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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千染讓人撞開葉安房門時,已是次日下午,葉千染讓其他人留在外面,一人進去時,地上一片狼藉,破碎的瓷片到處都是,筆墨紙硯全部打翻在地,桌椅板凳扔的到處都是,未喝完的酒倒在桌子上,酒水淙淙流出,順著桌子腿流向地上,葉安坐在地上背靠著床稜,衣服凌亂的歪歪扭扭,頭發散亂在肩上,渾身散發著刺鼻的酒味,葉千染嘆息一聲,平日里總習慣打扮的一塵不染哥哥,現在卻像一個落拓的拾荒者,她踮著腳尖小心翼翼的走到他身旁,席地而坐。

葉安的眼楮里布滿了血絲,像是一夜未睡,昔日秋水桃花般的眼楮盈盈一笑,能迷惑無數閨閣女子的心,現在卻變得渙散無光,這是一個陌生的葉安,是葉千染沒見過的葉安,她微微仰起頭,靠在床稜上,那些想好勸慰他的話,在現實面前顯得那麼蒼白無力,她什麼都沒說。

良久,葉安才緩緩開口說話,聲音沉的像有萬擔重量壓在心上,他問「千染,我…是不是很失敗?」

「哥哥怎麼會這麼說?」葉千染頭仰在窗稜上看著屋頂的雕花寶柱輕輕的問。

「她說…我死纏爛打不識好歹,她說為了應付我她很累,她說讓我不要再糾纏她了…,我這兩天一直在想,我竟然已經到了讓她無法忍受的地步了,怎麼自己竟還渾身不覺?」

「這……」葉千染頓時口干舌燥說不出話,她真不敢相信這些殘酷的話是孟姐姐說的,姐姐她那麼善解人意,溫柔端莊,怎麼會…?是她騙了哥哥,還是自己根本不了解她。

「父親一直說我太自負,說我被他慣壞了,我很不以為然,初開始喜歡她時,她對我很客氣禮貌,可能是因為父母的關系,她不好說什麼,後來兩人熟了以後,她對我就變得冷冰冰的,我並不在乎,她話說的越冷,我越喜歡她,我覺得只要我不放棄,她總有一天會喜歡上我,我甚至有時候會覺得她的冷是另一種表達方式,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堅持,總會守得雲開,可直到昨天我才真正知道,她是真的討厭我,真的不喜歡我,爹爹說的對,我的確太自負了。」

葉安語氣里的自嘲刺痛了她,葉千染微微蹙眉,她突然覺得感情這種事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她以前覺得無論再喜歡一個人,只要他不喜歡她,她絕對不會繼續下去,因為她覺得感情是自己的,只要自己不想就絕對不會有,可現在她卻沒了當初那份篤定。

如果人人都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這個世界就不會有那麼多悲劇。

良久,葉千染嘆息道「也許孟姐姐,有什麼不得已吧!」她只能想到這句話來安慰哥哥,可卻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葉安嘴角泛起一絲自嘲的輕笑「男未婚,女未嫁,會有什麼不得已,她能說出那麼無情的話,只能說明她是真的不在乎我」說這話時,葉安一直低頭玩弄著自己的手指,葉千染側身能清晰的看到他緊蹙的眉頭,嘴角負氣的抿著,像一個受了傷又不想承認的孩子。

葉千染心中涌上一陣復雜的情感,她咬咬嘴唇,想說些安慰他的話,張嘴卻發現自己無話可說。正在她絞盡腦汁想一些話時,只覺得肩膀上一沉,她側臉看去,葉安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疲憊的閉上眼楮,嗓音幽沉「愛一個人原來是會這麼痛」

葉千染低下頭,良久無語。

自那天下午以後,葉安又恢復了以前的模樣,是干淨俊朗的翩翩公子,過著一如既往的生活,只是不在有肆無忌憚飛揚的笑,眼神中似乎一直在克制壓抑什麼,變的沉穩內斂了很多。

葉千染感嘆之余,並不說什麼,或者她的確沒什麼可說,她的感情還在遙遙無期,她有什麼資格去評論別人的感情呢。

天氣越來越熱,葉千染最經常做的事情,就是帶著卷碧綠斕拿著詩書去涼亭里避暑,有時候也會踫到搬了藤床在此看書的葉安,兩個人就聊聊天,談談少年往事,討論兩句詩書,分析一下棋盤,但更多的時候,葉安都是一個人在發呆,風吹起幔帳,拂過他面如冠玉的臉,他有時候也會睡著,即使睡覺時,也是不安穩的,眉頭緊緊的皺著,嘴里含糊不清的叫著誰的名字。

說著不會去想了,不在抱有希望了,可是哪里會如此簡單,情到深處最是折磨,孟姐姐對于哥哥,是深入骨髓的痛。

葉千染放下手中的書卷,從腰上取下諸葛流雲的玉佩,指尖拂過,觸玉生溫,她望著遠處高牆綠樹,思想一點一點的飄遠。

那日傍晚,當夕陽最後的一點余暉悉數被黑暗吞噬,踏著薄薄的夜幕,葉府來了一個極為特殊的客人。

那時一家人正在坐在一起閑話家常,管家來報時,並未說名諱,只說來人姓黃在家排行老六,葉遠道一听如此,眸色一暗,連忙攜了葉安去府門口迎接,葉千染頓感今天客人來頭不小,于是忙帶著卷碧和綠斕躲在會客廳的里屋,像往常一樣旁听。

一陣窸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這次走在中間的是一個身穿絳紫色錦袍,穿雲紋錦靴的男子,葉遠道和葉安在他的左側亦步亦趨的跟著,葉遠道臉上是訝然之後的表示歡迎的微笑,他們一行五人,落座之後,絳紫色人影派了其中兩人守在門口,另外兩人就站在他的旁邊,這時月亮已經升起,淡淡的清輝像泄了一地的水銀照在門口漆紅的門檻上,有風吹過,燭光忽明忽滅,那絳紫色人影的輪廓在細碎的燭光中顯得剛毅果敢,丫鬟上前奉茶,他面無表情的接過,拿起茶蓋撇了撇茶沫,他的手比平常男子的手要大,手指關節分明,小麥色的皮膚襯得他手上的力量更為強大,和京中養尊處優的男人的手不一樣,這雙手握著八十斤鐵劍也能像端著茶盞一樣平穩,這雙手沾滿了無數人鮮血,受過無數次傷,因為常年拿劍,手心已經有了厚厚的老繭,但它的主人卻絲毫不在乎,仿佛只要這樣,才能顯現出它的價值,他放下茶杯,手淡淡的放在膝蓋上,清淡的嗓音自喉間起「劉某深夜造訪,還希望葉老板不要見怪」說著歉意的話,語氣里卻沒有一點歉意的意思,反而有種淡淡的凌人之勢。

葉遠道賠笑道︰「哪里,六王爺不遠千里來訪,葉某真是無限惶恐,如有招呼不周,還望六王爺不要見怪」

葉千染听見父親說出六王爺這三個字,暗想自己猜的果然不錯,他果真是六王爺劉珩。只是據葉千染所知,所有藩王早在一個月前已經全部返回屬地,現在六王爺又悄悄返京這是何意,她在什剎海第一次猜測他身份時,就已經想過這個問題,但卻沒有答案,葉千染屏住呼吸靜靜听著外邊的談話。

「只不知道六王爺今日造訪是所謂何事?」葉遠道和葉安對視一眼後疑惑的問

劉珩的目光掃了一眼葉遠道,嘴角泛起若有似無的輕笑,眼眸中卻一點笑意也沒有,依舊是清淡的嗓音「葉老板是聰明人,劉某就不拐彎抹角,我听聞皇上似有削藩之意,而朝堂之上的意見又不統一,有人主張先削劉某,有人主張把劉某放在最後,不知道葉老板怎麼看的?

葉遠道干笑兩聲「葉某只是一介商人,對朝廷之事不甚了解,還望王爺恕罪」

劉珩依舊是清淡的嗓音,听不出有什麼變化「葉老板不必和劉某打啞謎,據劉某所知,京城六品以上的文武官員大多說都與葉老板都有交情,只要葉老板願為在下斡旋,拖延削藩時間,劉某必當厚報」

葉遠道沒料他說的如此直接,有一瞬間的怔愣,隨即反應過來,臉上堆滿了笑容,「王爺這樣說真是太抬舉葉某,葉某一向不參與政事,恐怕要讓王爺失望了」

葉千染心中一沉,爹爹這是要當面拒絕他嗎,可現在朝廷削藩的態度一直處于僵持狀態,現在得罪六王爺,後果將無法估量,爹爹究竟在想什麼?

劉珩依舊面無表情,好像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仍舊淡淡的「太祖皇帝在世時,我等奉命駐守邊疆,保衛帝國,如今先帝尸骨未寒,朝中就有宵小攛掇阿熙削藩,阿熙初登帝位,難免糊涂,我們畢竟才是親叔佷,而且阿熙向來仁孝寬厚,定不會為難我們這些叔叔的,葉老板,你說是不是?」

葉千染心中暗嘆,六王爺果然深諳此道,這句話看似在敘叔佷之情,實則連消帶打,威脅父親,朝廷削藩旨意不明,誰知將來會發生什麼狀況,如果皇上那天突然想通了,不想削了,也只是一句話的事,但如果下面官員要是站錯隊的話,那將來可就會死的很慘。

葉遠道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想得罪他,只好順著他的話「王爺身肩保衛西南的重任,又為皇室宗親,葉某身為大原子民,定當竭力效忠于皇室」

劉珩勾起嘴角,笑了笑,「承蒙先帝垂愛,把守衛西南的重任交付于我,我定然竭盡全力守護一方安定,為皇上分憂,只是朝廷宵小甚多,皇上不免听信讒言,還希望葉老板能為劉某贏得時間,劉某定當想方設法打消皇上的荒唐想法。」

葉遠道听到這話表現的似乎很放心,笑了笑「王爺真是客氣,在下定當竭盡全力效忠大原」

劉珩嘴角勾起一個似彎不彎的弧度,暗想這葉遠道真是只老狐狸,不想得罪朝廷,也不想得罪他,所以就用朝廷的名義幫自己,他一旦落馬,葉遠道也不用害怕被冠上亂臣賊子的罪名,如果自己贏得勝利,他也可保的全身而退。

什麼忠義道德忠君愛國,全是屁話,人心永遠跟著權利走而已。

葉千染本來正專心致志的听外屋的談話,卷碧一個噴嚏把她的思緒來了回來,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把黑鐵長劍瞬間穿過屏風在離葉千染鼻尖不到一指距離的地方橫過去,葉千染下意識的往後挪,嚇的卷碧尖叫起來,綠斕忙捂住她的嘴,一個雄渾強壯的聲音穿過耳膜「出來」

葉千染知道自己暴露了,不得不硬著頭皮走出來,拔劍的是劉珩的侍衛,劉珩依舊是一副淡淡的模樣,葉遠道和葉安的臉蒼白了不少,葉千染穩住身形,朝劉珩盈盈行禮,一句話都沒說。

劉珩方才抬眼看去,葉遠道忙站起,向他介紹「這是小女千染,冒犯王爺,還望王爺恕罪」然後側身一臉怒氣「看看你還有沒有一個女兒家的樣子,還不趕緊向王爺請罪」

葉千染再次躬身行禮,劉珩卻擺擺手示意算了,葉安示意她趕緊退下,劉珩卻看著她笑了笑「我記得你,我們在天香樓見過面」

他竟然記得自己,這倒是令葉千染大吃一驚,她輕笑道「王爺真是好記性」

剛毅的眉眼在嘴角綻放一個詭異的笑,劉珩起身「劉某打擾葉老板許久,是時候告辭了」

葉遠道忙不迭的起身,臨走前,劉珩別有深意的看了看葉千染,拂袖離開。

葉遠道一直送到府門方才告別,劉珩走之前,笑著對葉遠道說「如果朝廷削藩成功,劉某不在身兼國家重任,攜幾個嬌妻歸隱山林倒也是美事一樁,雖然只見過葉小姐兩面,但也頗為喜歡,不知葉老爺可否成全劉某?」

葉遠道身體一僵,劉珩一行人已翻身上馬,在一陣笑聲中越走越遠。

月光淡淡的灑在朱紅漆的大門上,門口大紅燈籠里的燭光在越來越暗的夜里顯得更加微弱,直到人影消失在夜色中,父子倆放才轉身回去。

葉安不安的看著父親微皺的眉頭,試探的開口「六王爺剛才的意思是……」

「他想用你妹妹威脅我」葉遠道的話飄落在夜霧里,涼涼的。

「父親準備怎麼辦?」

「朝廷要削藩,憑我們一己之力怎可改變,盡人事,听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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