遠而近。听那蹄聲絲毫沒有減速慢行的意思。

「何人如此張狂!膽敢在此馳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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