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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借刀

康壽宮。

往日里雖然也不能用熱鬧來形容此地,但不知道為何康壽宮的宮人總覺得一夜之間宮里怎麼就冷清了不少,甚至隱隱約約讓人心里生出了一些不安來。

太後剛從睡夢中醒來,還未睜開眼楮就張口喚道︰「李嬤嬤,給哀家倒杯水來。」等了半響,深紫色的帷帳外也沒有絲毫動靜。太後不虞的皺著眉頭,正準備呵斥,突然猛的睜開了眼楮。

她忘了,李嬤嬤昨天被蕭皇杖責之後一直到現在還是昏迷不醒,早就不能伺候她了。而她今日,馬上就要跟這個富麗堂皇的宮殿作別,被送到那貧瘠簡陋的皇陵去了。

這個想法一進腦子,太後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掀開被子急急忙忙地下床喊道︰「來人!來人!」

「太後娘娘,有什麼吩咐。」一個臉生的小宮女小跑著進了內室。

「你是誰,簡嬤嬤呢!?」太後從鏡子里頭看著她很是不悅的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哀家這內室也是你們這種小丫頭可以隨便進來的嗎?簡嬤嬤呢?馬上把她給我叫來,哀家倒是要問問,她是怎麼管事的!」太後手中的梳篦重重的拍在妝奩上,倒是把小宮女嚇得一個哆嗦就跪在了地上。

「太後娘娘息怒,太後娘娘息怒。早膳一直沒有端來,宮里頭的人催了半響都沒有動靜,簡嬤嬤只好親自去御膳房瞧上兩眼,以免太後娘娘醒來還要空月復干等。」小宮女雖然膽怯,但是口齒清楚說得很是明白,「簡嬤嬤讓奴婢在此處候著,等著太後娘娘醒來有何吩咐,嬤嬤去了也有一會兒了,這會子應該就回來了。」

太後听她說得臉色稍薺,隨後又是冷冷一哼。都是些頂紅踩白的狗奴才!以為她要去皇陵了,就開始怠慢她了,往日里怎麼會有人敢如此散漫!

太後抬眼掃了內室一眼,哪怕最小的一個擺件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隨便拿出去都可以使得尋常人家過上一輩子。她是南蕭最尊貴的女人,難道她余生就只能在那種了無人煙的地方渡過,然後默默死去?不,她不能去皇陵。她今天一定要再試試,她的兒子一向是個孝順的,昨日只是在氣頭上一時沖動罷了。

「過來,幫哀家梳頭。」太後想了想,開口吩咐道。

小宮女松了一口氣,清脆地應道,「是。」一邊說著一邊利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太後身後,小心翼翼地給她梳著半白的頭發。

太後思緒混亂的想著要如何說服蕭皇才能夠如願以償的留下,抬眼看到銅鏡中那張蒼老的臉,花白的頭發,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隨後嘆了一口氣,開口制止道︰「不用了。」

小宮女正準備給她插上珊瑚蝙蝠簪,聞言手上動作一停,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太後,太後抬手從妝奩盒子里拿出一只素白的銀簪子,抬手道︰「用這個。」

銀簪子造型很質樸,一點花紋都沒有,而且一看就是有了些年頭,經常被人拿在手上摩挲的。宮女只看了一眼,很快接過來插在了太後發髻上。

「還是太後娘娘考慮周全。」宮女瞄著太後的臉色,賠笑奉承道,「奴婢險些都忘記了,這兩天還是素淨些好。」

太後不置可否的應了一聲,她不認為這個宮女會明白這個簪子的含義,不過是在拍她馬屁罷了。這種人她見得多,也沒有必要當真理會,簡嬤嬤突然急急忙忙地走了進來,大聲道︰「太後娘娘,不好了!」

「這麼咋咋呼呼的做什麼!」太後從銅鏡中不滿地看了簡嬤嬤一眼,冷聲喝道,「你也不是第一天當差了,連這點子規矩都沒有了嗎?!」

簡嬤嬤滿頭是汗,一邊連連認錯一邊揮手讓小宮女退了下去,走到太後身邊哆嗦著說道︰「太後娘娘,不好了。奴婢剛才去御膳房,听到宮里的人說,陛下恐怕不行了……」

自從太後暈倒被送回康壽宮之後,康壽宮就被蕭皇下令封閉起來了。里頭的人不許隨意進出,外頭的人沒有蕭皇的旨意也不可入內。故而昨天晚上的風雨,康壽宮內的人竟是半點都不知道。

簡嬤嬤想到剛才自己在花園里听到的話,也顧不上委婉,三言兩語就把話說了個明白。

太後聞言卻沒有多大反應,倒是讓簡嬤嬤好一陣驚訝。簡嬤嬤雖然也是太後的人,到底不像李嬤嬤那樣,常年跟在太後身邊伺候,也不了解太後的心思。在她看來,皇帝駕崩是天大的事情,沒想到太後听她說完之後反應會這麼平淡。

太後此時心里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皇帝如果駕崩,那麼她是不是就不用去皇陵了?魏貴妃那個賤人,生了個蠢貨倒是幫了她不少的忙,蕭煌宇繼位也好,自己這些年多少也幫襯了他不少,立場一直都是明明白白的。便是不看在這些事情的份上,蕭煌宇也得敬著她,畢竟宮里除了她那個皇帝兒子之外,再沒有人敢如此強硬地對待她了……

簡嬤嬤看著太後的臉色,想到剛才听到的話,舌忝了舌忝嘴唇又接著說道︰「……礪王不知道听了哪個亂嚼舌根的話,說先皇後的死跟陛下有關系,正在陛下寢宮鬧呢,陛體都……這也太過了些……」

太後正在盤算著自己的事情,猛然听到這句話,半響才回過神來,卻是一驚︰「你說什麼?你說礪王怎麼了?!」

簡嬤嬤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愣住沒有說話,太後厲聲道︰「你最好如實的跟哀家說,莫要以為你是宮里的老人,哀家就不敢對你如何?!」

簡嬤嬤結結巴巴地說道︰「奴婢是听別的宮里的人說的,不知道是誰跟礪王說,當年先皇後的死跟陛下月兌不開關系,礪王對他母後的死因一直耿耿于懷,只是奈何時間隔得太久,無從查起,也不知道他听說了些什麼。奴婢剛才听人說,礪王似是怒氣沖沖的往陛下的宮里去了……」

太後猛地從凳子上起身,膝蓋撞在桌子上也顧不上連聲道︰「哀家要過去看看,快給哀家更衣。」

究竟是誰又把那個女人的事情給翻出來了?不,她不能讓礪王知道真相!

……

……

蕭皇靠在床上,臉色慘白得一絲血色都沒有,看著面前身材高大,面目俊朗的人眼中有一些無奈。

「你的傷怎麼樣了?」蕭皇看著自己的兒子,溫聲問道,「你也太大意了些,你那個王妃不是不會武功嗎?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朕本來是一片好心,怎麼就……唉,罷了罷了,不說這些了。」

看到蕭煌宇來看他,蕭皇還是有些高興的,「既然受傷了就在床上好好休息,還要過來做什麼?有什麼事情不能以後再說?」

蕭煌宇眼楮冷漠地從他的臉上掃過,淡淡地說道,「我怕以後就沒機會了。有些事情,我一定要親口問問你。」

蕭皇苦笑著點頭︰「你說的也是。朕……也沒有幾天了。你想知道什麼?」

「我母後到底是怎麼死的。」

他的話一出口,蕭皇的臉上就是一僵。其實他早該猜到了,能讓他這個兒子心心念念的事情,無非就是這一件。

妱妱,你的兒子跟你一樣固執啊……想到已經故去多年的沈皇後,蕭皇的神色恍惚了起來。

蕭皇定了定神,開口說道︰「你母後是因為生病……你不要多想,沒有別的原因。你可能不知道,從你出生之後,你母後的身體就一直不太好。太醫說是憂思太重,傷了心肺,朕也想過很多辦法,可是……」

「可是你明知道她在意的是什麼,卻還是不曾間斷的廣納美人,夜夜不落的寵幸新進宮的美人。」蕭煌宇譏諷地看著他,「這就是你說的辦法?那你還不如不動這些心思。」

蕭煌宇記得很清楚,當年沈皇後已經完全不管宮里的事情了,鳳印也交給了太後。只在宮里頭陪著才幾歲的他念書習字,對蕭皇也很是冷淡。有些新進宮的一些美人看著皇後不得寵愛,手上又沒有實權,總有些不長眼的會上門來張牙舞爪的挑釁。每每這個時候,蕭皇總是會斥責她們,而後小心的安慰著皇後。畢竟都是些大臣的女兒,也沒有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最厲害的懲罰也不會是斥責禁足,將份位罷了。

如果蕭皇不在意皇後,不出現在她眼前就罷了。偏生他還要擺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轉身又縱容著別的女人來刺激沈皇後,這樣來回反復,便是性子再好,胸襟再豁達的人心里也難免會抑郁。更不用說本就有心病的沈皇後。

蕭皇被他直白的話說得一滯,臉上浮現出惱怒的神色,隨後又強壓下來解釋道︰「等你到朕這個位置,你就會明白,身為一國之主實在有太多的身不由已了。朕承認對不起你的母後,但若是再來一回,朕還是會選擇這麼做。」

蕭煌宇冷笑一聲︰「我不是來跟你討論對錯的問題的,我只想知道,當年究竟是誰在我母後的身上動了心思。」

「朕不是說了……」蕭皇擰著眉頭看著他,卻被蕭煌宇冷聲打斷。

「你不要告訴我,當年母後的第一個孩子是平白無故的死掉的。還有,母後當年時常嘔吐,到後來根本就無法進食,眼楮也漸漸看不清楚東西,你不會說這個也是因為憂思過重而引起的吧。」

當年沈皇後的種種表現,直到後來蕭煌宇才知道是中了慢性毒藥的癥狀。蕭煌宇沒有說的是,最後那一年,沈皇後不僅開始時常頭疼,嘔吐,頭發也開始大把的月兌落,連一臂開外的東西也開始看不清楚。所以她開始拒絕見人,沈家的人再三遞牌子,都被沈皇後駁了回去。他們只當沈皇後心情抑郁,對沈家也生了怨懟的心思,卻不想沈皇後只是不願意自己那副模樣被外人看到。

對于一個年僅六歲的小孩來說,看著自己依賴的母親一天天的衰弱痛苦卻又無能為力,是何等刻骨銘心的一件事情。

蕭煌宇看著蕭皇臉上的震驚,痛苦,憤怒諸多復雜的表情一閃而過,唯獨沒有後悔,他在心里冷笑一聲,不再言語。只靜靜地等著,沒關系,他會讓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後悔到覺得死也是種解月兌。

蕭皇咽下了喉嚨里的酸澀,這些小事情,他當真是半點都不知道。當年沈皇後不願意見他,一來他沒有那麼多心思和時間放在沈皇後身上,二來,畢竟是一國之主,總是被趕出宮門,一兩次還能算是夫妻樂趣,次數多了,宮里漸漸就有些不好的傳聞了,他臉上過不去,也就極少再去找沈皇後。還有那麼多嬌媚柔軟的美人,讓他偶爾生出的一些愧疚馬上就消失在溫香軟玉之中了……

沈皇後的第一個孩子,也就是蕭皇的長子的死是蕭皇心里最痛的一件事情。不僅僅只是因為這是他的嫡長子,這件事更是他和沈皇後失和,關系破裂的開始。他當然知道他的嫡長子是怎麼死的,可他不能說。現在被蕭煌宇提起,蕭皇面上一陣痛苦,最後還是沉默。

蕭煌宇看著他的表情,對他最後的一絲憐憫也盡數散去。他緩緩起身,透過窗戶看著外面漸漸明媚起來的陽光,以及匆匆而來的一行人,臉上浮現出一抹不明的笑意。

「朕對不起你母後……」蕭皇喃喃地說道。

蕭煌宇聞言回頭看著他,「你是對不起她。不過……也沒關系了。」

蕭皇陷入了恍惚當中,他是真的沒想到。當年沈皇後竟然還遭受了那些痛苦,她一定很恨他……

門外傳來了一陣喧嘩聲音。

蕭煌宇挑了挑眉梢,看著面如金紙的蕭皇,轉身往外頭走去。

他跟蕭皇說得事情並不適合有外人在場,加上蕭煌宇要求,室內伺候的人盡數退下,連吳公公都退到了門外。

如此吳公公倒不擔心蕭煌宇會對蕭皇如何,畢竟這麼多宮人看著他進去,蕭皇要是有個什麼萬一,蕭煌宇爺月兌不開關系。蕭皇已經油盡燈枯,再怎麼恨他,王爺也沒必要在這種時候再下狠手。

吳公公這麼想著,便也安心的守在門外。

「太後娘娘,陛下正在跟礪王敘話。」吳公公恭謙地說道,卻沒有要讓開,請太後進去的意思。

太後听到他的話,心里更加焦急,面上不覺狠戾了起來︰「哀家說了,只是听聞皇帝病重,前來探望,哀家是皇帝的生母,難道這點事情還要經過你的準許嗎?還不快讓開!便是礪王在又如何,哀家跟自己的孫子又有什麼需要避諱的!」

吳公公垂著頭,恭敬地說道︰「太後娘娘說得是,奴才這就進去為太後娘娘通傳。」這些年陛下為太後收拾了多少爛攤子,太後半點都未收斂,反而更加跋扈了起來。也難怪明珠公主會是那麼個性子……吳公公在心里暗忖,他大概能猜到陛下和礪王交談的內容,此時讓太後進去,絕非明智之舉。

宮人所謂的通傳,可以是片刻,也可以是一盞茶甚至更久的時間。這點太後非常明白,等到他傳完話,里頭人該說不該說的早就說完了!

「來人!把這個狗奴才給哀家拖出去!」太後怒喝,身後的宮人面面相覷,吳公公在宮中這麼多年,雖然是個奴才,但也非他們這些人可以動手的。

吳公公紋絲不動的擋在門口,門卻突然被打開了。

蕭煌宇看著太後不知道是因為焦急還是因為怒火燒紅的老臉,微微一笑︰「皇祖母怎麼來了。」

他語氣和善,甚至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和善親昵,讓太後心里一喜。幸好趕上了,皇帝肯定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上什麼。

太後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下來,溫聲道︰「皇祖母听說你父皇身體不好,擔憂不已便過來看看,誰知道這個奴才百般阻攔,竟然不讓皇祖母進去,也不知道安的什麼心!」

蕭煌宇勾了勾唇角,漫不經心地看了站在一旁的吳公公一眼︰「吳公公也是皇祖母何必因為這種小事動怒,陛下正醒著呢,皇祖母跟孫兒進來吧。」

太後斜睨了吳公公一眼,被蕭煌宇虛扶著走了進去。

殿內充斥著一股濃濃的藥味,還有掩蓋不住的血腥味,太後嫌惡的皺了皺眉頭,舉起帕子掩在口鼻之上。

蕭煌宇仿佛沒有看到她的動作,一直扶著她走到了離床幾步之遙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皇祖母就好好的跟陛下敘話吧,孫兒先告退了。」他微微傾身,行了個禮就準備離開。

「你這就走了?」太後有些詫異,心里卻暗喜。

「是的。」蕭煌宇意有所指的看了精神萎靡的蕭皇一眼,道,「太後既然有事要跟陛下說,本王就先走了。」

蕭皇看著他又看了看太後,嘆了一口氣,抬手示意他先離開。

蕭煌宇走到屏風處,突然回頭道︰「陛下,本王在母後生前未盡孝道,現在絕對不能讓她不明不白的就這麼死去,剛才本王問的問題,還請陛下思量之後給本王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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