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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六,葉安大婚。

黃昏時分,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自葉府出發,身著大紅喜服的葉安騎著白馬,走在迎親隊伍中間,晚霞鋪滿天際,紅色的迎親隊伍映著天邊彩霞,像一條巨大的赤龍。京城百姓紛紛踏出家門,觀看這盛大的婚禮,隊伍繞著京城走了半圈,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整日昏睡的乞丐也知道今日葉府要娶尚書府的女兒。

迎親隊伍走過暖閣時,暖閣的姑娘們正站在門前探頭張望,不時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臉上流露出羨慕嫉妒的光彩,每個女子的心里大概都渴望這樣的婚禮,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心中良人,乃是人中之龍。

其中一女子無限感慨到「什麼時候有人願意用這樣的大禮娶我,我就是為他死了,也心甘情願啊」

旁邊的女子看她一臉感慨,撲哧就樂了,用帕子沿著嘴唇笑道︰「紫嫣,你這痴心妄想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啊,老是這樣可不好」

周圍女子紛紛笑起來,紫嫣受了打擊臉上有點不悅,嘴里不甘願的反駁道︰「這不是痴心妄想,誰說青樓女子就不能風風光光的嫁人啦?」

周圍的笑聲沉下去,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覺得這個問題真是可笑又可愛,半晌,一女子尖細的聲音響起,帶著點惋惜和意味深長「剛開始的時候,我也像你這般天真,總覺得也能得到一個真心人,可後來,我就漸漸明白了,大約這世上是沒人願意娶青樓女子的,不信你看傾城,衛公子對她那樣好,也沒听過要娶她」

大家听了都紛紛嘆息搖頭,為自己也為他人,只有紫嫣仍舊閃爍著杏子般的眼楮問「那個衛公子究竟是什麼人,外間的謠言滿天飛,我卻一點都不明白」

一個稍微年長的女子,語氣中略略帶著羨慕道「你來的稍晚些,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衛公子可是傾城的老相好了,自從三年前傾城賣身暖閣,他倆就一直好著呢,但要說這衛公子究竟是什麼人,打什麼地方來,家里還有什麼人,這我們也不知道,他總是很神秘」

紫嫣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外間傳聞他很有錢,是不是真的?」

那年長一點的女子和身邊的女子對視一眼,「我們只知道他很大方,但至于有沒有錢,或者又多少錢,大概沒人說得清,有人說其實他的身價財富遠在京城首富之上,還有人說他只不過是個一般的富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又一女子接茬道「他有錢沒錢我不知道,我只知一點,傾城跟他,絕對沒結果」語氣中還頗帶著記恨的味道。

大家知道她素來和傾城不和,只當她是嫉妒心又起,說說笑笑,一會也就散了。

站在二樓向外望的顧傾城,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倒是她的侍女一臉義憤填膺,為她的主子打抱不平。顧傾城笑著安慰她,這些話也不知道背著她說多少遍,她一點也不在乎。

但眸中自看見迎親隊伍閃爍出的流光,卻暗暗隱去,口是心非,大概是人的本能,下意識的保護自己的脆弱不被戳破,但究竟在不在意,只有自己心里明白。

迎親隊伍在夾雜著各色人等的眼光中緩緩而過,風吹起大紅喜服簌簌作響,葉安不停的向周圍人擺手示意,臉上的笑容快要僵掉,但一想到孟瀾依穿上鳳冠霞帔正在等著他,渾身就充滿了力量,笑起來也更加賣力,手也揮的更利索了。

天色漸收,夜幕落下,遙遙無際的天幕上掛著一顆啟明星,葉府上下一片喧囂熱鬧,大紅色的喜字貼滿府邸,來來往往的賓客絡繹不絕,在一片起哄喧鬧之聲中,身穿大紅喜服的葉安和孟瀾依完成了拜堂儀式,坐在主位上的葉遠道和孟姜笑意盛滿眼眶,孟瀾依被牽引著送往新房,葉安則留下為客人們敬酒,酒過三巡,已是月上中天,賓客們仍舊不依不饒,清風和流雲實在看不下去,出面幫他擋酒,葉安才免了被灌醉的命運。

葉千染遠遠的望著站在人群里為哥哥擋酒的流雲,心里一片柔軟,這個禮數周到禮貌客氣的翩翩佳公子,是她的心上人,在很久以前,她覺得自己永遠也得不到他的愛,而現在他就在自己的眼前,偶爾透過人群,看著她的目光露出柔軟的情意,讓她的心在瞬間變得寂靜無聲。

賓客們一直鬧到將近子時方才緩緩散去,諸葛流雲臨走時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她,目光深沉如水,仿佛要把她刻進腦子里,葉千染咬咬嘴唇,克制住想要撲到他懷抱里的沖動,笑著揮手送他們離開。

喜房被大紅的紗帳錦緞填滿,圓月掛于枝頭,清輝灑滿天地,龍鳳花燭映著幢幢花影,當身著喜服的葉安一步步跨進來時,孟瀾依下意識的往後挪了挪。

其實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雖然初開始時,她很不習慣葉安是她未來的夫君,在婚期臨近的一個月里,她忐忑過,不安過,煩躁過,也後悔過,她之前的人生里沒有喜歡人,對葉安的那一點莫名情愫不知道是不是喜歡,可她想她並不討厭他,她總是要嫁人的,雖然她不確定自己究竟喜不喜歡他,可是葉安表現的那麼喜歡她,她想嫁給他總比嫁給別人好,更何況葉家和孟家又是至交,她不至于變得勢單力薄孤家寡人。

她帶著這樣的念頭嫁給葉安,她想起出嫁前娘親跟她說的話,娘親說她表面端莊穩重知禮,內心卻像個孩子,以前一直跟著父親學習處理公務,很少把心思放在情愛之上,沒有經歷過情關,沒嘗過情愛的滋味,更不懂如何服侍人,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娘親告訴她,太過于獨立堅強的女子一般都不討人喜愛,洞房之夜,她一定要表現的憐愛嬌羞柔弱一點,可不能把平時對付別人冷淡的模樣拿出來,不然會嚇跑新郎的,那時候她還笑娘親太緊張,可現在她突然發現,成親一點都不像她想的那樣簡單,從拜堂到現在,表面不動聲色波瀾無驚,可實際上緊張忐忑不安,只要窗外有一點動靜,她都如驚弓之鳥,以前她都不知道自己這樣膽小沒出息,手心微微有汗浮出。

腳步在她面前停下,她垂眸還可從搖曳的流蘇里看到他大紅的雲錦紋靴,他身上有濃重的酒香,葉安微偏著頭盯著大紅蓋頭看了好一會,才用喜秤挑開龍鳳呈祥的紅蓋頭。

孟瀾依雪玉般的臉映著大紅床帳,微微帶著紅光,垂眸看著手腕上的鎏金鐲子,烏黑的睫毛的像蝴蝶的翅膀不停顫動,孟瀾依恍惚覺得做出這樣的嬌羞好像是在刻意討好他,于是慌忙抬頭,恰好撞上他深沉的眸光,眼波流轉間,她看不出他的喜樂。

那些恍惚不安的情緒,在這一刻瞬間消失,眼眸中恢復了她平日一貫對他的冷淡態度。

葉安抬手撫上她細膩的臉頰,指尖體微微一怔,下意識後傾,葉安修長的手頓在了半空中,良久,他唇邊泛上一絲自嘲的笑意,「嫁給我,你就這麼不情願?」

龍鳳花燭忽明忽暗,孟瀾依淡淡的笑也變得莫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無所謂情願不情願」。

葉安眼眸中浮出惱怒神色「我以為今日是洞房花燭夜,你該不會像往日那般對我,原來還是我錯了」頓了頓,神色稍微緩下來,「我總想著那日在暖閣,你說的都是氣話,只要我娶了你,你成為我的妻,我們就能好好的走下去,可是我忘了,你一直都不喜歡我,那些我給自己找的借口,現在看來那麼可笑」

孟瀾依眉梢浮上清冷笑意,「葉安,你說的對,我從來都不喜歡你,嫁給你,和嫁給街上的張二王三李四沒什麼實質性的區別,我需要的只是一個名分,並非是一個特定的人」

葉安的臉頓時變得蒼白,唇邊血色盡失,聲音凍住似的森寒,「你一定這麼說話,心里才覺得舒服嗎,看到我為你這樣,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挺好玩的?」

孟瀾依笑著起身,端起案幾上的合巹酒杯遞到他跟前,笑盈盈的看著他,答非所問的說,「洞房花燭夜不都是要喝合巹酒嗎,我們喝一杯怎麼樣?」

龍鳳花燭爆出一團火花,葉安看著身上的大紅喜服突然覺得很諷刺,他直勾勾的盯著她,接過合巹酒杯,兩人交纏喝下,等到她要收回胳膊時,他卻一手把她摟在懷里,孟瀾依並沒有掙扎,一動不動的任他抱住,葉安唇邊說出的話帶著克制和隱忍,「你不愛我,自然也不會愛別人,沒關系,我有的是時間讓你愛上我,即使這一輩子你都不愛我,最後陪你到老的依舊是我,我沒什麼可擔心的」。

燭光將他離開的身影拉的很長,床前一地破碎月光,大紅的床褥,大紅的幔帳,大紅的喜服,一片喜色,孟瀾依終于無力的坐下,頭靠在床櫞上,閉上眼楮,她突然覺得很累,她原本並不是這樣想的,她想她雖然不喜歡他,可他是自己的夫君,她應當好好對他,只是不知為什麼,對著他時,她卻說不出那些柔軟的話來,她習慣以冰冷淡漠的態度對他,現在想改變,卻無力回天。

手撫上額頭,她每次這樣對他,事後都會後悔,可是再次面對他,她就像一輛失控的馬車,依舊控制不住自己的冷言冷語。

母親說的對,其實她一點都不懂感情的事。

窗外暗香浮動,流光徘徊,樹影斑駁了一場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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