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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彼此的牽絆

冷郁希對躺著不動飛雷冥遠十分忌諱,她害怕,沒進加護病房之前,她期待快點進來,進來可以陪他,在他身邊,她才會安心。

可是進來了,她又開始害怕,這里頭的消毒水味道,比起外面,更加濃郁,單單聞著,就讓她有窒息的感覺。

曾經,她想過就算互相傷害也要在一起,當真正分開的時候,她還是會依稀夢到以前,夢到雷冥遠,甚至幻想他會和顏悅色對待她。

但是他也明白,若是雷冥遠再不醒來,冷郁希快要支撐不下去了,她體力可以,精神也快要繃到了極限了。

之前她就開始盤旋起這個問題了,但並沒有當下做出決斷,如今听了醫生的話,心頭觸動很深。

冷郁希無法想象,也沒有去想,她唯一的期盼是手術成功。不管如何,她一定會讓雷冥遠重新站起來的,無法跟個常人一樣行動自如,對雷冥遠來說,簡直是無法忍受的悲哀。

雷冥遠再也受不了了,在喘息的同時,他忍不住朝著這個無辜的看護發起飆來,「出去,你給我出去。」

以她的毅力,跟雷冥遠杠上,已經足夠了,她給自己打好了一針預防針,無論雷冥遠如何尖酸刻薄,她都不會真正放在心上。

歐陽啟迪每次都不忍目睹,冷郁希也去看過歐陽老爺子幾次,畢竟在同一個醫院,看護以來,冷郁希被趕,她這個時候,倒是得了閑暇的功夫去看歐陽老爺子。

淡定吧,雷冥遠,雷冥遠默默呢喃著,但是這卻是言不由衷的一種表現。

歐陽啟迪讓自己的心趨于平靜,才緩緩開口,「雷冥遠,愛她就不要傷害她。」

這一天,面對醒來的雷冥遠,冷郁希發現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雷冥遠他清醒後雖然無法說話,但是他對自己也沒有好臉色。

冷郁希跟醫生走了,歐陽啟迪做了全身消毒後,便進了加護病房,之前,醫生叮囑他,最好不要說一些刺激到病人身體的話,免得病人過于激動,做出激進的行為來。

雷冥遠端著的是一幅冷漠,但是每次冷郁希出現,他又覺得心安,人的心態,還真是復雜又矛盾。

這個時候,歐陽啟迪發短信來,八成是想要叫她去見老人最後一眼。

雷冥遠冷冷地睨了她一眼,用命令的語氣道,「扶我起來。」他顯然不願意將心事掏出來,供人分享。

雷冥遠苦笑,若是這輩子再也無法站起,那麼輪椅跟拐杖便是他走路的助行器了,這是多麼令人難以接受。

被雷冥遠捕獲到偷窺的視線,冷郁希有一陣心虛,黑白分明的大眼中,一閃而逝的是惶然。

這是歐陽啟迪長久觀察下來發現的規律,她的衣角都被她絞出了深淺不一的皺痕。

那一天,說來也是奇怪,冷郁希忘記關機,手機振動,她掏出來,看到那一條來自歐陽啟迪的短信,「爺爺走了。」

「醫生說你會沒事的。」

有幾次,看護不在,雷冥遠撐起半個身子,額頭上滿是冷汗,動作僵硬而吃力,冷郁希每次都有一股沖進去的沖動但是她卻竭力克制住,雷冥遠的男姓自尊是多麼的高傲,他絕對不想要這樣狼狽的他被自己看到。

雷冥遠,歐陽啟迪相信他會醒來的,但也沒有想到等他醒來,需要這麼久,他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讓所有人都為他著急,讓郁希為他愧疚。

這是否是雷冥遠式的悲哀?

雷冥遠太低估她的毅力了,跟雷冥遠相處這麼多年,她別的沒學過,就耐力而言,雖然比上不足,但好歹是比下有余。

同為男人,歐陽啟迪能夠理解雷冥遠,他不甘,但是卻又不得不狠下心,不想給自己希望,也不想給別人殘念。這般狠絕的手腕,不愧是商場上鍛煉出來的。

到底是誰在折磨誰?

可是,如今的他,所有的不平,只得深深壓抑下來,任激蕩的情緒一一翻滾。

冷郁希休學的計劃,不知道他從哪里得知,被否決了,雷冥遠強烈要求她回去上課,不然病房都不讓她踏進半步。

歐陽啟迪在冷郁希耳邊說,聲音不高不低。

這一個月來,前半個月,雷冥遠對于她的出現極為敏感,每次都是以摔東西跟咆哮作為最終落幕。

這時,醫生進來了,說手術時間已經安排好了,明天上午十點。

「一年?」

「他的毅力這麼強,所以郁希你也不要太過擔心,只要他肯堅持下去,遲早有一天會重新站起來的。」

她躊躇了下,聲音輕柔緩和,「啟迪,其實你沒必要在這里陪我,我一個人能行的。若是我連這點打擊都無法扛下去,我又哪來的信心跟雷冥遠扛下去呢?」

第二天,當醫生再度進來的時候,冷郁希忍不住問道,「醫生,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夠醒來?」沒有一個確切的時間,這樣忽上忽下,遲早要將她逼瘋,甚至如河堤一般潰決。

漸漸的,涼意從蜷縮著的腳趾竄起,蔓延至了全身。

手術室前那盞紅燈燈光明亮,十分的刺眼,冷郁希覺得眼楮都瞪得澀然了,那一盞紅燈就是沒有變成綠燈。

冷郁希坐在外頭,從醫生那邊回來,她已經得知了明日一早雷冥遠要動手術的消息。

後半個月,情況稍微好轉,至少雷冥遠沒有再大發脾氣了,或許知道她已經說不通了,只是冷郁希拿熱臉貼他冷而已。

她愣了愣,忙回過神來,上前扶起雷冥遠,雷冥遠卻沒有當下讓他扶起,反倒是讓他先將那一旁隔著一些距離的拐杖給拾起來,遞給他。

她明白,若是再也站不起來,他不想要拖累她,可是,無論如何,她都已經打定主意這輩子跟他糾纏至死方休,無論他是健全的,還是殘缺的。

無法站起,以後還要她隨時隨地地伺候他,這對他來說,比天塌下來還要嚴重,他不要自己在她面前這般狼狽不堪,若是真的無法站起,就不要給她希望,也不得不掐滅自己心中小小的火苗。

可惜,他是淪落地、獄的撒旦,白衣天使級別太低,無法幫他贖、罪。zVXC。

曾經揮斥方道的男人,如今卻連站都站不起來,她能夠理解他的心態,比起那些病號,至少,他雷冥遠從來就沒有自暴自棄過。

她明白,之前,她欠了他一句‘我愛你’,如今,這一句,相信是他最不願意听到的,以雷冥遠的自尊,他無法面對今後若是自己無法站起來的可能。

然後,他雙手撐著床沿,緩緩站起,坐到了床上,對常人而言,這一步,分明是輕而易舉的小事。

「對……不起。」

「你現在盡量不要動。」

冷郁希說完,又繼續認真吃著手中的食物。

「你憑什麼跟我這麼說?」

其實叫她出去時,他的五髒六腑都在疼,疼到麻痹,有一股沖動想要把心給挖出來,這樣就不再讓疼痛繼續下去了。

「她說的對,做的也對。」

他如今這狀況,連醫生都無法給出準確的信息,他拿什麼來給她幸福呢?

靠著床沿,他輕輕扯了下唇角,眉宇間,滿是疲憊,濃濃的疲憊。

心頭五味陳雜,說不出是喜還是悲……

曾經的雷冥遠,是多麼的意氣風發,如今的他,竟然連最正常的站起,對他來說,都是那般的困難。

不是T市跟倫敦,隔著這般的近,卻又讓冷郁希感到是這般的不真實。

冷郁希看著那張和雷冥遠相似的臉,不知不覺的走神了。

歐陽啟迪低低地繼續說道,他看她精神疲倦到了極點,如今,自己算是她精神上唯一的支撐。

他一點也不想看到人,他寧可活在沉寂中,看護被趕出去之後,他猛然倒回床上,他開始反省起,若是復健不成功,他是否還要繼續活下去?

拐杖,畢竟對他來說是一樣陌生的東西,他還未穩住拐杖,整個人便跌倒在地,雙腿笨重,他用力捶著,卻沒有痛覺,他想要站起,卻找不到支撐點。

他自嘲地勾起唇角,原來命運這東西,永遠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她知道,他不想連累她,可是他卻沒有給他自己機會,誰說他不會重新站起來,還沒有開始手術,為何他就給自己判了死刑?

「出去」

藍色的瞳仁越發深邃起來,深邃中零星的點點絕望,逐漸擴散,最後他覺得視線開始模糊起來。

冷郁希不經意抬頭,發現季默然跟衛如風都不在,有些疑惑,這幾天,他們都來得很勤。

睫毛輕顫,這一次不是手指,而是睫毛,過後,他在醫生跟冷郁希的期待中,終于睜開了眼楮。

當他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冷郁希其實一直都沉默不語地跟著,走到手術室的門被闔上,而她被關在了門外。

他將身子往後靠了靠,幾乎用雙手爬的,他不甘心,但是除了爬,他根本就無法動彈,其實,爬對他來說,也是極為吃力。

冷郁希匆忙從椅子上站起,離開時候,澄澈的雙眸沾染了濃濃的傷感跟遺憾,歐陽老爺子的最後一天,她並沒有陪他度過。

醫生點頭,「復健一年能夠站起來,做到跟常人無異,已經是奇跡了,很多病人受不了復健所受的苦,都選擇在中途放棄了,這很正常,所謂復健,就是修復重新建立身體的機能,尤其是腿部有問題的傷患,必須要下苦功,復健不但要忍受站立所受的痛苦,還要從最基本的走路開始學起。」

這個手術,听醫生說,需要耗時很長,稍有不慎,便會對病人產生重大的影響。

歐陽啟迪蹙起眉,接著又松緩下來,他的聲音低低沉沉,仿若為了配合她,一向斯文雅貴的俊臉上也掛著幾許認真。

冷郁希未來得及交代醫生隱瞞雷冥遠,雷冥遠知道了詳情,在听到頸椎神經受傷了,他的臉色變了,無法忍受。

偷覷著里頭無助的雷冥遠,冷郁希只覺得鼻子很酸,心頭也盈滿了酸意。

「他們呢?」

雷冥遠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血色,臉頰也凹陷下去了,他沉默半響,吐出的還是冰冷的字眼,「你給我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雖然你沒說,但是我對你一直心存愧疚,尤其這個時候,這誠然應該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卻讓你還為我跑上跑下。」

而他打算趁著這個時機,進去跟里頭的人,好好談談。

他垂頭喪氣,但是很快,又靜不住,靜下來的他,腦海中老是浮現冷郁希離開時候眼神的空蕩茫然。他比外邊。

紅燈亮起,手術正在進行中。

雷冥遠沒有開口,只是點頭表示同意。

他掙扎著想要坐起,冷郁希有些慌了,因為他伸手去拔手上還在掛著的點滴針頭,她哽咽著出聲,「我走,我走……」

雷冥遠,雷冥遠,你不是說不要拖累她嗎?如今的你,竟然用爬來走路,還妄想給她幸福,這是多麼的不可思議。

歐陽啟迪擔憂地看著她,視線投入,卻跟里頭側過頭的雷冥遠剛好對上,雷冥遠的目光噬人,恨不得扒掉自己的皮。

靜默良久,冷郁希開了口,聲音卻有些暗啞,「啟迪,我想要休學一年。」

醫生說,在手術過程中,他沒有選擇麻醉,結果痛到死去活來,不麻醉,手術成功的機率高出不少。

他忽然徒然生出沮喪,盯著掌心,眉頭緊皺,雷冥遠將臉埋入掌心,心,一點一點沉下去。

她劃了一遍又一遍,手指都有些酸麻了……

這時的雷冥遠,已經被轉到普通病房了,環境不再如重癥加護病房那般凝重。

「來,妹妹,吃點東西吧。」

他渴求很久,沒想到就這樣被突如其來的一場意外給打破了,成了一盤散沙,令他無所適從。

「雷總,你怎麼坐在這里?」

若是換成自己是雷冥遠,在這般情況下,也會態度如此冷漠地對待郁希吧。

醫生也跟著附和,「他的手術室成功的,但是復健是個長期的過程,我會給他找個復健方面的權威,在生理跟心理上,都給病人多多鼓勵跟暗示。不過,這復健的過程是漫長的,你們要做好準備,至少一年。」

冷郁希的意思,歐陽啟迪又何嘗不明白呢?

雷冥遠發現沉默雖然是金,但是眼前站著的這個曾經是自己情敵,如今即使身份尷尬,還是始終如一關注著冷郁希的一舉一動,他不是瞎子,他們在病房外的互動,他都一一納入眼底,又嫉又妒,恨不得……

他伸手去拿一邊擱在床頭的那一副拐杖,這副拐杖是新買的,他還沒用過,明天復健就開始了,那個物理療師說了,拐杖是他重新站起來的良師益友。

他除了貪婪地汲取那張容顏外,還要努力克制自己不听話的雙眸,拼命轉移視線,不讓她看出自己的心軟跟如饑似渴的深沉愛戀。

雷冥遠有些不悅,這個看護,竟然對著自己發起呆來,神色迷茫,難道她在同情他?

醫生走了,她坐在那里,手不知何時撫上了他的,而在十一點半差不多時,她明顯察覺到他手指在顫動。

她除了站在不讓他察覺的地方,默默為他打氣,擦拭去眼角不由自主掉落的淚珠,什麼也不能干。

歐陽啟迪發現,自己有錢有勢,年少有為,人人艷羨,是典型的天之驕子,卻獨獨被情感所累,牽絆其中,無法抽身,無法隨心所欲。如今還要為了撮合自己的情敵跟所愛的女人,做人做到自己這個份上,還真是孬,他都興起了想要劈死自己,一了百了算了。

雷冥遠坐到床上時,大口大口用力喘著粗氣,他飽滿的額頭上,臉龐上,都淌著汗珠,那是冷汗。

只是為何接受起來,有些苦難,不是很甘心,雷冥遠,還真是好命。

這一夜過得尤其漫長,雷冥遠的加護病房,一大早就有醫生護士進出,檢查他的身體,是否適合今天動手術。

歐陽老爺子最終走了,他離開的那一晚,歐陽啟迪在床前照顧著,冷郁希還在雷冥遠那邊。

不知何時,冷郁希已經松開了她的衣擺,右手的食指,在左手的掌心比劃著,畫著圈圈,一圈又一圈,都是完完整整的一個圓圈,沒有瑕疵……

加護病房內,睜眼可見的便是雪白一片,雷冥遠將它當成了悲涼與滄桑,這對他此刻的心境來說,是最合適不過的。

冷郁希呢喃道︰「這麼久?」

「你難道連這點自信也沒有嗎?」

冷郁希發現在他醒來的這一刻,她在月復中打的那一番草稿,都說不出來了,可謂無語凝噎。

不過,即使躺著,他還是用手指比劃很久,說要知道自己身體狀況。他是多麼高傲的人,肯定無法容忍自己身體上又殘缺。

「放開。」

冷郁希,在這個時候,最需要一個包容、支持她的港灣,自己也算是勝任其中的最佳人選了。

房內空無一人的時候,他終于睜開了雙眸,藍色的瞳仁中飽含痛楚,目光如獸,靈魂被抽離了似的。

她的緊張,甚至傳染了歐陽啟迪,歐陽啟迪也是滿臉的嚴肅,他的目光,在冷郁希以及手術室門前徘徊,逐漸開始飄忽不定起來。

雷冥遠目光飄向窗口,那里沒有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發現他心態十分的矛盾,一方面希望抬頭就看到她,另一方面希望她遠離自己,那個另一方面是強迫的,違背了他的心,前一方面是順從心意的。

歐陽啟迪離開的時候,丟下這麼一句話。

他從來都是高高在上,他用冷漠來包裝自己,何嘗不是另外一種脆弱的表現呢?盡管他不會承認,因為他是雷冥遠……

但是冷郁希臉上的堅決,告訴他無論自己怎麼說,他還是不可能說服她,無奈之下,只好答應她。她要站在雷冥遠身邊支持他,那麼自己,就在她身後挺她吧。

歐陽啟迪從容地笑著,並沒有被激怒。

可真正等到了,她卻沒有好好珍惜,若這一次,他醒來了,她肯定要把握機會,告訴他,她愛他,一直都愛著他,她的心里從來沒有住過別人,唯獨他雷冥遠一人。

兩顆明明相愛的心,卻因為無名的芥蒂,無法靠攏。

冷郁希緊緊咬了咬唇,她半跪著,將臉埋入他的手心,想要汲取溫暖,沒想到,他的掌心,一片冰涼,瞬間,冷郁希的心,也跟著寒了。

看來,還得下點猛藥。

歐陽啟迪扶著她到一旁休息的長椅上坐下,自從雷冥遠醒來,冷郁希對于吃喝都很正常。

「季默然說既然總裁醒了,那她先回公司了,雷氏現在雖然有雷御風打理,但是他平日素不過問雷氏情況,沒有這個秘書佔時還是不行的,何況總裁現在這個樣子,公司更加需要她了,她說以後每天下班來回報下公司運行的詳情,上班時間,就不來了,反正也幫不上什麼忙,讓公司正常運行,應該是總裁最樂見其成的。」

手術室的紅燈終于滅了,綠燈亮了起來,冷郁希倏地站了起來,雙腿軟了一下,她很快穩住了自己的身子,目光炯炯地盯著那一扇門被打開……

一聲給出的答案模稜兩可,冷郁希每次听到那些有關病情的專業名詞,心,總是愈發的惴惴不安。

雷冥遠的手在身側緩緩攏成拳頭,捏得緊緊的,曲起的手指骨微微泛白,他慘白的面色鐵青,看起來更加的猙獰。

歐陽老爺子的情況不容樂觀,雖然他們都心知肚明,他生命就猶如風燭,即將走到盡頭。但是並沒有人想過他會被病魔折磨到這樣,瘦骨嶙峋,氣若游絲……

冷郁希被趕出去後,並沒有走遠,而是躲在外頭,偷偷看著雷冥遠,床上他的表情,她都一一映入眼簾中。

雷冥遠心頭一陣失落,落寞轉而襲上了他那一雙藍色的瞳仁,漾的滿滿的,濃到化不開。

如是金錢可以換取健康,他毫不猶豫雙手奉上。

門被打開了,護士推著雷冥遠出來了,或許是經歷了六個小時的手術,他看上去比進去時,整個人更加憔悴無力,額前的頭發都濕漉漉的,仿若剛從水桶中鑽出來似的。

雷冥遠自嘲地勾唇,崇拜?肯定是他看錯了,近乎殘廢,接受這等崇拜,對雷冥遠來說,這簡直就是無法容忍的侮辱。

雷冥遠自然是看到歐陽啟迪進來了,但並沒有給他好臉色看,也不打算跟他廢話,最好的拒絕行為,便是閉眼小憩。

但是這世間沒有如果,她愛上了雷冥遠,死心眼地愛上,再也抽不開身,也月兌不了心。

手術時間長達六小時,冷郁希緊繃的神色,根本就沒有緩下來過。

冷郁希木訥地站著,神色茫然,眼神空洞,有一股恐慌攫住了她,她迫不及待想要逃離這里。

但是,他整張臉,慘白著,如同死尸,根本就沒有力氣斥責咆哮,他竟然淪落到這等地步。

醫生在他醒來後,又開始檢查他的身體,檢查得很細致,一個醫生在報血壓什麼的,另一個醫生忙拿筆記下。

雷冥遠雖然閉目養神,在冷郁希起身的時候,他當下就覺察到了異樣,抬頭望去,依稀掠及的事冷郁希無措的神色以及落寞的背影。

雷冥遠一貫的冷靜面具,終于掛不住了,歐陽啟迪那笑,看在雷冥遠眼中是嘲弄,是譏諷,這是高傲的雷冥遠,此刻最無法容忍下來的,他如今可謂是潛力殘廢,而歐陽啟迪卻在幸災樂禍著。

每天下午放學後,她便匆匆趕到醫院,雷冥遠假寐,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她還是滔滔不絕,絞盡腦汁說話,雷冥遠一句也不搭理,她自己倒是在嘗試無數次失敗後,自言自語中也找到了樂趣,或者更確切地說,有些麻木了。

怒火,在心中隱隱滋長,雷冥遠表情幾度變化,一陣青,一陣白,又是一陣紅。

這一刻,他十分痛恨起自己的無力跟無奈,他無法追過去安慰她,想到這里,他的雙手不由敲向自己的微微曲起的雙腿,明明用了十成的氣力,但是卻沒有痛覺。

雷冥遠醒來,並沒有說話,因為他昏睡了這麼多天,喉嚨很干澀,醫生說可能暫時處于失聲狀態。

歐陽啟迪自然是答應下來,他若是不答應,估計就算他是歐陽氏的太子,也不得其入吧,這畢竟是重癥監護病房,雷冥遠如今是一個享有特殊權利的病號。

冷郁希沒有進來,雷冥遠看到歐陽啟迪走近,不知跟她說了什麼,她便走開了。

他雙手模到拐杖,想要借力使力,一只手握住拐杖,另一只手撐著床沿,想要讓自己的雙足著地。

雖然醫生說,手術後能動的幾率很大,他其實已經錯過了最佳手術時間,因為昏睡的時間太久。

冷郁希不知道這話,到底是安慰他,還是沖自己說的。

這樣的飛行員是陌生的,冷郁希慌了,抓住他的手,想要說些什麼,雷冥遠擺明不願意給她機會。

「扶我起來。」

是夜十二點的時候,昏沉著的她,再次感受到這種異樣的感覺,分明是雷冥遠的手指在動,但是當她再次查探他的臉上的表情時,一切照常。

他畢竟狠狠傷害過她,傷害,對他來說,易如反掌。只是她那雙哭腫的雙眸,為何讓他有心如刀絞的感覺,宛如有人拿著一把利刃,一片一片剜去他的心。

歐陽啟迪只覺得心頭一陣尖銳的刺痛,雷冥遠還真是一針見血啊,老是圍繞著他這尷尬的身份打轉,就為了點醒他,不要妄想,不要奢望她的感情。

冷郁希听了後,心里帶著深深的憂慮,臉色逐漸泛白,眉心漸漸聚攏。

冷郁希經過淚水洗滌過的瞳仁,黑得出奇,她語態很認真。

若是十年後,他再失去她的愛,那麼他會連存活下去的勇氣都沒了,他寧可告訴自己她愛著他,而非是愛過他。

他扭頭,窗戶外,沒有人,病房內,空蕩蕩的,他用力地呼吸著,但是屬于冷郁希獨有的清香,卻被濃郁的消毒水給覆蓋住了,他什麼也聞不到,除了刺鼻的消毒水味。

雷冥遠冷漠一點一滴回到了臉上,門口站著的是季默然為他請來的看護,他頭一次仔細觀察這個看護,發現她長的其實也蠻漂亮的,白衣天使嗎?

他甚至感受到一種異樣的情緒滋生出來,那分明是陌生的,委屈,他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感受到委屈?因無助而衍生出來的委屈?

她走的時候背影是如此的落寞,他差一點點就想叫住她。

冷郁希知道歐陽啟迪不想听下去了,但是自己又何嘗想提呢?只是,不想讓他再深陷其中了,泥潭已經太深了。

歐陽啟迪嘖嘖幾聲,很給面子拍了幾下掌,「看來,雷病號多少還是在意郁希的,可是你在意、你愛她,並不代表你就可以傷害她。身敗名裂嗎?若是她願意點頭,就算為了她,身敗名裂又如何?你雷冥遠如今就沒我這等勇氣,何況你又不是被判了死刑,就算站不起來又如何?只要郁希愛你就行了。」

無論如何,就當這是一個賭局吧,生命中最漫長最重要的賭局。

這期間雷御風基本是白天坐鎮雷氏,下午六點準時出現在醫院,陪在他身邊的是她未來的大嫂,看得出兩個人恩愛有加,兩人算的上是金童玉女,也算的上是絕配,一個全球黑手黨的首領閣下,一個曾經是特工。

其實,他早就看破了,只是割舍不下而已,如今只是想為她打氣而已,見不得她傷心,才進來想要激勵雷冥遠的,這男人想必心中早有了定案,自己無論說什麼,都是無濟于事。

他手指輕顫,思維一片空白,每每想到放手,心頭猶如巨石壓著,狠狠呼吸,卻還是喘不過氣來。

歐陽啟迪一字不落,將季默然的話重復了一遍。

季默然看上去就是理智型的,冷郁希十分認同,但是這一刻,她的聲音卻是緩慢的,帶著些許的沉重。

雷冥遠還是強調道,依舊是波瀾不驚的神色。

「這是我跟她的事情,無需你插手,歐陽啟迪,你只要管好自己的心就行,不要牽郁希下水,她……」雷冥遠用力咬緊牙關,拼命擠出幾個字,「她值得更好的對待,你我如今都不是她的良配。」

雷冥遠閉了閉眼,他沒說出口,他沒把握若是面對那樣的他,她還會一直愛下去。對于一個無法站起來的人,她可以愛幾年,若是他是健康的,他有把握,但若他不健全,連基本的出門,都無法陪同,難道讓他坐在輪椅上被她推著,而她滿臉艷羨地看著那些依偎甜蜜的幸福情侶們嗎?

但對雷冥遠來說,這簡直就是一番變相的折磨。雙腿雖然沒有知覺,但是做這個動作,他整個胳膊都撐酸了,期間看護分明要伸手來扶他,被他用凌厲的眼神給嚇得將雙手給收回去了。

他每一處重復著兩個字的時候,冷郁希覺得自己的心,被一寸一寸凌遲著,痛不欲生。

失落,順著渾身的血液逆流而上,直接沖擊著腦海中最脆弱的一根神經。

冷郁希走路的步伐不穩,微微踉蹌,在門檻邊,差點跌了個趔趄,多半是心不在焉所致。

冷郁希聞言,雙眸中滿是震驚翻涌,心中滿是痛楚鞭笞著。

十三天,足足等了十三天,在冷郁希以為他永遠要沉睡下去的時候,他終于幽幽醒來了。

又是漫長的等待,冷郁希每一次出去用餐,又進來,歐陽啟迪總是委婉地勸誡會沒事,但是看著她盡管每餐都按時吃,但還是很快瘦了下來,他若是無動于衷,是不可能的。

當第二天,雷冥遠能夠開口說話時,冷郁希上前,雷冥遠卻撇開了頭,冷漠地說了一句。「你給我出去。」

醫生卻說他恢復得不錯,雷冥遠讓季默然給他雇了一個看護,專門負責他日常生活的,他堅決不讓冷郁希靠近他身體半步。

雷冥遠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不耐煩起來,死命想要從她手中抽出手來,但是渾身上下卻使不出力氣。

是不是是時候換掉這個看護了,門口的看護根本就沒想到自己的發呆,早就被雷冥遠給直接扭曲了意思。

忽然,閉眼又睜開的時候,余光掃到她站在窗口,隔著玻璃,仿若在看他,又仿若是透過他,在看誰似的。

冷郁希坐在等待的長椅上,蔥白的手指,卻忍不住揪住自己的衣擺,人總是需要一些動作來詮釋自己的緊張,冷郁希每一次緊張,手就會不由自主揪住自己的衣擺。

「郁希,我想陪你,你不必顧慮我,我想,若這算是同甘共苦,余生也有了深刻難忘的一份回憶。」

「你說我憑什麼?」

他最恨的是人家的同情,他不需要,他從來就不需要。

雷冥遠轉過頭,沒有理會冷郁希,疏離冷漠地眼交匯,他又被重新推入了病房……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歐陽啟迪很想說些話來讓它分心,但思前想後,還是作罷,這種情況,想必她也無心跟自己講話,最多敷衍下自己。

這時,醫生來了,說要跟病人的家屬談談,歐陽啟迪沒有跟過去,他想要知道的,自然有專人會告訴他,何況冷郁希也需要某些空間。

冷郁希忽然一驚,她猛然回頭,發現拍她肩膀的是歐陽啟迪,她抿了抿唇,「我沒事。」

可是,他掙扎了下,終究狠下了心,閉上眼楮,決定視若無睹,不要再看了。

可是,他是歐陽啟迪,畢竟不是雷冥遠,站在歐陽啟迪的立場,他見不得冷郁希傷心,不管那個惹她傷心的人是如何的無奈。

眨了眨眼,在歐陽啟迪露出苦笑後,冷郁希心底浮現起淡淡的惆悵,但與此同時,也將他臉上的細微表情轉變一一納入眼底。

看護照顧雷冥遠也好歹有一段時間了,說老實話,她對雷冥遠很有好感,雷氏的總裁,她之前就在電視上看過,沒想到現實中的他,更加帥氣,雖然因為生病憔悴了很多,但是畢竟是近距離接觸,他的態度不好,但是倒是沒有借機找茬。

他掙扎著起來,冷郁希離開時,那驚慌失措的表情,始終徘徊在他的腦海中,久久未曾散去。

她希望歐陽啟迪能夠找一個能夠相伴一生的好女孩,好好相愛,幸福一生,畢竟他真的是個好男人,值得人付出一生、傾心相伴的好男人。若是在雷冥遠之前遇到他,或許她也會愛上他吧。

這是關鍵的一步,手術成功,她估計還能夠不要臉面,強撐著留下來,手術一旦失敗,雷冥遠的暴、戾,肯定超常發揮,到時,他肯定是……

活在世人同情憐憫的眼神中,還要拖累冷郁希,這段時間,她的委屈,她的付出,他做不到視若無睹,就算表面努力做到,一般的旁人如果注意點,也能夠覺察得出來他對她,還是不同的,在傷她的同時,每一次他的心,都在抽搐著。

接下來的一個月,雷冥遠總是體力不支,醫生說復健需要在一個月後實施,這一個月他需要好好養身子。

冷郁希勉強扯出了一抹笑靨,低頭默默吃著,歐陽啟迪看著這樣令人心疼的冷郁希,又忍不住責怪起里頭那個男人的心狠如鋼。

「快了,應該快了。他肺部的積水,雖然開始引流了,但囤積的太多,需要每天引流一部分,若是全部引掉,一下子身體本身無法承受,每天引流控制在三百到四百毫升,水如今顏色多變,有時還是深黃,還有時是草綠色,應該是肋間或肺血管損傷引起的,還需要繼續治療,不過可以確定的是腦子正常,頸椎神經還需要繼續動手術,上一回又偏差,不過這個手術還是先等他醒來再說。」

此間,歐陽啟迪並沒有每天來,他也很忙碌,歐陽老爺子也奄奄一息了,神智都開始不清醒了,癌癥末期,發作起來,都是痛到打滾。

她絕望地開始懷疑這是否是自己臆測出來的假相,過于心急,過于迫切期待他的醒來,希望越大,導致失望也跟著變大。

無力,無奈,深深地悲哀,籠罩了他。

那一雙藍色的瞳仁中,沒有絲毫的溫暖,冷郁希頭一次莫名害怕起來,曾經就算雷冥遠傷害她,她也沒有這般恐慌過。

雙臂浮現的青筋還未褪下去,他發現做完這個動作後,看護還傻愣愣地盯著他,眼中有崇拜。

他想要忽視冷郁希帶給他的影響,努力了,還是失敗了,努力了不止一次,而是無數次,沒一次成功,所以他放棄了。

一年之間,雷冥遠需要人照顧,而她,即是最好的人選,何況不管是否是一年,她都會站在他身後,給予他鼓勵的。

醫生沒有給出確切的時間,說要看病人的情況。

雷冥遠皺了皺眉,想要動個身,卻發現不知道扯到身體上的某一處傷口,呲牙咧嘴,雙唇忍不住抽搐起來。

「或許是我上輩子欠了你,這輩子生來就是為了還你的債來著。」

其實,雷冥遠亦然,他又何嘗沒有心虛呢?

等她慌張抬頭去查探他臉上的表情時,十分失望,他分明連眼楮都沒有睜開。

雷冥遠深深地無力著,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為何上天偏要如此捉弄他,不讓他安生,明明挽回她就在咫尺之間,偏要看不順眼介入其中。

一分一秒,一分一秒,腕上的手表滴答滴答的一聲又一聲,都重重敲打在她的心頭。

他向來鄙棄懦弱,卻在這一刻內心充滿了無比的惶恐,害怕自己再也站不起來,但是他更加無法接受自己連手術都不敢參與。

他沉默地閉上眼,若是尊嚴問題,那倒是好辦……

「歐陽啟迪,你是她雙胞胎哥哥,你想要身敗名裂,隨便你,但不要牽扯上她。」

歐陽啟迪找了幾個話題,但她都不是很感興趣,不咸不淡地虛應著。

每次看護來人,冷郁希都被冷冷的驅逐離開,不管如何,有看護在,雷冥遠就不允許冷郁希存在,或許是害怕自己的無助被他她看到,會讓她失望。

冷郁希聞言,指尖略微的顫抖,想必季默然也是害怕雷冥遠站不起來,想要解決他的後顧之憂,無論他最後能否站起,這段時間,想要回雷氏,是不可能的了。

她努力地充當一個旁觀者,在雷冥遠提出絕食抵制時,冷郁希休學沒有成功,但她每天,就在學校跟醫院奔波,雷冥遠隔壁的病房都被她盤踞下來了,歐陽啟迪出的力,冷郁希累了,便在那個房間睡上一覺。

「愛?我就是因為愛她,所以更加無法容忍她在我身邊。若是我真為她好,就該放手,我無法容忍她卑躬屈膝地伺候我吃喝拉撒。何況……」

醫生離開後,冷郁希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歐陽啟迪並未打擾她,這個時候,她需要絕對的安靜空間,她需要思索作為沉澱。

經過剛才的一番折騰,對于如今的雷冥遠來說,已經筋疲力竭。

他仰著頭,平躺著,閉上眼,遮住眼底所有肆意翻滾的情緒,斂起了悲哀、無助跟落寞……

親們,今天萬更奉上,順便•••嘿嘿,大家祝我生日快樂吧,(* ╴╴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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