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學會拋棄一切了。
除了身上的手機之外,我和白夜幾乎就是穿著幾件單薄的衣服出門的。
白夜告訴我。不要怕一無所有,只有一無所有,我們才會什麼都有。
是的,我拋棄了自己的仿唐茶具,舒適的席夢思床墊,十幾套各式各樣的冬裝和6雙不同款式的鞋子,荷花窗簾,小熊電暖爐,我的台式電腦……白夜則是拋棄了自己的二中校服,白色波西米亞長裙,黑色毛線外套,還有漂亮的八成新的路易威登包包。
我們離家出走,到了馬大才的水站打工了。
當夜……我繼續被一記重拳ko,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白天了。
現在,白天的時間里,和白夜一起離家出走的我卻是在馬大才叔叔的水站里。和白夜兩個人一起過著無聊的看攤生活。
每天我們都是在水站里接電話,然後再給參加非法地下拳擊俱樂部活動而鼻青臉腫的馬大才打電話要他開著微型貨車送水。
每天每天都是。
很多時候,看著白夜忙碌的背影,被打的臉頰生疼的我不禁在壞壞地想著︰這,算不算我提前就業步入社會了?
雖然這份工作不用什麼文憑,難道我真的應該在這里干上一輩子嗎?
「在這里干上一輩子又會怎麼樣呢?少年?你對人生還有什麼期盼嗎?」
面對我的疑問,馬大才開口了。
被不知名的人打的鼻青臉腫的他剛剛從外面送水回來。
「我們應該去讀書吧?」我偷偷地看了看白夜,不可置否地問道。
「讀書?讀書為了什麼?」頂著熊貓眼的馬大才桀驁不馴地反問道。
「只有讀書,長大之後才能有好工作,然後才能買房子……然後……」
我想起宇文馨夢學姐了。
不,現在我想到的是白夜。
可是……白夜是媽媽的繼女……
正當我混亂的時候,馬大才繼續發問了。
「然後呢?然後和一個女人結婚,生一兩個孩子,重復你悲哀而無價值的輪回嗎?少年,你認為這樣的理想可以實現嗎?」
我偷偷模模看了白夜一眼,白夜沒有理我。
「少年,我們換個問題來繼續。如果要你大學畢業後五年積攢一百萬買房子,你覺得有壓力嗎?你認為這個目標現實嗎?」
「什麼?五年一百萬?」
「是的,五年一百萬。你現在來回答我如何賺取這筆巨款來買你的房子和車子?現在國內二線城市房價普遍突破萬元大關。一百平以下的房子也沒辦法換取你心愛女孩的芳心,即使你的女朋友同意,她們的父母也不同意。更何況,大學畢業後五年,你也已經三十歲了。並不是年輕的青年,她們也有理由對你提出更高的要求,不是嗎?試試看,想想看,你如何在30歲以前賺取一百萬,如果沒有這筆錢,那麼結婚什麼的就他媽的免談!更何況還會有結婚之後的孩子教育問題和女人無休止的包包和衣服……」
我一下子愣住了。不敢看白夜,也不敢看馬大叔。
畢業五年掙到一百萬,那麼就要求每個月至少獲得一萬六千六百塊錢的收入。在國內,有這樣的好工作包吃包住而且每月月薪一萬六嗎?即使是有,他們招收剛畢業的大學生嗎?
我的爸爸不是局長!
而且,我對自己的學習也完全沒有信心。
雖然不知道理由,我也知道對于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來說,一個月一萬六太勉強了。一個月一千六還差不多。
一千六?
難道你要天天吃泡面度日嗎?
房價一米一兩萬,你要什麼時候才能買到房子娶到媳婦?五十年嗎?五十年後,貨幣貶值又不知道到了什麼程度!
白夜回頭,用一臉看不起的眼神望著我。
「少年,有夢想是好事,但是如果用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謊言來騙人,就是害人害己了。」
害人害己嗎?
一下子要我無法接受。
想要我說實話嗎?
說實話……
我對我的未來,根本沒有信心,只是期盼有什麼救世主能夠突然拯救我。給我房子給我工作從此無苦難地和宇文馨夢學姐在一起……
「嘛,少年,我不用你五年掙來一百萬,願意和我在一起嗎?只要你租來一個房子或者帶我偷住一間屋子里就行!因為對于我來說你是特殊的,沒有別人能夠取代……」
繞到我的身後,白夜開始在我耳邊悄悄誘惑我了。
面對白夜的誘惑,我無言以對。
因為我想哭……
特殊的?因為我和你是擁有一個媽媽嗎?因為我們都在同一種壓力下生活嗎?因為我是你名義上的弟弟而帶來的背德感的刺激嗎?
我想要哭泣自己居然被女人的廉價同情所感動,也在痛恨自己的無能……不能賺得一百萬去實現自己的夢想。
在一大包鈔票的重壓下,一百平米的大房子變得越來越沉重,壓到我透不過氣來,宇文馨夢學姐的身影逐漸遠去了……不只是因為和白夜發生過什麼的緣故,更是因為錢……
我在哭泣。
耳邊是馬大才的質問。
馬大才,正在用憐憫的眼光看著被白夜抱在懷里的我。
「終于看清現實了嗎?看清現實是痛苦的過程。不要抱怨自己的無能,不要抱怨女人的貪婪,要考慮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要考慮人生真正的意義。
我們都被家人和親友們去灌輸觀念,要我們去買大房子小汽車還有娶一個漂亮新娘回家!而很多時候,我們終其一生的勞動,也沒法換得我們理想的所在。所以,既然世界拋棄了我們,我們也要學會如何去拋棄世界。」
「只有拋棄一切,才能獲得一切。」
白夜說過這句話,馬大才正在說!
白夜和馬大才的話語,不斷地在野餐營的各個場所響起。
非法的地下拳擊俱樂部,已經被馬大才變成了現實。
那部被人痛罵成無政府主義的美國電影,正在被馬大才用三次元的手段瘋狂地擴散到我們這座共和國的北方城市。
野餐營,已經被馬大才司令官帶著一干手下廣泛而瘋狂地傳播了。
「只有拋棄一切,才能獲得一切。」
馬大才真的做到了!
馬大才拋棄了一切。
就連他賴以為生的水站,現在都莫名其妙地變成了白夜的財產。而馬大才本人卻是消失不見了。
每當我在周末來水站幫忙的時候問白夜馬大才到了什麼地方,白夜總是告訴我。
「司令官很忙!少年!一切情況都在掌握中!」
顯然,白夜知道馬大才在什麼地方,但是不告訴我。
如果沒有那些鼻青臉腫的小白鼠們在水站里忙忙碌碌地為白夜大小姐任勞任怨地扛著18.9升的塑料桶送水,我一定會以為馬大才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直到……
直到聖誕前夕聖戰夜!
12月24日。我的生日。
被人叫做失貞夜的男女一起狂歡的日子。被商人們綁架的日子。
聖戰夜里,我們的身邊發生了有趣的事情。
電影院被惡意訂票,單排號碼被搶購一空。
旅館的房間也被惡意搶訂,情侶們在旅館門前焦急等待。
不明身份的大叔突然沖過來打情侶中女孩的耳光「你怎麼和他在一起!」
當然,也有大叔跳出來打男人耳光的……
超市里的被人惡意改成了……
商業街里的監控設備被人灌進了樹脂而不能發揮作用。
停放在商業街的情侶們開來的汽車被人放了四角釘子。
外省的一所網癮治療營被一群開著紅色卡車的聖誕老人拎著鋼筋打砸……
通過3g手機,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白夜在笑。
而坐在房間角落里的我在害怕。
我想起那所非法拳擊俱樂部的結局。
俱樂部的會長就是一精神分裂的瘋子,想要成神的瘋子。
繼續和他們混,會造成世界的毀滅的。
大叔們的憤怒,會死人的!
想到這里,想到自己的擔心,我向白夜說明了情況。要白夜遠離馬大才。
死人?
你還在害怕這些嗎?
小白君,我們都會死。我們和其他生物同樣都是有機物,我們只是來世界走一遭罷了,和其他生物沒有兩樣!所以才要趁著活著來體驗自己的實感呀!
白夜,你想要什麼?
當然是想要活著知道世界的真相,順便發泄一下活著的實感呀。知道嗎?繼續做下去。馬大才會成神的。我們也會成神的。
白夜……你……
我的理智告訴我,我已經陷入到危險的境遇中。憑借周圍的人對待白夜的態度來看,白夜在這個非法的地下拳擊俱樂部野餐營里的地位不低。
因為這樣,所以我煩惱。
因為這樣,所以我困惑。
我……究竟應該怎麼辦?
怎麼辦?小白君。你在困惑什麼?是錢還是什麼別的東西呢?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可是為你特別準備了生日禮物呀!
白夜拍拍手,那些鼻青臉腫的大叔們提來了一個包裹。
帆布做的包裹,看起來很重。
揮手把大叔們驅離。深夜水站的辦公室里,白夜要我打開包裹。
打開包裹之後。我看到了錢!
好多好多的錢……
「這里足足是一百五十萬。小白君。用這些錢,我來買你和我在一起怎麼樣?放心,我不會限制你的交友和私生活的。你可以用這筆錢買房買車,也可以和你的宇文馨夢在一起。以後也可以和別的女人結婚。但是只有一個條件,就是你不許離開我!如果你和我繼續在一起,我可以保證每年你過生日的時候,都會給你這個數!」
一百五十萬……
這差不多是我爸爸十五年的工資和補貼的總和……
一瞬間,我不再想離開白夜了。
殺頭的買賣有人做,賠本的生意沒人干!
既然我這個姐姐擁有這樣的魔力和財富,跟著她,完全比跟著爸爸媽媽可靠。
◇
逃亡中的我,正在緊張地透過窗簾的縫隙向樓下看。
夜幕下的樓下。已經聚集起幾個警察吵吵嚷嚷地要搜查這座被廢棄的小樓了。我的危險,就在眼前。
「啊呀,是警察來搜查了呀。」看著門口的四五個警察拎著手電要進入我所藏匿的小樓搜查的姿態,白夜一臉的輕松。
「完了,這次我一定會被逮捕了。」
我渾身都在顫抖,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
「不就是幾個警察嗎?有什麼害怕的?」
被警察抓到,會死的。
「現在怕死了嗎?少年,要知道,殺頭的買賣有人做,賠本的生意沒人干!可是為什麼你沒有做到最後,沒有去心安理得地享受我給你的財富和權力,而是選擇了出賣了我呢?本來,一切都是很安全的。可是為什麼你選擇了背叛姐姐呢?你這個淘氣的孩子?」
掏出了手槍指向地下,微笑的白夜一臉輕松地質問著我。
不……你們太瘋狂了……我不想這樣……白夜沒有想過那些事情都是不對的嗎?
不對的?那你想要怎麼樣呢?
沒有價值地度過一生嗎?想要在晚年懷揣著遺憾死去嗎?
——警察們小心翼翼地打開手電上樓。
我在崩潰中。
膽小鬼!只會一味的崩潰嗎?所以你才離不開我!認命吧,少年,這個世界里,只有我才是最愛你的人!
——手電的燈光照進了我和白夜藏身的房間。
像過去一樣,擁抱我,愛著我,然後一切苦難和危險,都有姐姐替你抵擋。
——白夜的手槍響了。
我閉上眼楮,但是還是听得見子彈的呼嘯聲和警察們的慘叫聲。
一切都結束了,我知道外面的警察們都被白夜打倒了。
我睜開了眼楮,看到了白夜在更換手槍的彈匣。然後白夜走到屋外,看到一個倒在地上的警察官還有氣,看到地上警察官手邊的左輪手槍,白夜一把甩開了左輪槍的轉輪, 嚓一聲把轉輪座踩到彎曲不能用,然後把手里的西格紹爾p228手槍頂在了倒在地上掙扎的一個年輕警察官的頭上。
「青年,你人生的理想是什麼?」
「不,不要殺我。」
看,小白君。其實那套讓人畏懼的制服里面,包裹的也是和我們一樣的。警察官先生,你叫什麼名字。
「高,高昊……」
「哪個浩?三滴水的浩還是如日中天的昊?」
「如日中天的昊。」
「很好,高昊。我可以告訴你。你的胸部在流血,如果不搶救或是我再給你一槍的話,你就死定了。」
「不……不要殺我,我才26歲……」倒在地上的警察官快要哭出來了。
「回答我的問題。我可以考慮留你一命。」
喂喂,白夜,你瘋了嗎?
「高昊,你人生的理想是什麼?說真話,如果說假話被我看出來,你就死定了,我會用手里的p228手槍轟掉你的頭!你只有5秒鐘!5,4,3……」白夜威逼著。
「我……我想要掙好多好多錢買房子……」警察官急切地說道。
「看,這不就完了嗎?高昊。想要掙好多錢就想辦法貪污受賄吧。不然你就沒辦法掙到好多錢的。」
說著,白夜把手槍收了起來。向我伸出了手。
「來吧,少年,想要活命,你就必須跟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