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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3 木本花卉 原創-詩憶。》

「問話要回答,不是用點頭、搖頭來表示妳是不是知道了,要出聲音。」胖大嬸的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

「好。」秋花說了話,同時也點了頭。

胖大嬸帶她進入到一棟二層樓的洋房,她把秋花帶到另一位大嬸的前面,前一位胖大嬸穿藍色黑滾邊的棉布衣,挽起來的頭髻插著一支瑪瑙做為裝飾,眼前的這位大嬸完全不一樣,她穿著清綠色的上衣、墨綠色裙子,頭上插著一朵大理花和翠玉金步搖(秋花後來才知道女人插在頭發上的裝飾品稱為金步搖),裙子的流蘇垂著金絲線,百折裙上的花鳥也都是金絲繡邊,每只鳥兒的顏色各不相同,鳥兒彷佛剛從窗外飛來,而牡丹花更是有如早上才綻放;秋花從來沒看過衣裙上有這麼多種顏色。

秋花張大了眼楮看著前面的女人,她沒看過穿裙子的女人,她看到的女人都是穿著寬寬的灰色長褲,眼前這位高貴的婦人穿得像廟里的媽姐婆一樣。

「喂!不可以直接看著舍娘。」帶她進來的胖大嬸不客氣的說,隨後又輕聲的說︰「舍娘,人帶回來了。」胖大嬸的聲音不大,听起來十分恭敬。

秋花趕緊把頭低下來,她覺得呼吸困難了起來。

「妳叫什麼名?」坐在太師椅上的婦人不帶感情的聲音讓茶花更膽顫了,她想起村子里大嬸們的交待︰不可以多說半個字。

「郭秋花。」

「到我家的人都要改名字,此時開始,妳叫茶花,要記好-叫茶花。」

茶花謹慎地點頭。

「回我的話要出聲音,我家是有規矩的人家,講話須分明。」女人停了一下,「我若是講話妳就要回答,不是用點頭、搖頭來回我的話,難道是我必須抬頭看妳的表情才知道妳是不是听到了?」女人講話的速度很慢,她的聲音像是會攝人魂魄般的可怕,茶花的腳抖了起來。

「帶她去姑娘的房間。」舍娘說完伸出手撫著頭發,茶花看到舍娘白晢的手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阿母的手是青綠色的,上面浮著藍色的筋,龜裂的地方老是暗紅,她從沒想過人的手可以這麼漂亮,真像祖婆的手一般。

茶花自覺慚穢地悄悄拉了幾下衣服,她生來就是穿著隔壁家阿好姨、招來姨不要的舊衣服,衣服破了,阿娘叫她自己補,並要她也幫一家人補衣服。

茶花很小就會補衣服,阿爹是討海人,阿爹出海時阿娘就得補網、曬魚干;阿娘沒有多余的時間可為家人補衣服,這件工作落在茶花的身上,補衣服時秋花遵守阿娘教她的技巧,衣服要補得不著痕跡且要結實耐穿。話說回來,全村子的衣服都是送來送去,衣服的來源是在大戶人家當粗婢的不纏嬸、春日嬸、阿腰嬸拿回來的,依衣服的尺寸大小,全村的人輪流穿,大人們這樣,小孩也是如此,只有要出嫁的女孩才有一套新衣服,如果嫁在本村,有時連新衣服都免了。

拿回來的衣服很漂亮,但這些漂亮的衣服都是跟不纏嬸、春日嬸較好的鄰居先拿去穿,輪到秋花穿時大多數已經分不清衣服的顏色了,沒人抱怨衣服的事,看到不纏嬸、春日嬸時大家還會親切地向她們問好,大人有時也會送些上好的魚到她們家。

不纏嬸、春日嬸的工作人人羨慕,除了吃穿不用愁外,每個月固定的碎銀最讓村里的大人紅了眼,全村都靠捕魚吃飯,大海可沒固定工資可賞,並且說變天就變天,有時讓全村的人一點準備都沒有。

要到許家前不纏嬸、春日嬸教了秋花許多事。

春日嬸說︰「秋花啊,當細活好過我們這種粗活,夭壽喔!冬天時井水冷死人,還有洗不完的衣服。妳的命好,可以去當人家的細旰,不過妳要小心,有些人家的姑娘不好侍候,做什麼嫌什麼,這些都沒關系,妳只要記住,主人的話千萬不可以回嘴,這樣才不會被罰當做粗旰,主人的事百樣對,我們做旰的是萬件錯,只要妳不回嘴就不會有事。」

「反正到了主人家,話少講、事多做,主家交代的事情一定要做好,這樣就不會討皮肉痛,妳要記住,做婢女的人有耳無嘴,話不可多講。」不纏嬸說。

「你阿娘到哪里去了?怎麼不趕快幫妳整理衣服,妳年紀小,三年五年是回不來的,妳阿爹也不可能去帶妳回來,來回一趟要花不少錢。」春日嬸左顧右盼地找秋花她娘。

「在曬魚干。」

「沒什麼好整理的啦,她老母哪會有象樣的衣服讓她帶過去?有的話就不必」春日嬸說。

被胖大嬸稱為舍娘的人一伸出手胖大嬸就立刻走上前,舍娘扶住胖大嬸的手臂站了起來,茶花此時才看到舍娘穿的是雙繡了紅牡丹的鞋子,她走路的樣子像媽祖出巡時隊伍中踩高蹺的人,一步一頓,不過踩高蹺的人是大步走路,而舍娘是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她似乎是靠著胖大嬸的身體才能走路。

許姓人家被稱為「溝仔底許」,這表示地名為溝仔底的土地都是許家的,他們在城市至少有好幾條街弄的土地,听說在鄉間更是多得數不清,許家被稱為「許仔舍」,大宅大院、婢女長工、精食細著,過著讓人羨慕不已的生活。

許家有兩個少爺、一個姑娘,少爺的生活就是拼命地花錢;酒肆茶樓是他們最常去的地方,賬房里有的是佃農繳租的銀兩,今年收的佃租還沒花完,一晃眼又要收租去了,許家在春天收租,他們認為給佃農過個好年是「積善人家慶有余」。

茶花跟在大嬸後面,大嬸說話了︰「我是福來妗,許家婢女歸我管。」

茶花只留意腳下的石階、門坎,對于福來妗的話沒留意。倏地福來妗停了下來,茶花差點撞上她,福來妗身上有淡淡地香味,茶花不知道是哪種花香。

「喂!舍娘剛剛講的話馬上忘了嗎?要回話!妳是歸我管。進來時我已經說了一次,舍娘又交待一次,妳到底有沒有在听啊?」福來妗的眼光有怒意。

「是。」茶花能想到的只有這個字。

「主人教的規矩要注意听,講一次就要記得,這里是不教第二次的地方,我丑話說在前面,以後做錯事要受罰,若不得我意,我也可以讓舍娘賣掉,無論大小都一樣,別以為妳年紀小就可以通融,要享福就叫爹娘別賣妳。」

「我知道。」茶花趕緊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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