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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系列之9 埋冤 原創-詩憶。》

某個夜晚老父親夜晚起來上廁所,隔天早上他成了一具僵硬的尸體卷曲在廁所與臥室的信道上。

「叫你給你老爸裝盞小電燈,你就只會用嘴巴裝,你要是早點裝個小燈他也不會跌倒。」吉松的母親一直責怪吉松。

「還說我咧,妳跟他睡同一張床,他有沒有回來睡妳都不知道了還要怪我?」

吉松的父親死後,他的母親就獨自一人睡在樓下的房間(吉松仍是沒有在信道上裝盞小燈),吉松的母親有氣喘病,那年的冬天母親的氣喘病發作,老太太吃力地爬上二樓喊吉松︰

「松仔,我喘不過來,帶我去醫院。」老太太好不容易把話說完,她撫著胸口一直喘,「咻咻」的聲音愈來愈急促。

「先喝點熱水,再吃一包藥或是戴上口罩,明天再去啦!好冷!」吉松躲在被窩里動也沒動。今晚寒流來襲,冷得不象話。

「我沒有藥了,阿屏,不然妳載我去。」老太太的聲音很吃力。

桂屏想︰妳兒子都不肯離開被窩了,我這個做媳婦的更沒有義務離開被子。

桂屏假裝睡死了。

老太太又說了幾個字,聲音分不清楚是在喊兒子的名字還是氣喘的嘯聲,過了會兒吉松听到母親下樓的聲音,此時,他安然地再度進入夢鄉。

老太太過世的時辰沒人知道,但昨夜老太太的嘯喘聲和呼叫吉松的聲音左鄰右舍都听到了,大家背著吉松夫婦說︰「沒載她去醫院。」

「真正不孝!老伙仔的補償金全部給他咧,連幫老爸裝盞小燈都不願意。老母的氣喘那麼嚴重,最起碼幫她打個電話叫輛出租車。」

「還說呢,他老母整個冬天呼呼喘,桂屏也不弄點補品給她吃,夫妻兩個就只會到處看明牌,孩子的三餐都是查某老仔在弄。」

大家背後說著,吉松夫妻可沒听到,雖然帶著重孝,吉松仍是到處打听明牌,村長看不過去,他向吉松說︰「家里有喪事怎能發財?」

「那可說不定,解明牌靠的是智能。」

「中獎靠積德。」村長生氣地回他一句。

「恁甲恁爸衰?」吉松有點惱羞成怒。

勇冠趕忙回家向婉如轉述廟公的話,又向婉如說那天听到的聲音很像吉松的母親。

「現世報。」婉如自然地想到吉松的父母。

「我要不要過去看看?」勇冠拿不定主意(他一向拿不定主意)。

「去師公那里幫桂屏的忙。」婉如說,「不過人家辦事的時候你不要靠的太近,不要忙沒幫上自己反被煞到。吉松的報應該要他自己承受,你幫桂屏的忙算是替自己積德。算算看你跟吉松混了多少年?」婉如仍不忘指責丈夫。

勇冠騎著機車到玄天宮,只見桂屏拼命地向宮主說明吉松的情形,她看到勇冠來了像看到救兵一樣指著勇冠說︰「勇冠跟我家吉松去的。」

勇冠也不避諱,直接向宮主說︰「我們听到一個聲音,現在想起來那個聲音很像吉松的老母。」

「真的啊?」桂屏張大了眼楮問,一時之間好像明白吉松為什麼會這樣,桂屏轉向宮主說︰「有沒有辦法把他叫回來?」

宮主仔細地看著吉一陣子,然後燒起三張符咒在空中舞動,突然以拿著符咒的手指向吉松大聲喝道︰「蔡吉松!」

吉松的身體抖了一下。

宮主要勇冠把吉松扶到圓板凳上,隨後換上道袍,一手拿著三清鈴一手執磬,繞著吉松念念有詞,宮主除了念誦經文外也穿插某種語言,最後宮主再大喝一聲結束這場儀式。

「妳去布施,做些功德看有沒有辦法。」宮主的語氣並不十分肯定。

「是被附身了嗎?剛才你好像有跟對方談話。」桂屏說。

「冤有頭債有主,人家不肯說名字我也無從化解起。不過我感覺到的是老人家,你們吉松是不是到處趴趴走踩到人家的墓仔埔?」

有沒有踩到人家的墓仔埔桂屏最清楚,如果布施能讓吉松回魂的話她願意花這個錢,但如果是冤冤相報她的錢不就等于丟到毛坑里嗎?少許的存款她是有,但要把錢花在刀口上,萬一吉松沒法回魂,那以後南來北往的貨車司機有誰敢向她買檳榔?將來的日子呢?

後悔永遠無濟于事。

桂屏下定決心,她向宮主說︰「如果是吉松的老母呢?」

「如果是他老母就辦場法會超渡她,不過,事出有因,這輩子是母子,下輩子就不一定是了;要看是什麼原因使得她不甘願,先辦場法事問是不是她。」宮主對于法會能有什麼樣的結果似乎也沒把握。

男人給了桂屏三張符咒,要桂屏回去後燒了它加在泉水里給吉松灌下去,他說︰「符咒是暫時的,妳還是要趕快找出吉松什麼事得罪他老母。」

「那天他老母氣喘,他沒載她去看醫生。」桂屏決定老實說,眼前這一刻能喚回吉松的魂魄最重要,而坦白是解決事情的好方法。

宮主沈思了一會兒說︰「超渡她試試看。」

此時桂屏的念頭一轉問宮主︰「能不能父母都做法會?」

「他也得罪他父親嗎?」

「我也不知道,吉松他老母要吉松在信道幫他老爸裝盞小燈,吉松一直沒裝,他老爸半夜起來上廁所時跌倒了,」桂屏可能要撇清某些事,她說︰「我們睡二樓,根本不知道他跌倒了。」

載吉松過來的出租車司機把事情听得一清二楚,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愈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傳得就愈快,沒多久功夫,大家都知道吉松的母親來向他索命了。

桂屏回到家馬上化了符咒加上泉水強給吉松灌了下去,吉松喝了符咒水後不到一個小時便吐出黃色泡沫,桂屏看他這個樣子突然念頭一轉,她覺得送醫院可能好一些,或許根本沒有索命、魂魄飄飛這些事,她打了一一九,並把孩子托給婉如。

急診室的醫生一眼看到吉松嘴巴旁邊的黃色唾液心中就有個譜了,他問桂屏︰「亂吃了什麼東西嗎?」

桂屏說︰「沒有,去了不干淨的地方被煞到,師公給他吃了符咒。」

醫生說︰「有病要立刻來醫院,如果符咒救得了命,醫院哪會有那麼多的病人?」他開了洗胃灌腸單,並且為吉松打葡萄糖補充水份,這種病人醫生看多了,病人總是避重就輕地說喝了符水,天知道符水是些什麼東西!

躺在病床上的吉松已經不醒人事,桂屏看著訓練有素的護士為吉松裝上血壓器、準備灌腸洗胃的器具,一顆懸掛的心稍微地放了下來(二十一世紀了,科學才能救命)。

護士拉上簾子要桂屏到外面等候;桂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她站在玻璃窗看著前面的馬路發呆,看到醫院對面有間觀音廟念頭又來了。

(再去問問神明!玄天宮總比不上觀世音菩薩,雙管齊下或許快一些。)

桂屏恭敬地點了三柱香向觀世音菩薩說明來意,並拿起筊杯問神明是否可讓她求一支簽?慈悲的菩薩很快地應允了她。

桂屏沒花多少時間就求得一支簽,上面寫著︰彼此分明事不通相爭善惡不相同利名患病皆難吉何必勞心問始終

桂屏一看心都涼了。

舉頭三尺有神明,沒有什麼事逃得過神明的眼楮,她知道吉松不是慈悲的人(她也不是),他們只是讓過去的事成為過去,完全沒想過神明的簿子可是從出生到死亡全部記得一清二楚,並且不會消失。她把這支下下簽連同銀紙燒了,這支簽她不須請教廟公,看來她連超渡婆婆的法事都不用做了。

桂屏回到醫院,醫生看到她先是責怪她亂跑,接著說要吉松立刻轉院,他說醫院里的加護病房沒有空的床位。

「沒救了是吧?」桂屏看著戴上呼吸器的吉松倒是很冷靜。

「呃!看起來像充血性心髒衰竭,他的血壓不正常,脈搏很慢,一分鐘只有四十多下,我們已經幫他打強心針並給予氧氣治療,病人曾在其他的醫院就診嗎?」醫生看著病歷表上貼著的初診單,他說︰「署立醫院有床位,那邊的設備也比較好,要不要轉過去?」

「沒救了是吧?」桂屏再問一次。

「很難說,總要盡力,要快一點決定,病人等不了那麼久。」

桂屏搖搖頭說︰「我們回家好了。」她想這是所謂的因果病。

救護車閃著紅燈沒有鳴笛,吉松帶著呼吸器回家,桂屏手忙腳亂地想找片木板,可是一時之間哪來的大片木板?桂屏只好把大理石椅子清干淨讓吉松躺在上面。

「我們要拔呼吸器了。」一同前來的護理人員說。

桂屏點點頭。

「二十二點四十二分。」醫護人員看著吉松不再起伏的胸部後說。

桂屏看看對街勇冠的家還亮著燈,她打電話過去請婉如把孩子送過馬路給她。

「吉松沒事了嗎?」

「過去了。」桂屏說完這三個字才哭出聲音。

婉如等桂屏哭了一陣才說︰「孩子今晚住我這里好了。」

「不好吧,總要為父親守夜。」

「二十一世紀了還有這些禁忌?孩子還小。」婉如說,但她立刻想到或許桂屏是怕一個人獨處。

有時一個人獨處會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害怕。

若說桂屏是獨處卻又有吉松,若說是兩個人,吉松卻是一具尸體;婉如想了一下說︰「我們帶孩子過去。」

婉如的話如同大海里的浮木,桂屏听了感動不已,她又放聲大哭起來,婉如跟她非親非故,充其量不過是十多年的鄰居,她理當拒絕婉如的好意。

可是桂屏沒有拒絕,她只是不斷地哭著說︰「多謝,多謝!」

「還沒入斂哩!」勇冠低聲的說。

「你平常不是跟他稱兄道弟嗎?你不跟他去那個地方他今天還活得好好的。」婉如又罵起勇冠來了。「他們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個姐姐都沒跟他往來,到時候恐怕連告別式都不會來。我們不幫她的忙誰會幫?你怕什麼?人家慈濟助念團跟死人素不相識都不怕,虧你整天跟著他閑晃,你不去我去!」婉如拿起外套叫醒孩子就往外走。

勇冠默默地跟在她後面。

沒有了生命的身體看起來就變得奇怪,吉松的身體和平日的他完全不一樣,尸體不像平常那種什麼都無所謂般的輕松,倒像靈魂被禁錮在身體而無處月兌逃般的苦悶。

(他的三魂七魄不是都離開了嗎?怎麼面孔看起來好像還想抓住什麼般的痛苦?)勇冠想起廟公的話。

吉松的喪禮辦的很簡單,正如婉如所料,他的姐姐沒有一個到場,只異口同聲地說︰「報應!只貪睡覺,讓阿母喘死。」左鄰右舍也沒幾個出現在告別式會場。婉如猜測大家沒來的原因不是吉松跟大家的交情不好,而是他無法解釋的死因使得大家卻步不前。

吉松的死亡證明書寫著心肺衰竭。而這是給戶政單位的證明書,關于他的死因村民們都認為是吉松的老母來向他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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