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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章 七竅玲瓏

連著三天,相有豹就沒出過火正門堂口的大門。每天不是鑽進三進院子里伺候那兩只猢猻幼崽,就是拿捏著九猴兒,變著法子讓九猴兒每天累得倒頭就睡,連飯都不想吃。

可說來也怪,不管相有豹怎麼折騰九猴兒,可嘴里頭卻從來都是跟九猴兒沒大沒小的嬉笑調侃。而九猴兒也是個古怪性子,哪怕是叫相有豹收拾得倆眼發黑,只要相有豹一呲牙,九猴兒立馬就能跟著笑出聲來。

這才不過三天,火正門里從當上了甩手掌櫃的納九爺,到從來不苟言笑的胡千里,全都認可了大家伙私下里對相有豹和九猴兒的指摘說法——相有豹是嘴上抹油、九猴兒是胰子見水,兩樣都是滑溜到抓不上手,倆人都是沒個正形、一對兒賴皮秧子!

掰著手指頭數算日子,眼見著就到了跟水先生約著賭斗墨猴兒的時候,納九爺終于有些沉不住氣,死活跟著相有豹一起鑽了一回三進院子,再搖著腦袋一路唉聲嘆氣地坐到了頭進院子大堂中的太師椅上,半晌都沒吭聲!

雖說火正門里教軟骨猴兒的藥當真靈驗,可才洗了這幾天的身子,再加上喂那兩只猢猻幼崽的羊女乃里摻和了些藥水,多不過就是讓那兩只差點養不活的猢猻幼崽有了些活氣。

就這副模樣的猢猻幼崽,甭說是拿出去跟人賭斗,就算是拿老官園街面上充墨猴兒賣,恐怕也能叫人一眼就看出來不對勁的地方!

嘬了半天的牙花子,納九爺抬腿出了火正門堂口,直奔了井水胡同的老院子。不出兩壺茶的功夫,黑著一張臉的納九爺倒背著雙手重回了火正門堂口,二話不說就把在三進院子里忙活的相有豹給拽到了自己屋里。

哆嗦著手指頭,納九爺伸手從自己懷里模出個油布包放到了桌子上,再小心翼翼地解開了那油布包上打著的幾個蝴蝶扣兒,這才顫巍巍地伸手取出了包在油布包里的一塊泛黃的布片!

只朝著那泛黃的布片一瞅,相有豹頓時端正了臉色,朝著納九爺低聲說道︰「師叔,這就是您手里頭那塊異獸圖的殘片?!」

橫了相有豹一眼,納九爺狠狠地一跺腳︰「還不麻溜兒的過來瞧一眼!?等過了今兒晚上,這塊異獸圖的殘片,只怕就得歸了人家水先生了!」

湊到了納九爺身邊,相有豹仔細打量著那塊已經有些泛黃的布片上畫著的圖案與曲里拐彎的文字,口中卻是朝著納九爺低聲問道︰「」師叔,就您那天晚上教我的玩意,就是這上面寫著的東西?

重重地嘆了口氣,納九爺先是點了點頭,卻又立刻搖了搖頭︰「我教你的也就是當年從我師傅那兒硬背下來的玩意,是不是這上面寫著的字兒,我也不知道!只是瞧著這上面的圖,應該差不離?可這圖上還畫了蛇和雞估模著,這字兒寫著的,還應該有伺候蛇和雞的法子吧?」

伸手撓了撓頭,相有豹也是搖晃著腦袋應道︰「我瞅著我師傅手里那張異獸圖的殘片上,也有畫著蠍子的圖。可我師傅教給我的玩意里,還真沒幾句是說怎麼伺候斗蠍的!納師叔,咱們火正門里,就真沒有能認識這上面字兒的人了?」

用力搖了搖頭,納九爺無可奈何地嘆息道︰「火正門里的爺們,識文斷字的都不算多,就更別提能有人認識這種字兒了!一輩一輩下來,這異獸圖上的玩意全都是口口相傳!再想找認識這種字兒的人難!」

一邊打量著納九爺手里頭那張異獸圖殘片,相有豹一邊像是自言自語地在納九爺耳朵旁邊說道︰「您都說沒人能認識這上面的字兒了那您說,那水先生干嘛這麼著急的要把這異獸圖的殘片都攥到他手里呢?」

頗為心疼地看著手里頭收藏了多年的異獸圖殘片,納九爺漫不經心地隨口應道︰「左不過就是想把這異獸圖都收全了,然後再拿出去顯擺唄!」

飛快地接過了納九爺的話頭,相有豹憋悶著嗓門說道︰「那他拿出去顯擺的時候,人家要問他——這上面寫的是個啥?那水先生能答不上來?那不是活丟人麼?」

「人家水先生那是清華園里做大學問的人,估模著天底下就沒他不認識的字兒,怎麼就能答不上來?嗯?」

瞪圓了眼楮,納九爺扭頭死死地盯住了站在自己身邊的相有豹︰「你這倒霉孩子你那花花腸子里又轉悠的什麼主意?!」

朝著納九爺擠眉弄眼地扮了個鬼臉,相有豹朝著納九爺抓在手中的異獸圖殘片輕輕一努嘴︰「就師叔手里頭這異獸圖殘片,哪怕是集齊了八塊,拿在手里也就是八百斤的壽桃——廢物點心,左不過就是留個對先人的念想罷了!咱誰都不認識這上面的字兒不是?可要是那位水先生認識這上面的字兒,還能把異獸圖上面的字兒都給寫成咱們認識的,那這異獸圖才是真寶貝、活天書!」

輕輕點著頭,納九爺像是對相有豹的話語有些贊同般地隨口應和道︰「倒也真是這麼個道理可你怎麼就知道水先生一定就會這上面的字兒?再有,就當是水先生能認出來這上面的字兒,他又憑什麼告訴我們?!」

像是被各種紛至沓來的念頭鬧得頭暈,納九爺伸手捂著額頭,一跌坐在了身邊的椅子上︰「你這倒霉孩子你也甭跟我說了,我這腦瓜子轉不過來你那彎彎繞!把著異獸圖拿走我不管了!我啥也不管了!這異獸圖殘片要是真叫那位水先生拿走了我去祖師爺牌位前跪香你這倒霉孩子也得陪著我去跪香!」

瞧著納九爺捂著額頭、緊閉著眼楮一臉痛苦的模樣,相有豹忍俊不禁地朝著納九爺笑道︰「我說師叔,您就不盼著您師佷我點兒好?那我要是把水先生手里頭那張異獸圖的殘片給弄回來了您賞我點兒什麼?」

像是被相有豹這副漫不經心且沒正形的模樣激起了心頭真火,原本就一肚子邪火兒沒地方去的納九爺猛地睜開了眼楮,從椅子上跳起身子大喝道︰「你要能把那張異獸圖殘片拿回來,我我他媽的我招你當女婿!」

估模著是這些天跟九猴兒逗悶子說順了嘴,相有豹想也不想地吊著嗓門來了句京戲念白︰「那我這兒先謝過岳父大人」

話音落處,原本虛掩著的房門應聲而開,端著個茶盤子站在門口的納蘭像是恰巧听見了納九爺最後那句話,臉盤之頓時變得通紅。

而在納蘭身後,手里頭捏著賬本的胡千里、還有正打算上納九爺屋里問些瑣事的謝門神家媳婦也都听見了納九爺的吼聲。在愣怔了片刻之後,胡千里默不作聲地轉身揚長而去,而謝門神家媳婦倒是伸手掩住了嘴唇,發出了一串輕笑聲!

扭捏了幾子,滿臉通紅的納蘭進退兩難,猛地一個轉身把手里頭端著的茶盤子塞到了謝門神家媳婦的手中,甩著大辮子跑了個一溜煙

很有些尷尬地伸手撓了撓頭皮,相有豹一邊把納九爺拿出來的異獸圖殘片重新用油布包好後塞進懷里,一邊咕噥著朝納九爺說道︰「那什麼我去收拾收拾明兒晚上要用的家什場面」

逃也似的出了納九爺的屋子,相有豹腳底抹油地溜出了火正門堂口,直奔著不遠處的一處賣文房四寶的鋪面而去。

說起四九城里賣文房四寶的鋪面,光是能出頭拔份兒的老字號就不下二十來家,各家也都有各自鎮店的招牌貨!就更別說榮寶齋這樣的老字號里,鼠須筆、松煙墨,四十年的老紙、端州、湖州的硯全都是齊備著的,任挑一樣拿出去都能算得上是件寶物!

可話又說回來了,像是這樣的老字號里邊拿出去的東西,正經也都算得上是一分錢一分貨。兜里揣著二十塊大洋進了榮寶齋,沒準還只能瞧著那些個上眼的玩意直咽口水,卻是著實買不起

沒奈何之下,尋常要用得上文房四寶的爺們,也就只能去尋那些街頭巷尾的小店,撿著便宜些的玩意湊合著用了。

只一見相有豹走進了門臉里邊,這文房四寶商鋪里的掌櫃立馬就迎了上來,當胸一抱拳︰「這位爺,您想瞧點什麼?小店不敢跟那些老字號比價,可東西還算全乎!」

隨意一掃那些勉強還算是過得去的文房四寶,相有豹抬手指著店面里那些玩意劃了個圈兒︰「筆墨紙硯、筆洗鎮紙,一式的都選好的給來兩份,照著兩塊大洋的價錢來!」

利落地答應了一聲,那賣文房四寶的商鋪掌櫃的立刻照著相有豹的吩咐,將一應文房四寶各備了兩樣,再拿著個考籃模樣的蔑簍子分開裝好了,這才朝著相有豹當胸一抱拳︰「東西都給您備齊了,您吉星高照,步步登科!」

笑著謝過了滿口吉祥話的掌櫃,相有豹放下兩塊大洋,提著兩個考籃模樣的蔑簍子出了門,轉身倒是進了旁邊一家賣南貨的鋪面里要了二斤冰糖,也扔進了蔑簍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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