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人性系列之29 終身囚禁 原創-詩憶。》

我盡量不要回想他過去的作為,如果想到他的行為我會一口回絕他,在家庭中他扮演的是什麼角色?他的眼中、心中只有他自己而已,我也知道他把這一趟當成一個旅行,母親的病完全不關他的事,正如他草草地為母親準備一碗快要餿掉的粥而自己卻去莊頭賭博;他沒積極地帶母親去看病,任由媽媽躺在床上「等死」,而這個「等死」的人卻為他奉獻大半的人生,這樣的父親等于不存在,但回頭一想,我要上班,必須有一個人在醫院陪著母親,所以我答應了他,他穿著拖鞋愉快地說︰「我們走吧!」

「你要陪阿母在醫院。」

「我知道,人生地不熟的,我能去哪里?」

父親知道要搭飛機北上興奮之情溢于言表,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我對他的快樂的情緒還是十分反感,到台北是讓母親看病,而他卻像要去游覽一樣,他沒想過生病的老婆,從來沒有。

「喔!有電視啊。」父親進到我的宿舍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轉動起遙控器。

「我出去幫你們買內衣褲。」

「順便幫我買瓶酒回來。」阿爸的眼楮沒有離開電視。

「這里不許喝酒。」我沒好氣地說。

「那隨便買些吃的。」

「阿爸,我不是很有錢,我每個月要寄錢給養母。」

有些時候不堅持會損失更多,母親的醫藥費是突然冒出來的支出,以後我要花多少錢是個未知數,我要減少其他的費用讓媽媽得到最好的治療,因之錢不該花在零食上面,父親訕訕地干笑兩聲後再把注意力放在遙控器上。

我住的是單身宿舍,共有兩個房間,一間是我的書房,一間只有一張單人床,我向母親說︰「媽媽,我的床給妳睡,阿爸打地鋪,我睡客廳。」

「妳住這里不用錢?」阿爸問。

「要一點。」

「多少?」

「該睡覺了,我明天還要上班。」

我認為父親是在計算我的收入支出以便決定日後能從我這里獲得多少金錢,我不會讓他得逞的,他一張開嘴巴我就看得到他的喉嚨,阿爸以為我不知道旁敲側擊的道理。這個道理已是社會人該具有的基本生存條件。

我請人幫媽媽掛號,日期是三天之後,今天我準時下班,先幫父母親買了鞋,再幫他們買兩件家居服後才回家,家里有些亂,媽媽在收拾父親吃過的鹵菜。她的動作緩慢但急欲快快做好。

「媽媽!不要做了。」我立刻轉頭向父親說︰「你吃的東西要自己收拾,媽媽在生病。」

「我又沒叫她做。」阿爸理直氣壯地說。我想這是他一貫的性子。

「阿爸,如果在媽媽看醫生的日子里你要住我這里的話,請你自己動手做事情,你應該知道我已經被黃珠玉領養了,在沒有中止認養關系之前,她是我法律上的母親,這代表什麼你知道嗎?這代表我對你沒有義務,從我被認養的那一刻起,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

我不大常笑,所以看起來很嚴肅,加上我正色地和他說話,父親有些不知手措地看著我。

「換上我買的衣服吧,看起來會清爽一些。」

媽媽不安地拆開包裝,她說買這麼貴的衣服一定花了不少錢,父親則是拿起來前比後看,他問我買的是什麼牌子,我沒告訴他,以往的日子里他沒在乎過我穿的是什麼衣服。

隔天我帶他們出去買鞋,母親看著價格決定她要的款式,父親徑自一雙雙的試穿,他挑一雙小牛皮的鞋子,媽媽說︰「阿東,不要買那種,回去穿不到的,你就挑雙布鞋好了。」

「妳出的錢嗎?」父親一口把母親頂了回去。

我不管父親挑的是什麼,但我堅持媽媽要買雙墨綠色的休閑鞋。

「太貴了,回去也穿不上。」

九百多元的鞋子母親嫌貴,而父親卻在兩千元以上的地區打轉。

「不會貴,這種鞋可以穿很久。」我說。

「恐怕我也穿不了那麼久。」母親拿著鞋子說,我知道她是喜歡那雙,我安慰她看了醫生後說不定會有好消息。

有的時候為了求心靈的平靜只好自欺欺人。

父親還買了三雙襪子,他當場就穿起新鞋子,他向母親說︰「我們阿桂真有孝心。」

(現在我是你們的,以前你為什麼不想我是你們的?)

我推了一把輪椅給阿母坐,她緊張地握住扶手,我不能安慰她不要怕,因為連我自己也害怕。癌癥是慢性死刑,運氣好的人可以很久很久才接到執行令,運氣不好的人

我直接向醫生說媽媽得了胃癌,醫生說要依程序檢查才能判斷,我希望能在後天做檢查,明天我要開庭,我不放心阿爸陪媽媽做檢查。

阿爸直接向我要錢買香煙(他好像不記得我已經被出養了,完全是以一種父母對子女的口氣向我要錢),我說醫院里不可以吸煙。

他說︰「我到外面抽,我剛才看到有很多人都站在門口抽煙。」

這是什麼道理?為家計辛勞的母親生病了,而父親只想到在門口可以抽煙。

我想他認定我是他的金主,吃喝全靠我。

我給他一百元,他的臉似乎表現出不滿意而打算開口說話,我搶在他前頭說︰「我每天給你一百元。」

「包括吃飯嗎?」

我沒有回答他。

檢查是病歷表的程序,數據代表病因,有了病因才能接受治療,然而冗長的檢查程序對我是莫大的煎熬,這種煎熬存在一個距離︰還有多久?

母親不開口問做的是什麼檢查,她彷佛覺得我可以處理一切,也明白所有檢查的意義,她順從且吃力地從輪椅起站起來、坐下,到了下一站她再站起來、坐下。只有我推著她的輪椅,陪她驗血、照X光、做核磁共振,母親的冤家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母親養我七年,我能回報她七年嗎?或許有這個可能。我心中企盼上天給我這個可能。

七年的歲月里有四年我必須幫母親照顧弟妹,有時還要洗衣服或挖蕃薯,但終究是在母親的羽翼里成長,發燒時母親會在半夜到香蕉田里偷挖香蕉頭搗碎後敷在我的頭上,也會奢侈地到莊頭買一瓶玻璃瓶裝的牛女乃給我喝,那個時候對「發燒」是一種盼望,然而「盼望」卻很少讓我盼到,我不大記得那時父親在做什麼?而母親大部份的時間都在田里。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