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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六碗面,兩封信

漫長的夜,清冷的月。

寧州人習慣了燈紅酒綠的夜生活,在主要的休閑場所里,譬如KTV,酒吧,茶館,依舊人聲鼎沸。

可正如一句民諺所講,「蜘蛛結網,久雨必晴」,總有些地方是個例外。

這是古城區東北角的一個不毛之地,沒有花天酒地,只有安定祥和,人們早已酣睡,只有夏蟲擾夢。

一條泥濘滿途青苔遍生的窄巷里,居然還有一盞昏燈未滅,給這片黑暗的土地,帶來一絲光明。

那盞已經被煙火燻黃了的風燈,挑在一個簡陋的布棚下,照亮了一個小小的面攤,七張歪斜的桌椅。

五個青年小伙聚在一起,估計剛剛上完夜班,來吃點宵夜,整幾瓶老青島,將猜拳當做最大的消遣。

面攤老板是一對年紀並不大的夫妻,男的掌勺,女的管錢,夫唱婦隨,相得益彰,家和萬事興。

可今晚,他們的臉上卻掛起了少有的愁容苦悶,夜深乍寒,這麼一條幽僻的小巷,還有誰會來光顧?

柳暗花明。

就在這時候,窄巷里居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居然有個黑衣人即使拐彎抹角,也找上門來了。

他的頭發梳理整齊,可面s 蠟黃,在昏燈下看來仿佛得病已久,此刻應該躺在床上蓋著錦被吃藥的。

老板娘雖然已經有了三十多歲,可風韻猶存,不化妝也是明艷動人,身材還苗條得很,一眼便知沒有生育過,臀部依舊像個少女一般繃得挺緊,讓人頃刻間產生出不顧一切也要侵犯的**來,這也是那幾個年輕小伙肯舍棄外頭食肆的誘惑,專門來捧場的最大原因,尤其是她頭上別著的那朵大紅花,鮮艷如血,在黑暗中傲然綻放,絢爛而詭異,配合著她妖狐般的臉容,簡直讓人浴血噴張。

此刻,見到有客臨門,老板娘自然樂開了花,露出很動人的媚態,迎上去道︰「吃點啥?」

「有啥吃啥。」黑衣人也不講究,隨意挑了一張離面台最遠的桌子,大馬金刀往上一坐,很有氣勢。

「好 ,您稍等。」老板娘喜上眉梢,搖曳著綽約風姿,走回去面台,壓著興奮勁道,「老公,打鹵面、陽ch n面、伊府面、刀削面、擔擔面、清湯牛肉面各自上一碗,炒、煎、炸、燴、鹵、拌隨你便,最要緊的是快,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老板神情木訥,提著炒勺茫然不知所措,問道︰「那客人就一個人,能吃的了這麼多麼?」

「罵你死心眼,還真沒錯,撞牆了都不曉得轉彎。客人吩咐了,我們有啥他吃啥,我剛才說的那幾樣,咱這是不是都有?咱給他上,完全是照章辦事,到哪都不理虧。對于這樣模稜兩可的客人,咱不宰,宰誰?」老板娘低聲道,語氣里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氣憤。

老板想了百轉千回,終于弄透,露出一個傻笑,夸道︰「還是咱老婆手段高,我這就煮。」

不半刻,六種面條就擺滿了一桌子,熱氣騰騰,黑衣人抬頭瞧了眼喜行于s 的老板娘,一聲不吭,也不拿起箸筒里的竹筷子,來個風卷殘雲,甚至連放在大腿上的兩只手都懶得動,叫這幾樣面似乎只為了擺景,視線又轉向了巷口,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人出現。顯然,這個位置並不是他一時心血來ch o而挑選的,看似掉以輕心,其實大有文章,這里既處于最易被忽略的角落,又可以觀察小巷的最新動態。

難道還會有什麼人來麼?

的確。

有一個相貌堂堂氣宇軒昂的中年人正踽踽行來,步伐緩慢,像正走進森羅寶殿一樣謹慎,衣著光鮮,質料手工剪裁都非常好,顏s 配合得也讓人覺得很舒服,手里頭提著一個價值不菲的鳥籠,里面養著一只羽毛華美的畫眉,眉長而清,無雜毛,不斷線,在籠內跳躍端莊,不甚畏人,似乎並不知道主人要帶自己去哪,小眼楮好奇四處張望。

老板娘堆滿媚笑,剛迎上來想問他吃點什麼,卻被冷冷拒于門外,一臉的尷尬。

中年人慢慢環視了一圈,笑笑,徑直走到了黑衣人的那一桌坐下,慢慢把鳥籠子放在地上。

老板娘在不遠處觀望,這人似乎做什麼東西,都會比別人慢半拍,也許骨子里頭就是個慢x ng子。

令她更納悶的是,這兩個大男人就像一對風化了的木偶,對面而坐,卻不吃東西,也不交談,氣氛相當詭異,另一桌的幾個青年小伙面面相覷,肆意妄為的猜拳收斂不少,只顧悶頭喝酒,埋頭吃面,但食而不知其味,伊始的好心情早就煙消雲散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昏暗無光的小巷又走來一個人,年紀挺大,是個小老頭,骨瘦如柴,篳路藍縷的,像個農民。

可他的走路姿勢卻頗有些大將之風,高視闊步,腳上還穿著一雙表面破了好幾個洞的解放鞋。

老板娘雖然心里對他嗤之以鼻,但還是能夠一視同仁,泛起標志x ng媚笑,問道︰「吃點啥?」

「有啥?」小老頭用一根小尾指掏著耳朵,那臉s 神情,根本就不是一個淳樸農民該有的ji n詐。

「咱這有一塊一碗的,五塊一碗的,還有十塊一碗的。」老板娘簡明扼要地說完,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悄悄打量著這個有趣卻貧窮的小老頭,瞧他那個寒酸樣,指不定是從哪個山腳旮旯的小村子跑進城打工掙錢來的,一身舊式的綠s 工裝服套在他瘦削的身上,顯得不倫不類。

「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小老頭撓撓頭,稀疏的頭發有些發白,不過幸好只是局部現象。

「沒有。」老板娘收回有些不敬的視線,笑得很嫵媚,即便是年紀再大,也會心ch o澎湃的。

「你見過磕長頭的人嗎?他們的臉和手都很髒,可是心靈卻很干淨。」小老頭說了一句深刻的話。

老板娘的臉s 有些掛不住,作了一個淺淺的呼吸調整,又笑著問道︰「你鐵定餓了,吃點啥?」

小老頭也不說話,啪,從褲兜里掏出了十塊錢,遞給她。

老板娘眉飛眼笑,搓著手里的十塊錢,痴痴笑道︰「您真有眼光,咱這十塊錢的面最美味了。」

小老頭卻對她的招牌式的笑容視若無物,揚揚手道︰「別廢話,給我上十碗一塊錢的。」

一盆冷水,當頭澆在了老板娘身上。

小老頭卻漠然處之,邁步就走向了已經擺著六碗面的那桌,三人成虎,可還沒坐下,就突生變故!

原本動作緩慢如蝸牛的中年人像變了個人似的,寒光一閃,一把三尺長的尖刃就從他的衣袖中毒蛇般刺出,直指小老頭的心窩,原來是一把銳利的青鋒劍,比毒蛇的獠牙還要恐怖百倍,手腕一抖,寒光更厲,劍尖已經快刺到了小老頭的心口上了,那只畫眉被這突如其來的殺氣嚇得噤若寒蟬,躲在一個角落,連羽毛都哆嗦了。

而對面的黑衣人無動于衷,安然無恙坐在那完全像是個局外人,等待著看小老頭的鮮血橫濺。

可惜,他沒能領略到這一幕,卻駭然瞧見了半根斷刃,深深嵌入了木桌,用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扳動,中年人拿著另外半截目瞪口呆,臉部肌肉微微抽搐起來,而小老頭卻施施然地放下兩根剛剛拿起、踫過劍鋒的竹筷子,坐在了兩人的中間,那抹笑容很懶散,像是個還沒睡醒的懶漢打了一個哈欠。

石破天驚。

黑衣人很久才能平復心情,可眼里的寒氣再也無法藏匿,有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悲壯氣氛,一直放在大腿的雙手索x ng驟然出擊,但只是舉到了半空,就沒法再動了。這一次,並不是小老頭搗的鬼,而是那個頭上別著一朵大紅花、笑容也艷如紅花的老板娘。

老板娘忽然出現,用一雙柔軟的手臂,蛇一般纏住了他的脖子,俯子,將兩片柔軟的嘴唇貼在他的耳朵上,酥軟如麻,輕輕說道︰「現在你不能動他,他也是我特地找來的人,而且是個很有用的人,等到這件事辦完,隨便你怎麼對他都行,反正他也跑不了的。」

黑衣人這才放下荊軻刺秦的心志,但還是有些不愉悅,斬釘截鐵道︰「廣陵散人在,我就走。」

她媚態依舊,說話的聲音和態度都像是情人的耳語,軟語輕柔︰「你跑不了,我也跑不了的。」

黑衣人皺了皺眉,忽然轉身將老板娘整個抱入懷中,恣行無忌,簡直就好像把老板當作個死人一樣。

而老板居然真的就像個死人一樣,兩耳不聞窗外事,只顧低頭收拾著面台上雜七雜八的東西。

那幾個青年小伙早就嚇懵了,沒見過現實中還能發生這樣光怪陸離的事情,直到這時才想起逃命。

可惜,他們的落荒而逃還是晚了,因為面攤老板正拿著一把削面的刀向他們走過來,還帶著微笑。

五條鮮活生命,宛若深秋落紅,一瞬間就紅綃香斷了。

這會兒工夫,小老頭已經將桌上的六碗面消滅干淨,愜意地抹了抹嘴,嘆道︰「真滿足啊。」

「廣陵散人要是喜歡,我還可以叫我老公給您煮。」老板娘柔聲道,任由黑衣人對她上下其手。

「不吃了,飯吃八分飽,沒病活到老;飯後留一口,活到九十九。」小老頭搖搖手,打了個飽嗝。

「真會養生。」老板娘贊許道,卻被黑衣人觸模到了桃花禁地,禁不住叮嚀了一聲,撩人心扉。

「別浪費時間了,給了一百萬,又大老遠請我們來,到底要干啥?」小老頭滋潤地剔了剔牙。

老板娘一下子抓住還想繼續深入的那只魔爪,一臉紅暈漸漸消散,輕聲道︰「我要你們殺個人。」

小老頭還是顯得懶洋洋,翹著二郎腿,彈掉牙簽,揉了揉眼楮,漫不經心道︰「誰?」

老板娘掙月兌了黑衣人箍得很緊的懷抱,站起身來,神秘一笑,輕聲說出那兩個字︰「蕭雲。」

蕭雲正坐在郵電小區的秋千上,抬頭三十度,遙望著那一輪孤獨的明月,眼神干淨空靈。

月s 下,他又哼起了那首不知名的小調,那首蒼涼如西風古道的小調,有種滿目瘡痍的滄桑感。

旁邊的許子衿則一直拿著一支白玫瑰,不時湊到鼻尖處,嗅一嗅花香,仍是那副八風不動的仙子姿態,但臉上那抹笑容從未旁落,由公交車上延續至今,清麗無倫,那意境,像極了夕陽下一位古裝長發女子于楓樹旁錚錚彈起琵琶的妙不可言,腳尖稍一蹬地,秋千便悠悠蕩起,連同一頭青絲,在夜風中輕舞飛揚。

「丫頭,你已經笑了一個多小時了,能不能消停會?」蕭雲無語道,這死丫頭的心情還真好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了,一路走來,見誰都微笑,惹得幾個流里流氣的農民工不可救藥地盯著她背影,饞涎幻想,但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她那張禍國殃民的臉龐,足以讓他們自慚形穢。

「你管我?」許子衿柔聲道,連聲音都帶上了笑意,縴指撥開幾根被風吹散在臉側的秀發。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雖然她平易近人,絕沒有高高在上的女神架子,但笑,從來都是一種極珍稀缺乏的奢侈品,尤其對于異x ng,沒有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冷淡孤傲,就算是幸運之神眷顧的,遑論笑靨如花了,但今天與眾不同,她一反常態,不僅笑,而且持續很長時間,有種至死方休的態勢。

「一朵白玫瑰而已,又不是什麼彌足珍貴的稀罕玩意,值得麼?」蕭雲下意識模模鼻子。

「當然值得,它是無價之寶。」許子衿幸福笑道,充分享受著此刻如芙蓉出水般美妙的心情。

蕭雲琢磨不透女x ng心理,這比任何哲學問題,都要高深棘手,他那點才疏識淺的男女知識,在這位大智近妖大巧若拙的女人面前,頓時蒼白,再怎樣活靈活用,都算雕蟲小技,最終只能貽笑大方,所以干脆放任自流,不敢多加干涉,想了想,問道︰「高考成績要出了吧?」

「差不多,十天之後。」許子衿閉起眼楮,隨著秋千的升降,上下起伏,任由夜風輕撫臉頰。

「緊張不?」蕭雲忐忑試探著問道,這可以說是華國孩子成年之後的第一道關卡,舉足輕重。

「緊張。」許子衿毫不諱言,卻笑得更歡,明眸皓齒得晃人眼球。

「這麼謙虛?不像你的作風。」蕭雲有些訝異,這丫頭平時總是眼高過界,怎麼突然轉了死x ng?

「你說要是我得了狀元之後,那些媒體瘋狂追逐我,該怎麼辦?」許子衿抬頭望向夜空,笑問蒼天。

「……妄自尊大。」蕭雲汗顏道,果然是江山易改本x ng難移,自己還真是愚蠢,以為她會改邪歸正。

「古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我一定是太缺德了。」許子衿終于肯停下笑容,微微撅起嘴唇。

「……喂,夠了。」蕭雲苦澀道,給點陽光就燦爛,這世上比他臉皮更厚的,非丫頭莫屬了,但他更喜歡現在的她,沒有高深莫測的城府,沒有心如止水的蟄伏,沒有與世隔絕的孤僻,沒有摧枯拉朽的氣度,隨心所y 地開著玩笑,真實,親切,卻不失清剛,這才是走下神壇的丫頭。

許子衿也大發慈悲,沒有再自吹自擂,撥了撥額頭的秀發,輕笑不語。

漂亮女人就是有特別的優勢,哪怕是輕描淡寫一個細微動作,都能被瞧出婉約或者典雅這類氣質來。

兩人又陷入了習慣x ng地無話可說的境地,半個鐘頭,蕭雲在秋千上挪來挪去了好幾回,因為不能抽煙,憋得慌,索x ng抬頭看著那張覆蓋天地的黑幕發呆,沒有星星的夜晚,確實少了很多樂趣,單調,就像炒菜忘了放鹽,變得寡淡無味,就像旅游忘了拍照,感覺得魚忘筌。

「我很喜歡張愛玲的一句話︰因為愛過,所以慈悲;因為懂得,所以寬容。」她忽然打破沉默。

「嗯?」蕭雲不知所雲。

「小七哥。」許子衿腳尖落地,停下了秋千,神情泰然,側過臉去靜靜看著他。

「嗯。」蕭雲嘴角微翹,那抹笑容很溫柔,像是河邊的楊柳枝條隨風而舞。

「請不要假裝對我好,我很傻,會當真的。」許子衿輕聲道,撇頭望向了別處。

「你可以懷疑星星在燃燒,懷疑太陽真的會動,懷疑真理是謊言,但絕不能懷疑我對你的好。」蕭雲微笑道,但笑容多少有點哀傷,他很少听到丫頭這麼掏心剖月復的請求,有種說不出而空泛得幾乎囊括所有情感的疼痛,在嘶嘶折磨著內心,不過幸好,他有在無數亂局中培養出來的沉著應對的可貴本能,目前還可以輕松保持鎮靜。

「真的嗎?」許子衿眸泛淚光,凝視著他。

「我可以欺騙天下所有人,可以負盡天下所有人,唯獨你,是唯一例外。」蕭雲柔聲道。

美人的一滴晶瑩淚珠悄然滑落,似露水滋潤過花瓣,無影無蹤,那是感動的淚,如滄海遺珠。

蕭雲彎身拾起了一顆小石子,拋向遠處,輕聲道︰「丫頭,你一定魯迅先生所說的猛士。」

「嗯?」這回輪到她不懂了。

「因為真的猛士,敢于直面自己未化妝的臉。」蕭雲輕笑道。

「花言巧語。」許子衿拭去眼角的殘留淚水,瞪了一眼他,但臉上卻掛起了璀璨笑容。

「亂說,我這人就愛說實話,國家都承認這點了,沿途建了很多豐碑,叫‘中國石化’。」他笑道。

「這麼不要臉,這麼沒心沒肺,你的體重一定很輕吧?」許子衿當然不允許有人超過她的厚顏無恥。

「彼此彼此,你不是繡花枕頭,我也不是酒囊飯袋。」蕭雲不甘人後,耍花腔也有他的一套。

許子衿悄悄深呼吸一口,不再跟這個賴皮作口齒之爭,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薛子呢?」

「薛子怎麼了?」蕭雲還沉浸在對她口誅筆伐的勝利喜悅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好長時間沒見著他了,玩失蹤?」許子衿轉頭問道。

「天機不可泄露。」蕭雲眨了眨眼楮,打了個禪機。他當然不會如實稟告這丫頭,瘦猴與蝙蝠的離開,留下了一大批群龍無首的小弟,這種空缺資源當然不能失之交臂,于是蕭雲就讓薛子去收編,遣散一些氣焰燻天鼠肚雞腸之輩,其余的整頓一下就可以作底下用途了,哪天要干點啥見不得光的事,便可以得心應手如魚得水。

「我詛咒你一輩子買薯條不給番茄醬,打醬油總過期。」許子衿氣不過,冷不丁蹦出一句來。

「……」蕭雲徹底無語。

許子衿彎起一抹凱旋而歸的微笑,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曲線玲瓏,然後伸出縴指比劃成一個鏡框模樣,將天上的孤月納入鏡頭,閉起一只眸子,這個角度望過去,失卻了所有的陪襯,月兒越發地驕傲冷艷,淡淡的光芒更顯得幽怨纏綿,而她的目光中,也閃過了一抹少有的恍惚。

蕭雲懶散坐著,靜靜飽覽著這個美到令人窒息的背影,輕輕哼起一段b ij ng小曲,《嘆清水河》。

許子衿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回頭問道︰「小七哥,我見到客廳桌上有兩封信,誰寫的?」

「其中一封,是狼屠寄來的。」蕭雲輕聲道,眼神已經逐漸變幻,像是籠起一層薄霧,有點模糊。

許子衿一顫,怔怔出神了很久很久,才問道︰「薇姨和羅媽還好吧?」

「嗯,一切無恙,現在他們到了唐古拉山脈,準備進入x z ng朝聖了。」蕭雲輕聲道,視線卻不知不覺投向了極度遙遠的西南方,淹沒在物y 中的人生是枯燥無味的,就像壓縮餅干一樣,卡路里倒是足夠,滋味卻沒有了,但那片天空下的人們是絕對聖潔,沒有人間妄念,達到了「閉門即是深山,心靜隨處淨土」的境界,母親,羅媽,還有狼屠,應該很快樂吧。

「希望在那里神聖的氛圍籠罩下,羅媽可以痊愈吧。」許子衿也望向了西南方的天空。

「不容置疑。」蕭雲收回了視線,嘴角扯出一個大徹大悟般的自信弧度。

許子衿點點頭,在月光下比劃著手影,相當有趣,又輕聲問道︰「還有一封信呢?」

「我的一個朋友寫的。」蕭雲端詳著地上變化多端的手影,簡單回答,並沒有詳細展開。

「誰呀?」許子衿顯然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說了你又不認識。」蕭雲輕聲道。

「你說了,不就認識了?」許子衿不再舞弄手影給他看,翹起雙手在身後。

「不說。」蕭雲見沒景可看了,索x ng很孩子氣地蕩起了秋千。

「你一定跟這位朋友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許子衿一挑眉,笑得玩味。

「正解。」蕭雲微微一笑。

「故作高深。」許子衿冷哼一聲,將那朵白玫瑰高舉上頭,仿佛想仿效李白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她確實是個情商極高的女人,有些事情,如果男人不吝賜教,當然皆大歡喜但听無妨,但要是男人諱莫如深的事情,她絕對不會蠻不講理地橫插一腳,她的做人準則就是︰有舞台就演好角s ,沒舞台就靜靜地做觀眾。

蕭雲也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蕩了幾下秋千,問道︰「丫頭,你不是說有成都的小學同學找你玩麼?」

「嗯,怎麼了?」許子衿撩撩有些凌亂的發梢。

「誰呀?」蕭雲好奇問道。

「說了你又不認識。」許子衿白了他一眼,真是個好事之徒。

「你說了,不就認識了?」蕭雲繼續恬不知恥地打听道。

「不說。」許子衿一口回絕。

「你一定跟這位朋友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蕭雲忿忿不平道。

「正解。」許子衿彎起一抹傾國傾城的微笑。

蕭雲無語。

許子衿不理會他的無聲抗議,抬頭望天,輕聲嘆息道︰「今晚又沒有星星。」

「城市里就是這樣,不像雲浮山,粉塵太多,很難用肉眼看到,挺可惜的。」蕭雲也嘆了一聲。

「我讀高中的時候,跟一個女同學一起仰望星空,隨之我們淚流滿面。」許子衿回憶道。

「這麼傷感?」蕭雲皺了皺眉,他沒上過學,並不理解在學校里的那些學生會這麼多愁善感。

「傷感個頭!她是因為失戀,我則是因為扭傷了脖子。」許子衿沒好氣道。

蕭雲愣了一下,隨即大笑而起,非但沒有停止的跡象,而且愈演愈烈。

許子衿也是低頭莞爾,忽然眸子靈氣一閃,欣喜問道︰「小七哥,你想看星星麼?」

「想啊,你有什麼地方好介紹?」蕭雲忙問道,他當然不想看到一輪孤月唱獨角戲,太沒意思了。

「在這就能看到。」許子衿走到他身邊,像一只翩翩而來的螢火蟲。

「在這?」蕭雲疑惑地看向天空,卻還是漆黑一片,哪有什麼星星可言?

但下一秒,他就看見了,非常清晰,因為許子衿狠狠地在他鼻梁處揍了一拳,毫不留情。

等他還在暈暈乎乎找尋平衡的時候,許子衿已經帶著勝利的笑聲,哼著美妙歌曲回家了。

「真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蕭雲揉著幾乎被打腫的眉心,對著她離開的背影,恨恨罵道。

「我覺得打輕了。」忽然,從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傳來一把冷冷的聲音,影子。

「影子,有你這麼偏袒那死丫頭的麼?」蕭雲苦澀道,y 哭無淚,無論怎麼著,他都是錯的一方。

「如果你知道她為什麼打你,你就不會說出這句話了。」影子依舊冷聲道,但綿里藏針。

蕭雲怔了下,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她為什麼打我?」

影子冷哼一聲,慢慢道︰「因為在銀行劫案那天下午,她和小學同學在重劍無鋒的旋轉餐廳吃飯。」

蕭雲瞬間冰封,張愛玲那句話重重砸向心頭。

*****

(冬至快樂,門徒們,吃多點湯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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