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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邵臻木然注視著顧城風的白色坐騎一點一點地淹沒在人群中……薄唇意外一撩,似哀似笑,「鑰兒,但願你醒來後,願意再看我一眼!」

盡管在大魏一年多的歲月,他沒有認出她,但五年的相伴,他卻了解她的性子,他知道,在大魏皇宮,她向他跪下求合離時,那是一種決裂。

後來,他亦終于明白,為什麼在她的臉印上烙鐵的那一瞬,他的心會如五爪掏心,痛得差點窒息。那是因為,他的靈魂在痛,可惜到明白時一切已太遲了。

在她受烙刑後,接下來幾日,他一直混混噩噩,直到宗政博義從川西傳來的消息,他終于找到了靈碎子的下落,他欣喜萬分,他相信,靈碎子定有起死回生之術,他願意付出世間任何一個代價,喚醒申蘇錦。

當夜,他就馬不停蹄地地潛入蒼月,喬裝進入川西,廢盡周折方找到被姚氏一族囚禁了近五年的靈碎子。當靈碎子告訴他,申蘇錦其實是申鑰兒時,他一口血就噴了出來,心髒驟停,幸虧靈碎子醫術高明,硬將他從垂死邊緣救回,並引出了他的心蠱。

當他披星戴月趕回大魏皇宮時,申鑰兒已帶著六月離開,他瘋了似的全城搜索,最後從醫倌的人那里得知六月曾帶她來這里求醫,根據郎中的敘述,申鑰兒的身體狀況已不容走得太遠,他斷定,她還在大魏汴城。

望著人海茫茫,他突然記起,在他質在蒼月時,兩人最難熬時,她曾對他說過,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請他將她葬在江河湖泊之中,她要隨波而流,最終匯入大海,回到她的故鄉。

他派出所有的親信,找遍汴城湖泊的每一角落,大聲呼喊著她,終于在星夜中找到她的下落——

當他狠狠推開那緊閉的艙門時,盡管小小的船艙中無一絲的光亮,但他是練武之人,目視有過人之處,他一眼就看到了一對緊緊抱在一起的人——六月和申鑰兒!

「錦兒呀……我的阿錦……阿錦!」秦邵臻極快地掠至她的身邊,單肢下跪將她抱起,他想馬上帶著她去找靈碎子,他相信,只要有一口氣,她就能活。

他力道絲毫由不得六月反抗,便將她從六月懷中奪過,用力地抱進懷中。

他看著懷中的她,眼角四道黑血順著面頰掛著,幾天幾夜的狂奔,看到的卻是如此慘絕人寰,有那麼一瞬,他的眼神近乎呆滯,「阿錦,你不要怕,我讓宗政薄義帶著你師父入汴城了,我帶你去會和他們,我讓她給你解毒,阿錦上,你不會有事的。」他既慌且亂,甚至連看也不看六月,就這樣抱著她出了艙門。

六月並不阻止,死死地咬著唇瓣,他悄無聲息地哭著,安安靜靜地緊隨秦邵臻的身後。他想,或許,奏邵臻有辦法救她。

申鑰兒看不見,她甚至想開口都覺得是一種生命的消耗,「別把我和六月分開……」申鑰兒的手茫茫然地向空氣中模索,咽喉中發出的聲音時,喉嚨象斷裂一般疼痛,「六月,你在哪。秦邵臻,你把我放下來!」

「鑰兒,我在,我不會離開…。」六月的聲音已干澀沙啞,他拼命地掩著嘴,怕她听出他的哭音,他答應過她——不哭!不哭……

「你放心,你師父這時候離汴城不會太遠,我帶你去會和她,或許今晚你就能和你師父相見!」他知道真相後,一路狂奔,跑死了幾匹的汗血寶馬,可靈碎子經過五年的地窖的囚禁生活,體力無法跟上,他只好命宗政薄義帶她慢行一步,待他接了申鑰兒後,雙方在主干道上會和。

「秦邵臻,你放了我好麼?我太累,太累,太累了……我把心都累爛了,我現在只想呆在一個能讓我平靜的人懷里,靜靜死去……」無關對錯,她是真的累。男女之情也好,兄弟友愛也罷,她得到的從來不是幸福。

他聞言,雙手痙攣神經質地想將她抱得更緊,卻又怕弄疼了她,那樣的力道收控得全身在顫抖,心里只想著,哪怕此刻翻江倒海,哪怕此刻天誅地滅,他也絕不松開,他小心翼翼地求著,「你放心,六月是你的朋友,我不會對他怎麼樣。阿錦,我現在知道你所有的委屈,等你病好,我就向你陪罪,現在,我們先治病好不好?」

「阿臻,不用陪罪,我……不恨你,更不怨你。你吃的苦並不比我少。真的……不用浪費時間,讓我平平靜靜地走吧!」她虛弱地搖搖首,冰冷干枯的手緩緩模著他的臉,從眉眼,到高挺的鼻梁,最後觸到一手扎人的胡須,「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了,當年在蒼月對你許下的諾言,我已經做不到了……阿臻,你們相識相守相護五年,沒有你,或許我也早已是頂白骨一堆,所以,我不恨你。可是,自從我入了大魏冷宮後,再美好的過往回憶也抵不過冷宮歲月的摧殘,哪曾有一日的歡娛……想必……你也是一樣。阿臻,我一直在想,若你我之間緣份僅僅是兄弟之間的情誼,或許能給我們帶來幸福和平靜,是我貪了些心……換得一次深一次的傷害,那不如彼此……放棄!」

那一瞬,血液停滯不前!視听全般退化——

他搜盡枯腸,他想說,若要他割舍她,他就是連呼吸到的空氣也會變成苦,變成荒,他泣,「我做不到,阿錦,我和你雖是兄弟,但早已超越世間一切的凡俗感情,我蒼月那些年,無數次地夢想,若你是個女子,我秦邵臻必與你相守一生。可……就算你是男兒之身,你依然是我心中的唯一,永無法替代。阿錦,在我的心中,無關性別,你已是我生命的另一半,你怎麼能讓我放棄……」他的身子一陣抽搐,喉嚨里發出一聲沙啞的帶著奇怪破音的低吼,「為什麼你從不肯說?阿錦,為什麼你要讓成為傷害你的罪人……」當著申蘇錦的尸體抽打她,逼她向申蘇錦下跪,幾次掌摑,烙印,這些,全是他親自下的命令。

「那是因為我……愛你,我……心疼你。阿臻,如果可以,我情願你被隱瞞一生……阿臻,放了我吧,我很累很累……這一次,我會向孟婆多要一碗湯……」她嘴角露出微微的一笑,那笑象是死亡前的道別,帶著無可名狀的釋然和解月兌。

她的笑仿若要震碎他的心髒,他寧願她恨他,也不要她如此寬厚他。顫抖的手指輕輕觸著她臉上猙獰的疤痕,那些傷害的片段恍若車輪碾過他的心,原來,那一次次地無法言喻的心痛,並非是被人下了蠱,而是發自他靈魂深處的震顫。

「不放,死也不放——」小心翼翼的抱著她,懷中的她如一件千瘡百孔,不斷被撕碎又縫補起來的破布女圭女圭。他已經無力再去怨天了,他只是心疼……心疼!他此生拼了命去呵護去守護的東西,卻就這樣一次次被自已摔個粉碎,踩在腳底。

「好吵呀……」突然間,耳朵處轟鳴不絕,象是有人拿著大鼓對著她的耳朵猛敲,她痛苦地掩住雙耳慘叫,「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對不起,阿錦,對不起……阿錦,你別怕,別怕。你會好的!」她那破碎的慘叫聲猶如劃過他心間的一把利刃,幾乎將他活活疼死,他朝外嘶聲大吼,「把船劃快一些,快點——」

「阿臻,治不了,治不了……」她拼命地搖著首,急急地氣喘,直到耳邊的轟鳴慢慢地下來,她知道自已的大限已到,她強迫自已平靜下來,「阿臻,就是師父來,也治不了我。這種毒……我從師父的經書里看過記載,而我自小就隨師,怎麼會不知道……師父能不能治……中毒的癥狀若開始出血,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何況,我現在毒已經……擴到感官。」

她抖動著長長的睫毛,她看不見她,竭力去忘記那涌起的一幕幕酸楚的往事,極力用著平靜地語氣問,「一定是我師父給你解了蠱毒了吧!我在死前還能見你一面,我就走得安心了。阿臻,你別為我傷心,你好好活……替我活下去。」過去的一切于她太過沉重,她不想背負。愛或不愛,她都不想,真的不想,太累,太累了!

「不,你不要這樣說,你一定會好!一定會好!」他再也說不出什麼話,他想否定,只能拼命搖著頭,淚水如斷線一般流著……

「六月,你還在麼……」她突然伸出手,在空中揮舞著,六月急忙跪至她的身邊,先是狠狠地咬了一下唇瓣,緊緊鎖住沖喉而出的嗚咽後,方拼命帶著高興的語氣道,「鑰兒,我在這,我一直在這里!」

「真好,六月,你在真好!」申鑰兒輕輕地掙扎了一下。秦邵臻從她微弱的肢體語言中讀出她想與六月呆在一塊,他緊緊地咬住自已的唇,不敢發出半絲的聲音,他將她放進了六月的懷中。

六月如獲至寶,他象個孩子般唯恐心愛的東西被人窺視一般,抱著申鑰兒步開,在船艙的死角坐了下來。

六月輕輕挑開她頰邊的濕發,攤開手時,只覺得手中都是粘稠和血腥。他輕輕將她的臉側到一邊,果然,她的耳中已灌滿了血。他抱著她無力的蜷縮在一團哭喊著,只有到了此時,他才敢放聲大哭,因為他知道,她再也听不到了。

「阿臻,替我守護好六月……」她緩緩伸出手,沿著妙靖的胸口一路模索著到他的臉上,一下一下地不停地拭著他的淚,突然間,手驀然垂下。

六月忙閉上雙眼,不敢再看……

「可以讓我抱抱她麼?」秦邵臻一步一步爬到他的身邊,帶著乞求,「我不會再跟你搶,我只是想抱一抱她……」

六月緩緩睜開雙眼,終于看到,一絲暗紅血延著她掛在她的嘴角……

「不,她是我的妻子,」六月心尖猛生一股癲狂的力量,竟一手將秦邵臻推倒在地,厲聲嘶叫,「皇上,你記得,你賜過合離書,我和她已經在宮里對食,她是我的妻子,誰也不能再搶走她……」

秦邵臻重新從地上爬起,他沒有任何反抗,只是跪在她的身邊靜靜地看著她,此時,她只能不斷發出悶悶嘶啞的聲音,氣息越來越微弱,毫無焦聚眸漸漸蒙上一層死水般的顏色。他緩緩地伸出手,輕柔的模了模她的臉,最後為她合上了眼楮……

他眉間盡是悲涼,此時,他痛,痛得從四肢到百骸,從皮肉到筋骨,直至靈魂,一點點斷裂破碎,他再也撐不住了,雙腿一軟,身體如被敲裂的石柱驀地坍塌……

天空緩緩透亮,船艙中死一般的沉靜,六月依然保持著一夜的姿勢,懷抱著她,秦邵臻四肢張開,呆呆怔怔地躺在地上,側著頭,眼楮一爍不爍地盯著她。

申鑰兒早已斷氣多時……

他不記得後來的歲月他是如何熬過來,他只知道,他活著的唯一的目的,就是找到靈碎子口中的遺族札記里的上半部——

總算天見可憐,時光回溯了。

今日,他終于可以站在城門邊,看她榮歸蒼月。

是的,如果可以,他也想要給她一身榮光,最不濟,也要大大方方地從顧城風手中接過她,可他知道這僅是一時的沖動,以他現在的力量,根本護不住她!

她昏迷不醒,她的仇人會趁機來尋仇,她只有呆在景王府才能避過仇殺!

甚至,他現在的力量不足以喚醒她,除了顧城風,他想不出這世間還有誰能護得住她。

他呆呆的佇立不動,當人群開始從城門散開時,他的同伴伸出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見他沒有絲毫反應,便在人群的推搡下進了城。

當人群散盡,鮮花成泥時,秦邵臻方動了動身子,準備向城里走去,身後卻傳來一聲帶著怯怯的女子聲音,「殿下!」

秦邵臻轉首,動了動嘴角,冷漠地問,「什麼事?」

他的冷漠盡數入申皓兒的眼底,在那一剎的心潮卷起層層從未有地失望,經年的願望,恍如泡沫般的破了!

「殿下,我現在是您的護衛!」她沉沉地吸了一口氣,打起精神,「殿下,皓兒現在是您的護衛!」畢竟,與他再見一面,是她多年的夙願!

秦邵臻的眼角眯出一條細紋,「護衛?如果這時候有暗箭從城門上朝著我的胸口射來,請問,申七小姐,你如何護?」

「啊?」申皓兒沒想到秦邵臻意會問這樣的問題,愣了一下,囁嚅道,「不是有侍衛麼?」

「侍衛?」秦邵臻笑開,上下微微打量了她幾眼,「是有侍衛!」他懶得再說什麼,在申鑰兒死後,他一直追查原因,追查申家讓申鑰兒代替申蘇錦背後的秘密。

得到的答案競是如此的觸目驚心,如果可以,他會親手殺了她,可他不會,因為他比世間任何人都了解申鑰兒,當申鑰兒醒來後,那他一定會把他調查出來的真相告訴她,他相信,她更願意自已親自討回一切!

申皓兒見他不怎麼搭理自已便自行走開,心里更加沉重難當,跟了幾步後,開始小跑到他的身邊,極力揮去心中的窒息感,用著輕松的口吻與他攀談,「殿下,殿下您不認得我了?那年,殿下去蒼月前曾到申府與父親一敘,那時我就是躲在屏風後的那個小姑娘,您不記得了?」

秦邵臻駐足,眸光含著淡淡的冷,「記得,我記得很多很多,從不曾忘,也不會忘!」說完,負袖而去!

顧城風一路縱馬緩緩而行,身後是全城的百姓,這些百姓中有不少人的家中兒子曾從軍于燕北大軍。他們曾從兒子的口中听說過是申蘇錦單槍匹馬,扭轉了戰局,否則,他們早已埋骨戰場。

所以,他們一路隨著景王府的護衛默默相送。

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景王顧城風並沒有帶著懷中的申鑰兒去景王府,而是直接將她領至城西的挽月小築。

蒼月國臣民皆知,相傳百年前這里曾住著一個傳奇般的江南女子姚迭衣,曾是太祖顧奕琛的寵妃,後來不知為何離宮,搬出了燕京城外。在姚迭衣死後,挽月小築近百年來一直空置,直到顧城風的出世,先帝顧世遠按著太祖皇帝顧奕琛留下的遺旨將它賜給了顧城風。

近百年來,這里的府制已逾皇宮,宮闕殿宇連綿近千間,亭台水榭、奇山秀景皆以江南的風格建造。

因太祖皇帝的遺旨,這里的府制已不為蒼月所轄,這里的侍衛更不必听令于蒼月禁軍。

守在那的老侍衛披一身舊時的戎裝為顧城風敞開朱紅色的大門。

大門兩端,梧晴雪一襲淡紫色的百褶裙站在數十名白衣女子的前方,齊齊朝著景王殿下福身,「恭迎殿下回府!」

梧晴雪自小跟隨景王,在早年景王還是太子時,她亦隨顧城風在宮中長大。後來,經歷了宮變,顧城風的身邊也唯有梧晴雪活了下來。

顧城風抱著申鑰兒下馬,不做任何停留,闊步離去。

梧晴雪上前一步,執住韁繩,她沒有象其它的人,一雙眸光帶著好奇落在顧城風懷中的女子身上,她撫了撫馬兒頸上雪白的毛發,象是對它道︰辛苦了,小家伙。

眾所周知,景王顧城風有一只通體雪白的白馬名喚雪箭,是只雄馬,能日行千里,馳高山雪原依然如履平地。而這一只並非是雪箭,它叫雪聲。

雪聲同雪箭一樣皆生于大漠,是只雌馬,是景王顧城風半年前派人在大漠中找到。

梧晴雪知道景王如此大肆的尋找一匹一模一樣的雌馬,只因為當年申蘇錦曾向顧城風借過一次,還給他時,婉惜地直嘆,「可惜只有一只,若能為他尋到伴侶,那該多好。這樣品質的馬,生下的後代該是如何的出類拔萃!」

雪聲來到挽月小築後,梧晴雪常常做了些糖塊來哄它,雪聲通人性,馬上低了馬首蹭了一下梧晴雪的臉,又仰起脖子高興地晃了晃腦袋。

「知道了,一會就給你方糖,貪吃的小家伙!」艷陽打在梧晴雪清麗的面容上,那一雙象貓眼微微折射出淡淡的琥珀之光,襯得一身冰肌愈發瑩徹,別有一番異域風情。

梧晴雪將馬韁擱到馬夫的手中,輕聲吩咐,「將它馬足上的裹金先卸了,用溫熱的醋泡上一刻鐘再給它洗浴不遲!」

「是,梧小姐!」馬夫躬身接過。

梧晴雪方提足加快速度追上前方的顧城風,此時,她並不知道顧城風懷中的女子其實就是申蘇錦。這一點,顧城風一路做盡了嚴防泄露。

「東閣先生為何尚未到?」顧城風確定申鑰兒昏迷不是身體原因時,想到她身上所中的古靈巫術,馬上親自修書令梧晴雪去川西尋找東閣先生。

東閣先生是當世奇人異士,是大魏靈碎子之師父,只是東閣先生久居川西沼澤之地近六十年之久,普通人根本無法涉足走進沼澤一步,而他又不喜與當世名門仕族往來,在蒼月大陸上,知道東閣其人,並知其隱居于川西沼澤的屈指可數,有些冒昧多次求見,皆被他拒在了廬居之外。所以,認識他的人並不多。

「回殿下,晴雪收到殿下的親筆函,當夜就動身,只是殿下的坐騎雪箭被金鈴公主借走,晴雪的坐騎速度慢了幾日方尋到東閣先生。又適逢東閣先有廬居有客,不便馬上動身,所以,晴雪留下十名影衛便先行回燕京!今晨,晴雪已收到影衛的消息,東閣先生已啟程,近日便可到達燕京城!」余下的話梧晴雪也沒有再解釋,她趕回燕京自然是親自打點挽月小築的一切,景王府中有些重要的東西要帶過來,她是顧城風最信任的人,她清楚知道顧城風所珍惜的每一物,所以,這些都要她親力親為!

一行人很快就走進了挽月小築的主樓——凰宮。

樓高僅有一層,寬敞透亮,僅有一間大廳,當正中間的一扇壁畫緩緩向兩邊移動時,露出了一條長長的白玉長階,中間輔了一條黃金地毯。

確切地說,凰宮,它是一個地宮!

凰宮是百年前姚迭衣的寢殿,氣派典雅,西海神木雕琢而成的天窗、桌椅、妝台、巨型床榻都飾以紫丹花雕飾以顯赫富麗。

傳說中,光這一間寢房就耗了十萬人之力從西海運回神木,歷時三年之久!

傳說中,姚迭衣死後,尸身被顧奕琛從冰窖中帶到這一間西海神木築造而成的寢房。

隨後七年,她就如常人般躺在那一張巨大的西海神木床榻上,仿如沉睡!

傳說中,顧奕琛白天上朝,夜晚與一個死去的人同床共枕,達七年之久,直至後來,帝王下落不明!

此時,八個一等丫環佇立寢殿門口的兩旁。

「把燭火滅了,記住,以後這里不許有任何燃燭!」顧城風眸光微微掃過寢殿四周的白玉蘭燈。

西海神木集天地之氣,如今既使已無根,但木中集含的氣息去能持久幾百年,甚至上千年。而這寢宮中每一個桌椅的擺放,所座地方向產生的微不可見的氣流,都是緩緩涌向那一張巨大的床榻,燭火散發出的氣息卻會破壞這種氣息的平衡,

「是!」白衣侍婢福身應了一聲,便與另外七個分別走向各個角落。

她們皆是梧雪晴座下的一等丫環,奉梧晴雪之令從今往後在這里侍奉景王殿下。昨日入住收拾這里時,震憾之余卻發現地宮無火燭,只料想是多年不曾有人入住,也不曾細想,便吩咐管事將景王殿下最喜歡的白玉蘭燈帶了過來。

八盞的白玉蘭燈罩被同時打開,燃燒的燈芯被丫環們挑滅,寢房微微暗了下來。

「把床帳揭開!」

「是!」八個丫環同時走到炫麗的鳳榻邊,左右各執一邊拉環,緩緩地拉開四扇帳簾的層層幕簾,只余一層透明的輕紗垂幔,榻中,薄衿如雲霞般第一次躍入了梧晴雪的眼簾,梧晴雪自小伴在顧城風身邊,眼力非凡,一眼就辯出,那是人間瑰寶天蠶絲。

顧城風眸光落在床榻上沿中央的鳳首上,「晴雪,按一下鳳首!」

梧晴雪抬首一看,這才注意到,原來那一張極大的床榻其實是一只展翅的鳳凰,因為四周的床幔太多層,且不透光,以致讓人無法看到整體。

除了顧城風外,如此集精美和奢華的鳳榻足令寢殿中的人嘆為驚止!

「是!」梧晴雪雙足一蹬,身若流雲般地飛向床榻高沿之處,輕輕一按,只听一聲悅耳的流水聲響起,寢房的頂端緩緩透出盈光,無數顆拇指般晶瑩透亮的夜明珠從暗閣中露出,如點點繁星,瞬時,寢房之內亮如白晝。

在眾人抬首,瞪視著上方,平素緊閉的唇越張越大,在眾人嘴唇尚來不及合下,耳畔便傳來顧城風清冷之聲,「都退下!」

「是!殿下!」縱是梧晴雪再謹守本份,此時,亦忍不住將眸光悄悄移向顧城風懷中的人!

究竟是什麼人,能得到顧城風如此的另眼相待,難道——

在離開凰宮前,梧晴雪福至心靈般看向妝台邊矮案上的一把琴。這把琴造型極特異,有些象琵琶,卻又不完全象,彈出來的聲音也頗有些單調。

再從價值上看,除了看不出什麼材質外,其它的都顯得很拙劣,甚至連琴身的邊角都沒有打磨圓潤,如果扔在市面上,恐怕是一兩銀子也無人問津,但琴的主人卻將它珍愛似寶。

它還有一個很古怪的名字——吉它!

自從去年申蘇錦離開蒼月回大魏後,她就查覺到顧城風有些神不守舍,先是常常撫著這把琴發呆,或是通宵達旦不回府,每次回來時,身上帶著一夜寒露,梧楮雪便知道,他徹夜未寢,一定是去了皇宮中的一處廢園,那里易生沼氣,皇宮中有不少人的太監宮女不明不白死在那里。

她是顧城風最信任的人,顧城風身上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但她卻是少數知情人之一。

她也知道,顧城風很多東西不避諱讓她知道,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她謹守本份,且好奇心不重。他讓她知道的,她守口如瓶,他不想讓她知道的,她不會去探究。

所以,她也從不開口問主子的去處,可記得去年有一天,天氣漸入冬季,顧城風回來後就受了涼,發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燒,在她侍藥時,她無意中從他口中溢出的話听到「錦兒,錦兒」。

她很疑惑,既使是她是他身邊最貼近的人,也一時猜不出「錦兒」是誰,因為名字里帶錦字的人實在不少。

後來,她象心有靈犀般地去查究那把怪琴,上下左右各處尋找後,果然在琴底很不顯眼的地方找出三個歪歪扭扭的刻字「申蘇錦」!

當時,她只驚得一身冷汗,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去探究他的秘密,想不到得到的結果是如此驚悚!

在她的眼里,她的主子顧城風不僅僅鳳流倜儻,他還長袖善舞,他的表演讓世人都相信,愛美人不愛江山。

甚至連韓昭卿也認為,顧城風對她一片痴情。

可梧晴雪卻知道,這一切只是表象,真正的顧城風的心象千年冰川,冰封至海底,既使化開,也是死水一潭!

可看到琴底所刻的三個字後,她突然明白了,顧城風患病的真正原因,因為從大魏傳來消息,申蘇錦回到大魏沒幾個月,突然昏迷不醒。申蘇錦這個名字于梧楮雪亦不陌生,因為他是顧城風誓在必得的人,顧城風曾經在她面前直言,如果有一天,申蘇錦肯效忠于他,他便是與他共享這個盛世江山,他也願意。

她一直以為,這是男子間的識英雄重英雄!

現在總算明白,為何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個女子能真正走進顧城風的心里,原來在顧城風的心底竟藏著這種為世人所唾棄的感情,念上一個男子!

所以,當她收到顧城風密函,言明回程後,要遷居挽月小築的凰宮之中,命她安排好一切時,她第一個反應就是要把這把琴遷移到這里。

可現在,她反而有些胡涂了,景王懷中分明是一個陌生女子,這女子與申蘇錦之間到底有何聯系?

梧晴雪心思恍動,神色卻依然平靜如水,領著一眾侍婢,緩緩步上白玉長階,離開了凰宮!

顧城風帶著申鑰兒進了挽月小築,侍衛將送行的人擋在了小築之外,賀錦年才緩緩隨著人流散開。她腦子里依然一片空白,混混沌沌地隨著人流走著,她知道這是一種雛鷹離巢時久久盤旋一般,她割不下自已的前世之身。

「總算找到你!快點回賀府,赤焰讓我來通知你,慶安公主要帶走六月!」

耳畔傳來一聲細細的聲音,賀錦年倏地從冥想中激醒過來,她極精準地捕捉住聲音的來源,對上了一雙極平常的眼楮,那人似乎被賀錦年的敏銳感到吃驚,但並不否認自已的身份,悄然向她點了點頭,輕聲道,「赤焰已經跟上慶安公主的馬車!你速度些!」說完很快地隱沒了人群之中。

那是一張極陌生的臉,但他口中的赤焰是顧城風留在她身邊的聯絡影衛。她今日去城門迎接顧城風時,還特意交代赤焰幫她照看六月。

根本無從多加考慮,賀錦年極快的抬首看向天上的烈日,可天空竟象是被捅破的火球,蜇得她眼楮一時無法睜開,她閉上眼,極力冷靜思索,很快,腦子里很快地形成一張坐標圖,並找到了一條通向賀府的捷徑。

按壓著剮了心似的焦急,一路疾行,她告訴自已,冷靜!冷靜!這決不簡單!

慶安公主能在賀府十年偽善,直到尋到機會,在賀錦年兄妹去了大魏後方借林皇後之手,殺了這一對兄妹,充份說明她是個侍機而動之人,一出手就是致命一擊。

所以,今日行動就決不會是臨時起意,很有可能是策劃已久!

一想到此,賀錦年馬上停下了腳步,望著茫茫的人海,她的心跳得極快,如同一條極速運送血液的機器,將全身的血液擠向大腦,讓她的精神集中到幾乎跳進一個隔離的空間。

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已進入最佳的沉思狀態——

慶安帶人來帶走六月,赤焰一定是感知道慶安身邊有潛在的高手,所以,為了不打草驚蛇,便暗中跟隨,並讓影衛來通知她。

她此刻就算回去,也只能撲個空,甚至是讓她堵截成功,她很可能空手而歸,因為以她目前的功力,她無法與蒼月的一流高手抗衡!

所以,她只能另闢蹊徑,唯有——

賀錦年倏地睜開雙眸,眸光厲如冰刃扎向天上的烈日,並迅速找出另一條路,發足狂奔!

------題外話------

有關前世申鑰兒重生,目前只是冰山一角,這個文絕不同于鳳凰斗,甚至在重生方面更不雷同,親們等月揭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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