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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洪武十五年(下)

有些事情,龐煌顯得十分的無奈,就比如他心中的抱負一樣,卻是誰也不能說,因為說出來就是大逆不道之語,也不能直接去實施,因為在大明就根本不會有人認同他的觀點。就算是他影響了幾個有限的人,但是卻也只能偷偷模模的去做,因為他沒有任何的軍權,就連錦衣衛的那些武裝,也只是表面上听他的調遣,其實效忠的卻是朱元璋。

這種情況之下,他只能這樣做。

安排劉彪的高麗之行後,龐煌回到書房內想了很久的時間,突然的提醒,使他覺得自己錯過了很多很多,也許是另一個時空朱元璋的威懾像根刺般的卡在他的喉嚨中間,使他不吐不快,在開國皇帝的威壓之下,他根本不可能控制住大局,又糾結于整個東亞的局勢,高麗國的分歧、日本內亂這些通過錦衣衛得來的情報使他產生了一舉將其撫平的心思。

殊不知,自己卻錯過許多事情,就比如為拉攏人心的機會也沒有去注意,自己一直顧忌著害怕出現引起朱元璋的疑心,擔心一旦朱元璋發現任何端倪,就會千方百計的阻擾自己在暗中做的事情,所以一直刻意縱容著朝堂之上皇帝的所為,使自己達到低調的目的。因為經過朱元璋的殺伐,幾乎所有人都是抱著這樣的心態,手里有個極富野心的姚廣孝卻又不敢使用,這才造成了他行事有些小心翼翼。

「難啊!」

龐煌心中長嘆。這是他登入朝堂之後,面臨的最大一次挑戰,稍有不慎便是時局大亂。紛爭四起。而這一切的幕後始作俑者竟然會是自己,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出身而已。需要承受多麼大的心里壓力呢?

如此錯綜復雜的形勢,將會是他一手締造。讓龐煌的內心生出一種對未來的無知感。如果之前所做,憑著他半生不熟的歷史知識,還有一些軌跡可循的話。那麼如今的這個決定,會帶來什麼後果?他也不知道了。

「駙馬,如此借力打力,會不會有些冒險呢?」

看到龐煌的為難,在一旁的姚廣孝開口問道,其實後果他都知道,這樣問。只是為了轉移駙馬都尉的注意力,然後引導其樹立信心而已。

「姚先生所言何意?」果然達到了效果,听到姚廣孝發問,龐煌有些疑惑道。

「駙馬!」姚廣孝一躬身,娓娓說道︰」當下之困,皆由駙馬想糾正皇上的錯誤而起。然現在京師並沒有什麼大事,對于這一點駙馬所依憑者,不過是從錦衣衛中得到的信息而已。皇上並沒有公開自己的殺意,相反。從反而要開恩科,打開了讀書人的進取之路!無大的錯誤,單憑駙馬的推測,縱然證據確鑿。也會有欺君之嫌,所以駙馬行此險著,使為禍的傷害減至最低。但是事態萬一失控呢!」

「此間厲害,我豈不知?然則北方我經營多年。已成痼疾,若放任。恐日漸失控,為禍國事。若約束,則有心無力,無論怎麼做,難免會有人說我心有異志!」龐煌眉頭緊鎖,繼續說道︰「既然如此,該發生的,還不如早些讓其發生,愈久愈痛。」

姚廣孝一笑道︰「駙馬勿急,且听我說完。現在這個時日,大家都以為正是陛下仁政的開始,誰都不敢質疑皇上的英明,但是,真正能知道皇上心意的有幾人,其實若不是駙馬那麼肯定,有些事情又過于巧合,屬下原先也是不敢相信的,但是現在如果暴露,駙馬可是和天下人過不去啊。」

姚廣孝明白,朱元璋是開國皇帝,威信足于一舉懾服天下。此時的動蕩,一個不慎就是天下大亂啊。

淡淡點頭,龐煌道︰「姚先生言之有理。所以,今日讓你前來,就是為了幫助我剖析一下徐達的心態,關鍵還是在他身上,只能希望中山王能起點作用,李善長那個老狐狸,我可是信不過的!」

說到這里,龐煌露出幾分猶豫之色!

姚廣孝陷入沉默。對于徐家的真實態度,他知道龐煌擔心的是什麼,也都覺得撲朔迷離。而他們還有一層顧慮就是,若是徐達為後人著想,有些私心的話,便可以有兩種選擇,第一就是幫助皇帝立下功勞,徹底出賣龐煌;皇帝畢竟是皇帝,現在人的心思,還是有著固有的忠君思想的。第二,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暗中協助龐煌,為自己的性命和家人的後事做考慮,但是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很低很低。

但拋下徐家也不妥。就眼下而言,徐家對穩定朝局太重要了。魏國公是開國勛臣之首,徐家在朝中、軍中的人脈和聲望也是首屈一指。這是龐煌開始就考慮在內的,就是古代人抱有的心態畢竟和自己不同,才使龐煌顯得有些為難。

「駙馬!」思忖再三,姚廣孝忽猛一抬頭,堅毅言道︰「屬下以為徐達可以托付!」

「哦?」龐煌有些詫異的瞅一眼姚廣孝,知道姚廣孝不會說一些沒有把握的話,邊問道︰「姚先生認為徐達可信?我應該把重任交付與他?」

「可不可信,屬下不敢斷言。然屬下可確定,徐達絕不會壞駙馬之事!」姚廣孝冷靜答道。

「此話怎講?」

「駙馬!」姚廣孝一拱手道︰「以我推斷,徐達現在貴不可言,但是越是貴不可言,越是心驚,想到,現在兩個女兒已經內定成了王妃。四個兒子卻不是幼小,就是碌碌無為,徐家太耀眼了,徐達應該有危機感,而且屬下也知道,最近魏國公經常生病,身體已經不行了,他何必為子孫招惹禍根呢?因為他根本沒有完全扳倒駙馬的把握,況且駙馬也沒有必要將事情全盤托出。」

姚廣孝的話說的很露骨,龐煌不可置否的保持沉默。他已經不是後世中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回到大明之後。所看到的事情也多出乎他的預料,朱元璋對自己的種種。朱樉出奇的隱忍、分外的囂張,方孝孺和黃子澄與自己的格格不入,姚廣孝的功利心切。

對于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大明,重生了的龐煌也知道充滿了太多的變數,在後世中,徐達應該是活不了幾年了,但是他會做如何反應呢?一直做著忠臣不事二主的閑臣?但是忠心的後面隱藏了什麼?

龐煌又了解到一個在後世早已經淡化了的名詞︰「家族」。在往前推算,那這個名詞就是「門閥」,雖然從隋以來科舉取士。已經將門閥的影響力減至最低,但是在很多的人眼里,家族的利益仍然是高于一切,而且家族之家在皇權的影響之下,有聯合之勢,諸如朱元璋建立大明之初的淮西派系和浙江派系官員,明爭暗斗各自為政,都窺視丞相之位,為了派系絲毫不顧國家大局。朱元璋不得不大開殺戒,以至于廢除丞相一職。

因為朱元璋看出了朝堂之上不可能穩定,只要有朝堂,肯定會有派系。就猶如龐煌後世中在電影中看到的那句話一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其實這暗含的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斗爭,明爭也好,暗斗也好。為了名,為了利。一切都可能成為爭斗的對象。

丞相幾乎是僅次于皇權的存在。所以是官員們相互爭奪最為激烈的戰場,索性朱元璋就取消了這一個職務。讓大臣們失去了目的,短時間內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當然,這一切都是龐煌的猜測和總結,就成為了這樣的話,朱元璋說過,因為徐達從不參與派系之間的爭斗,才會讓人放心。

但是徐達真的沒有參與到派系爭斗之中嗎?

見龐煌不出聲,姚廣孝也只好繼續分析著︰「其實駙馬勿需憂慮!即便魏國公果真投機,那又如何?投機者左右逢源,兩不得罪而已。駙馬將此事委托于魏國公,以他之精明,豈不知其中干系甚大?豈不知走漏風聲,會給駙馬帶來天大麻煩?果真如此,以其心性,縱不願為駙馬效勞,又豈敢把消息透露出去?一旦泄露,駙馬您定會把他恨到死處,那他又將如何左右逢源?以屬下斷言,魏國公必不會將雞蛋放入一個籃子里,因為徐家的後路已經不止一條了,魏國公也不會在意再多一條,前提駙馬只要沒有謀反的心思!」

龐煌心里豁然開朗。姚廣孝的分析可以說是精闢入骨,有茅塞頓開之感。不錯,不怕他首鼠兩端!就怕他不首鼠兩端,心存顧忌,才會有所動力。

書房內的氣氛一下活絡起來。這段時間,龐煌一直考慮著怎麼把握大局,現在終于將事情慢慢的揭開一些帷幕,剩下的就等著事情的發展和對方吃餌了。心情不由大好。

姚廣孝趁機說道︰「駙馬,現在有件事情還必須要做,不但要做,而且要做的聲勢浩大,做的天下皆知……。」

看著姚廣孝的一臉得意,龐煌猛然醒悟過來,不應如此忘形,隨即臉色恢復莊重,坐正身子,緩緩問道︰「什麼事情?」

「駙馬應該利用報紙的優勢,在皇上許可的情況下,盡量將事情鬧大,趁著多年不開的恩科即將開始,天下讀書人都來到京師,將這件事鬧得越大越好,而且,駙馬應該動用杭州那邊的力量了,永康、永嘉學派一脈,手里有大量的錢財,甚至控制著一部分假倭在海上走私,這時候,應該是組建水師,而駙馬只用物色好水師指揮使的人選,將水師控制在手里就好了。」姚廣孝斬釘截鐵的說道。

「控制軍權?」

「恕屬下直言,無論這些事情做的再嚴密,也會有風聲傳出,做事應該未雨綢繆,沒有軍權,實在是心中不安,現在騎兵、步軍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從皇上禁海令中可以看出,皇上並不看重水師,所以才有廣州曹真、蘇文卿的猖狂,趙庸的難以一網打盡,駙馬只用找個借口,只要不用朝廷太多花費,小批量的建立水師。應該是可以的,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駙馬應該找太子帶頭,由太子總理水師。那樣就更好了。」

龐煌沉吟起來,姚廣孝說的這些,他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不過茲事體大,以他控制朝廷局勢的實力,恐怕操作起來有些難度,萬一控制軍權失敗,為禍程度,恐怕會讓他萬劫而不復了。

看到龐煌搖了搖頭。姚廣孝不由急道︰「不如此,沒有軍權,後患無窮,趁著現在沒有人注意水師,以駙馬的能力,應該至少將水師控制一半,請駙馬三思啊!」

龐煌考慮了一會,還是搖搖頭,道︰「不用多說了。我自有主張,你先退下吧,這個想法,在合適的機會我會考慮。現在還不成熟,對了,剛才你說的永康、永嘉學派。我曾經听劉基先生來信中也有提及,你說說看。我也趁著了解一下。」

姚廣孝長嘆一聲,遂不再言語。慢慢的敘說起永康、永嘉學派的根源起來。龐煌听了大吃一驚,自己怎麼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古怪的學派存在,一個以利益為主導的讀書人團體,竟然在蒙元時期就已經有了。

原來隨著蒙元鐵騎的西征,給歐洲帶去了血腥的戰爭,卻是隨著忽必烈的死去,歐洲的商賈從東方的茶葉和瓷器中看到了機會,然後踏著商人的足跡,西方傳教士也蜂擁而至。

這些傳教士懷著對宗教的狂熱,極快地熟悉了華夏這片土地,並適時地變通其傳教原則,因而得以在華夏長期居住和傳教。傳教士一般都受過良好的教育,具有極高的科學素養,能解釋一些漢人尚未知道的事物,輕而易舉地震懾了華夏之人。

特別是關于歐洲和大明之間隔著無數海陸地帶的解釋,有效地化解了大明對歐洲的恐懼。使這個時期乃至問的人。當時文人、學士紛紛信其說,投刺交歡,倒屣推重,傾一時名流。

傳教士在向華夏傳遞西方文明的同時,也對華夏固有的文化成就表示極大的尊敬,他們真誠地希望能從與華夏正常的文化交流中獲益,使歐洲文明獲得更大的進步。

作為西方傳教士,他們當然也極容易地看到儒學的缺點和內在不足。早期傳教士普遍認為,華夏固有文明的精華無疑只在于早期儒學,孔子所開創的道德哲學是世界上其他民族無以倫比的,在一定意義上可以彌補歐洲文化之不足。

不過,他們也指出,由于儒家早期道德哲學主要是著眼于個人、家庭及整個國家的道德行為,以期在人類理性的光芒下對正當的道德活動加以指導。

在傳教士看來,就人類認識發展的一般規律而言,早期儒學的基本精神與基督教文明並無二致,儒家經典中的「天」,與基督教中的「上帝」具有同一的內涵和外延,都是唯一的至高無上的創造者和主宰者,是全知全能全在的,是無始無終的,是善惡的審判者與賞罰者。

從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以來聖聖相傳的「尊天、畏天、事天、敬天之學」和基督教的基本精神是一一相符的,都是人類精神的最高升華。然而他們在研究了到當時為止的整個華夏儒學史之後也明確指出,基督教文明與華夏儒學的一致性,僅僅在于早期儒學,並不包括漢代以後的異端思想。他們認為,先儒是真儒,後儒是偽儒、俗儒或拘儒。後儒不察正理,專于虛句,而曲論古學之真意,雖與佛老不同,實則殊途而同歸。

基于對先儒、後儒的區別,這些傳教士一般主張,華夏文化的發展應該是批判後儒而退于先儒,迸而再通過對先儒精義的闡釋與重建,最終達到超儒,以建立華夏文明的新體系。

因此,這些傳教士心目中提倡的儒學概念和宋濂等人的復古學派概念基本一致,但是傳教士們對漢以後的儒學進行了嚴厲的批判,以為漢以後的儒學,特別是宋明時期的道學,溺于佛教與道教的「邪說」,以形而上的手法,將反映皇權和家統意識的「天理」、「太極」取代「天」和「上帝」,這就不僅和基督教的「創世記」觀點相矛盾,而且也與先儒的觀點相沖突,勢必混淆自然世界與超自然世界之間的區別。

關于這一點和蒙元時期還有大明時期的文人有些不太一致了,因為他們學習的正是兩宋時期發展的理學,怎麼會和這些紅毛綠眼的怪人走到一起呢?

儒家學術發展到現在,幾經變遷,已和原始儒學有較大的差異。正如傳教士所分析的那樣,兩宋儒學吸收了佛道兩派的思想因素,試圖以太極、天理取代早期儒學中天的觀念;在學術風氣上,愈發使本來就不講究邏輯規則的儒學變得更加空疏。

當然,不可否認後儒具有某些自發的啟蒙思想因素,現有的儒家學派已經不能滿足日益增多的讀書人了,儒家已部分地失去了信仰的權威。處在一個新的轉型期的前期。

就文化心態來說,中原的讀書人向來以一事不知而為恥,他們面對傳教士帶來的全新世界,在驚嘆之余便是努力地了解它、掌握它,從而最終超過它。這和傳教士所提出的合儒、益儒、補儒和超儒等觀念一樣,都是一種正常的文化交流心態。

基督教的觀念有中原昔日先賢所未及通者,正可彌補傳統文化尤其是儒學之不足。他們所向往的是那種濃厚的宗教氛圍和聖潔的儀式。在很多人看來,這種宗教式的精神安慰正可彌補只重現世的儒家思想的內在缺陷。而其緒念更有一種格物窮理之學,凡世間萬物之理,即之無不河懸響答,絲分理解;退而思之,窮年累月,愈見其說之必然而不叮更易也。這種判斷基本上代表了現在大明相當一部分讀書人的看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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